<h3> “你的車没啦……你的車没啦……”老张唱着说。</h3><h3> “你悄悄着,狂啥呀!”老李抻着脖子,低头仔细寻找着破解的棋招。抻出去的手悬在棋盘上,停顿了一会后,又收了回来,落在两鬓斑白、头发稀疏的头顶上不痛不痒挠着。</h3><h3> “你快点!别跟你家老妈子一样磨磨唧唧地,成不!哎呀呀!下个棋就那个慢啊,唉!”老张不再是刚才那幅得意开怀的神态,很不耐烦地催促道。说完话,他抬头翻着眼睛,呶着嘴,向举棋不定的老李频频点头,轻视而嘲弄地朝大家笑着。</h3><h3> “就是,老李,你快点行不?”</h3><h3> “哎,老李头,你还真把自己当`元帅'了啊?不就一盘棋嘛,至于这么长时间啊!”</h3><h3> “对对对,李师傅,李大帅,不行就退位让贤,又不是啥卖国求荣,也不会杀妻灭子,赶快让凳子!”</h3><h3> “李将军,你老伴叫你回家吃`馬肉',喝`車汤'喽。”</h3><h3> ……</h3><h3> 众人笑做一片。</h3><h3> 老李并未受干扰,爱搭不理地说:“不要催,不要急,更不要喊。这下棋的时侯,自己就是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司令、将帅。别急,别急,一招定江山啊!”说着话,他从右边裤兜里掏了支烟衔在嘴,左手点火时,才发现手指还夹着一根。</h3><h3> “哈哈哈……哈哈哈……”</h3><h3> 一阵哄然大笑!</h3><h3> “将军!”老李点燃烟后猛吸了几口后,将棋子拍地一声“哐”响。</h3><h3> “我看你是狗急跳墙了,我把你的当头炮象了,看你咋走,还是死車一个。你摸摸,冰透了。”老张右手背顺势贴在棋子上,信心满满地说。</h3><h3> “行了,李师傅交棋吧,没招了。”</h3><h3> “就是,赶快交砣子吧,不然几下吃光了,脸上挂不住,对不?”</h3><h3> “对着啊,败局已定喽。”</h3><h3> ……</h3><h3> 老李看了看棋盘,摇了摇头,说,“大势已去,半壁江山丢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行了,我不下了。你们这些狗头军师也是个半瓶子,这会儿就想着逼宫谋位,那我就乘人之美吧。哎呀,头有些晕晕乎乎的,来,扶老帅退位,解甲归田啦。”</h3><h3> 说完话,老李抬起两只胳膊等着周围的人搀扶。他站起身来,捶了捶双腿又揉了揉太阳穴,慢慢悠悠地去看另外的牌桌了。</h3><h3> “老李、李师傅、李老汉……明天再来啊!”</h3><h3> “成,老帅明日要北伐中原,光复江山。哈哈哈,明个再来。”</h3> <h3> “来来来,我上,我比他身体好,没高血压,嘿嘿嘿。”老王抢先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偷笑着说。</h3><h3> “你来就你来,别拖泥带水,别老悔棋就行,啊!听见没?”老张一脸嫌弃地说。</h3><h3> “成!别废话了,赶紧走棋。我走了当头炮,该你走了,叽叽歪歪的一天话多死了!”老王催道。</h3><h3> “好,我悄悄行不,一会儿看看谁耍赖!我上马。”老张长长吐了口烟说。</h3><h3> ……</h3><h3> “唉唉唉,你等等,等等啊,我好好看一下。这个馬咋成了死馬了,这往那儿跳馬啊?”老王盯着棋盘,慢慢地点了支烟,悠悠地呷吧了几口说。花白的头发上一时青烟缭绕,他眯着一只被烟熏得婆娑模糊的眼说:“只能这样了,死马当做活马医,我吃你的砲。”</h3><h3> “想啥呢,想得头发都冒烟了。你吃我的砲试试,小心把你的后槽老牙硌下来。我先吃你的馬,再杀你的炮!”老张挖苦说。</h3><h3> “老王,你吃人家砲能吃上嘛,还不如上这个中馬顶他的馬。”</h3><h3> “就是,对着呢。那砲有根,大車看着呢。”</h3><h3> “要不然你踩中卒,他要是踏了你的馬,你把当头炮打过去。”</h3><h3> “王师傅,人家说得对啊。换个卒子也行,不能白丢个馬,残局里过河小卒子就是个車。”</h3><h3> “就是,卒子也是肉,整了再说!”</h3><h3> ……</h3><h3> “哎——哎,你等一下,我重走一步,你偷着踩車呢。車不能丢,丢了就输了。”老王迅敏地用右手摁住棋子,半仰着脖梗说。</h3><h3> “行行行!你这个悔棋全院子都知道,臭棋篓子,难怪你下了一辈子棋也没长进!”老张不满意地说。</h3><h3> 哈哈哈。</h3><h3> 看棋的人们都笑了,挤眉弄眼地朝老王指指点点。</h3><h3> 老王并不在意自己身后和周围,那些或抱臂站着或弯腰低头的人们对他的哄笑,当然也不知道那些丰富的面部表情。</h3><h3> “下棋就要多看多想,不能随便瞎走,那样是不行的。”老王给自己寻找台阶解释说。</h3><h3> “悔棋就悔棋,还这不行那不行的,啥都不行。不行,回家吃药去!”老张没好气地说。</h3><h3> 老王并不被其所扰,仍全神贯注地俯在棋盘上,心平气和地思考着。</h3><h3> ……</h3><h3> “唉呀!这棋下得要人命啊,你咋又悔棋了!”老张一脸无奈的惊叹道。</h3><h3> “岁数大了嘛,眼睛花,没看清,悔一步啊?”老王四平八稳、一本正经地解释说。</h3><h3> “对对对,你岁数大,比我早退休两年,你是我的师傅老汉,成了吧!”老张讽刺道。</h3><h3> “滚一边去,说谁是老汉?那时侯在车间,我俩都是徐师傅的学徒,我是你师哥。你个老没正经的怂样子。”</h3><h3> “嘿嘿嘿,我的老师兄,您老人家不悔棋成不?年青时就爱悔棋,还肉得很。现在老了,你悔棋、肉棋都成精了,你个老妖精。呵呵呵!”</h3><h3> 除了老王所有人都大笑着。笑出了泪花,笑得口水从缺了牙的口中流出来,正好滴在老张裸露的脖颈上。</h3> <h3> “操蛋!大晴天那来的雨。肯定是树上的麻雀把屎拉到我的后脖上了,倒霉死了!不吉利,晦气!”老张擦拭着脖子,抬头望了望头顶上方的大柳树,沮丧着脸说。</h3><h3> “哈哈哈……”</h3><h3> “哈哈哈……”</h3><h3> 大家狂笑声惊动了小区小广场上其他休闲的人们,引的众人纷纷侧目望着这边。</h3><h3> “你闻闻啥味道?臭不臭。”</h3><h3> “哪那是鸟粪,是老许的哈喇子从豁牙的嘴里淌到你的脖子上啦!”</h3><h3> “哈哈哈……”</h3><h3> 老张回头抬眼皱着眉 ,看着老许说:“难怪手上没那个白颜色。唉,我说你一把岁数了不去补牙,等着长新牙啊?省那个钱干啥,回家跟你老婆子要钱补牙去!几天没刷牙了?咦,中午吃啥了,臭不拉叽得恶心死了,呸呸呸!”说完话,他使劲在自己的裤管上擦了几下手。</h3><h3> “你活该!你那张破……破嘴,还是和以前一样……贱。你不损老……王,我不笑,那哈喇子能淌到你脖……脖子上啊!”老许还是合不拢嘴地笑着说。</h3><h3> “哈哈哈……”</h3><h3> “自己口舌不好,还怪我话多。咋了?舌头好用也是一样本事。你再别笑了,免得又淌到我头上,我出门没带伞!嘿嘿嘿”老张讪讪笑着说。</h3><h3> “你个屁话连篇的,下棋还是打嘴仗来了,该你走棋了!还说我肉成老妖精了,你也是个老话篓子,呵呵。”老王也乐着说。</h3><h3> “王师傅,这娃嘴……嘴贱啊,你好好下……棋,把他赢……了,看他老小子还……狂不……狂!”老许撺掇着说。</h3><h3> “就凭他这个臭棋板板?你俩绑一块也不是我对手。手下败将,何敢言勇,放马过来啊!将军!”老张豪气十足地说。</h3><h3> “这有啥难得,我撤炮别着你卧槽马不就完事嘛。”</h3><h3> “你看好了没?我再问一遍看好了没?不许再悔棋啊!”</h3><h3> “看好了,你也就这两下子还狂得不行了!”</h3><h3> “将!背攻打死了,交棋啊!”老张眉飞色舞地说。</h3><h3> “唉呀,我去!没看见,没看见。悔一步,悔一步。”老王低声下气地央求说。</h3><h3> “你啊你,我的亲哥哥,我的亲老汉呀!我再就没话说了,服了,服了半辈子!行,你重走。”老张无奈地摇着头说。</h3><h3> “不是,这么简单的棋没看出来就输了,传出去我还咋在小区象棋滩上混啊?不能这样贼眉鼠眼的,你小子正大光明的走棋啊!呵呵。”老王转身,抬头对着围观看棋的人们又说,“你们也不吭一声,光看热闹了,想让我交`帅印'是不?贼得狠呢。”</h3><h3> “那你等着,我把你个臭棋吃成`光杆司令',看你再癞皮!”老张板着脸说。</h3><h3> “呵呵呵……”</h3><h3> “这下舒坦了没?还不交棋啊?”老张得意地问道。</h3><h3> “交啥交,又没将死我。”</h3><h3> “单車炮、瞎胡闹,士象不齐,兵也没了,还不输啊?我車馬砲,士相都齐,三个卒子,你那啥赢我?”老张麻利地掏出烟点燃后又说:“给,下去抽根烟休息一会儿,要不回家再学习研究一下棋谱去。”</h3><h3> “不抽,我还没输。说不定你一步棋走错了,这棋就和了,没准我还能赢。”</h3><h3> “你就是个煮熟的老鸭子,犟个啥我也不知道。”老张满嘴烟雾地说。</h3><h3> “老王,别死缠烂打消磨大家时间了,重摆一盘吧。”</h3><h3> “这老倔头,认输吧,没啥意思了。”</h3><h3> “再下`老将'都被吃了,你不害臊吗?”</h3><h3> ……</h3><h3> “你们别嚷嚷了,我再走几步看看。”老王不肯认输地说。</h3><h3> ……</h3><h3> “将军!这下该交棋了吧?卧槽馬又背个砲,大車看着面子,没解啦!”老张说着话,拿起地上的棋子放在了棋盘上。</h3><h3> “行啦,别看了,诸葛亮来了也没救。”</h3><h3> “对,赶紧让位子。”</h3><h3> “老王你起来,我整一盘。”</h3><h3> 老王不情愿地起身,嘴里念念叨叨地退到了一旁。</h3><h3> “李师傅,你还是算了吧。别马腿都看不出来的高手,还是我来吧。”老宋说完便坐下了。</h3><h3> “我不下了。下了两个多小时,脑子涨得很。”老张起身,扭了扭胯又轻轻晃了晃头说,“我得去买菜,不然老太婆又唠叨个没完。”</h3><h3> “买啥买,車馬炮还没吃饱啊?”</h3><h3> “哈哈哈……”</h3><h3> “拿两个砣子回家去,让你老婆下锅炖汤喝,肯饱,还不花钱。”</h3><h3> 笑声和起哄声一片。</h3><h3> “你们都怼我啊,不下棋啦。谁不服吃了晚饭再来战,呵呵,我先走了。”老张抻了抻腰走了。</h3> <h3> ……</h3><h3> 棋,陷入了僵局,两位对弈的“将帅”,伸着脖子躬着背,深思熟虑不言语。看棋的人则是议论纷纷,像“十八路诸侯”在“纸上谈兵”,面红耳赤地争论和推演着自己的战略战术,俨然一幅军事理论家的架势。各自站队,形成了敌我双方,此时的棋盘成了地形沙盘,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攻守交替,纵車横馬,攻守交替着。众多的手在棋盘上戳戳点点,抓来抓去,为了一招半式争得脸红脖子粗相互白眼,也会为了巧招妙棋拍肩称赞拍掌叫好。亦敌亦友,亦如运筹帷幄于帐中,而决胜千里之外的三军统帅,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着、讨论着。</h3><h3> “啊呀呀,这满棋盘净是些手,棋子都看不见了,这让我怎么下棋啊!头痛死了。”老侯双手抱头,拧着一脸苍桑的皱纹无奈地说。</h3><h3> “唉唉唉!你们说归说,把手拿开不行嘛。这么多手在棋盘上,我俩还咋下棋!把人烦死了。”老宋也酸着脸大声说。</h3><h3> “就像一群老鸹在叫,把人吵得头都蒙了!”老侯摇摇头说。</h3><h3> “比那时侯车间里的机器声还大,耳朵里哇哇的,头都快炸了!”老宋也不耐烦地说。</h3><h3> “哈哈哈……”</h3><h3> “行,我们不吵了,你俩下棋,下棋!”</h3><h3> “嗯,那老宋,你给大家发一轮烟呗,我们再不吵,行不?”</h3><h3> “这个老家伙扣门的,不往你要就算好的。”</h3><h3> “那正好治治他的毛病啊!”</h3><h3> 笑声此消彼长。</h3><h3> “给给给!拿去,就三根烟,谁爱抽抽去!”老宋不情愿地递过烟盒说。</h3><h3> “他的烟盒里就没多过半包,呵呵。”</h3><h3> “还是侯师傅把烟戒得好,没人说还省钱。”</h3><h3> “大家再别说了,让他俩安静下棋,说急了高血压犯了晕到这儿,咱们可麻烦了。”</h3><h3> “嘿嘿嘿。”</h3><h3> 两位老人分别扮演着刘邦、项羽,在棋盘上排兵布阵,指挥着各自的千军万马,重现楚汉相争,都在步步为营,都想招招克敌。霸王車、高馬、卧槽马、当头炮、底炮、空头炮,极尽所能地出奇不意。偷袭佯攻、明枪暗箭、迂回包抄,摆天门,布八卦,六出岐山,九伐中原。连环馬、过山炮、双車错、士相卫,兵卒陷阵、单骑闯关、舍車保帅、护驾救主、攻城掠地、车仰马翻、峰火狼烟、城池告急、棋逢对手、孔明伯温、将遇良才、云长叔宝。</h3><h3> 两人杀得不分高下,观者看得长吁短叹。这时,墨黑压顶的乌云从西而起,风渐渐大作,吹得柳枝乱舞,树叶经不起这大风,像星星点点的超大雪片,落到了人们的头上和脖子上。一只绿绒绒的毛虫不偏不倚,掉在了老宋荒芜油光的头顶,惊恐地蠕动着。</h3><h3> “将!”老宋右手使劲拍落棋子的同时,左手用力地挠了几下头顶,说,“绝杀!没救了,孙武子老爷再世也没救!”</h3><h3> “唉呀!”老侯一声长叹,说,“被高马给踩死了。嗯,你这个士角炮和两个过河兵厉害啊!这风刮得,眼睛都睁不开了。”</h3> <h3> “嗬,好家伙!要下过雨了,你们还不散摊啊?等着免费洗澡省水费啊,多大个棋瘾?”买菜回来的老张远远地大声喊。</h3><h3> “散摊喽,等雨停了,吃罢晚饭再来!” </h3><h3> “車馬炮没吃饱啊?再吃闹肚子啦!”</h3><h3> “都回家逗孙子去。”</h3><h3> “来,棋砣我拿,你拎马扎和棋盘。”</h3><h3> “已经开始下了,老胳膊老腿利索点,别淋感冒。”</h3><h3> “这岁数不能病,病了折腾不起。”</h3><h3> “就是啊。来,把棋砣给我吧,我先上楼了,你小心着脚下,啊。”</h3><h3> “好,雨停了下来啊。”</h3> <h3> 大雨滂沱,热闹的小广场已无人们的说笑声。雨冲卷着地上的尘土、败叶和干瘪的烟头,打着旋流进了雨水井。</h3><h3> 但愿这场阵雨快点过去,让干净凉润的小广场能尽早的再次充满人们的争论和欢笑声。</h3><h3><br></h3><h3><br></h3><h3> 9月19日凌时</h3> <h3>原创小说,严禁侵权,谢谢赏阅!</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