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小记(一)一一小人物的故事

三月.安

<h3>故事一 &nbsp;</h3><h3> A先生</h3> <h3>刚来B村的时候,因为装修,就把一棵盘栽暂时移到门外,晚上去看时不见了。盘栽长得很好,老王同志心疼不己。 几年以后,A先生无意中讲起,原来花是他拿走了,而且养死了。我很不高兴,A先生解释说,他以为我们扔掉不要了。 老王同志说他是故意的。 A先生在那一天还买走了我们扔出去的4张旧椅子,5欧一张。幸好我们标了价格贴在椅子上。 A先生住在我们店铺楼上。每个星期四都会穿着一身很旧的运动服,背着一个很旧的运动袋,去打高尔夫球。 在荷兰,任何运动项目的地位都是相同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A先生偶尔也会来打一次包:一杯茄汤,一盒饭。熟了,也就知道他曾经工作过,后来出了工伤,不可以再做了,现在靠着失业金过活。 我有很多疑惑,但也不便多问。 再后来,A先生就开始赊账,借钱,但不会超过五欧,我也就借了。他似乎也很感激,就搬了很多书给我。我翻了一下,发现他中学读的是gymnasium。 荷兰的中学分三种,录取分数最高的是vwo,毕业后直升大学,gymnasium则是vwo中的精英。 有些感叹,天才如果没有找对自己的位置,往往过得比普通人更窝囊。 A先生喜欢跟我聊天,他的年纪比我小不了几岁,但我发现,他需要一位母亲。 果真过不了多久,他告诉我他要搬家了,搬到他父母住的村子里。 后来就很少见到A先生,偶尔他也会经过打一次包,看上去精神很不错,他说他现在很开心,可以跟父母一起吃饭,聊天。</h3><h3>或者他渴望回到那些有父母庇护的时光里吧,他的内心其实脆弱如孩童。 这样过了一年,一天餐期,他又来了,订了餐后,似乎有话要说,那天我很忙,匆匆进了厨房,后来他要走的时候说了一句,我母亲过世了。我愣了一下,看到他眼里的泪光。 这让我一直抱有谦意,那一天,他肯定很需要有一个人来听他倾诉。 最后一次见到A先生是去年的冬天,他同往常一样订了餐,忽然说了句:麦克很生气。 麦克是对面楼上伊凤的男友。我弄了很久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他母亲去世后不久,他父亲也去逝了,留下一座税后还值30万欧元的房子。兄妹三人每人分到十万,这对普通人家来说,无疑是大笔钱。拿到钱的第一个念头他就想好好出去旅游一下,于是就带伊凤去了。 两个人的旅途会愉快些,他说。 你愉快了,她男朋友可不愉快,我说,麦克没打你算好了。 失业金是不可能再领了,十万欧元省点用也只能花上几年。 我问他有什么打算,投资做点小生意吧,我说,至少有点收入。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见到A先生,嗯,祝他好运! </h3> <h3>故事二</h3><h3>伊凤</h3> <p class="ql-block">讲完了A先生就讲讲伊凤吧。</p><p class="ql-block">伊凤很瘦,我弄不清楚她多大年纪。夏天的时候她穿着紧身牛仔裤和紧身小丅恤,露着肚脐眼儿,扎着马尾。</p><p class="ql-block">老王同志说她不是个正经的女人,我很讨厌这种凭主观的臆断。</p><p class="ql-block">我总是本能地把人性往好处想,又不得不常给自己提个醒。</p><p class="ql-block">说我蠢也好,仔细想想,我也是好好的生活着,那些聪明人也不过是一日三餐地过着,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们在耍小聪明又或者在口头上损别人的时候能得到一些快感吧,如果他们能乐在其中的话。</p><p class="ql-block">同A先生一样,伊凤开始是来打包,然后开始赊账,最后开始借钱。</p><p class="ql-block">赊账可以,钱我是不借的,总觉得好手好脚没有家庭孩子的女人,没有借钱的理由。</p><p class="ql-block">聪明的女人是很会利用男人的弱点的。伊凤就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常常趁我不在的时候问老王同志借。老王同志面皮薄,没有不借的理。</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刚好从后门进来,她没看到我,在前面敲着玻璃窗,嗲声嗲气地叫hello,我出去问她干嘛,她说没事就走了。</p><p class="ql-block">我警告老王同志,超过二十绝对不借,连续两次绝对不借。</p><p class="ql-block">有时候我也会跟她聊几句,她说我是好人,我说我不是,她说肯借钱给她就是好人。</p><p class="ql-block">聊得多了我就劝她,找点事呀,她说不行了,老了没人要。</p><p class="ql-block">要不我帮你们打扫卫生,她说。</p><p class="ql-block">你多大了,我问。</p><p class="ql-block">你猜,她说,昨天还有几个小崽子朝我吹口哨,我告诉他们我都可以当他妈了。</p><p class="ql-block">A先生搬走后的一天我看到他在伊凤楼下探头探脑,一会儿他来到我这边问有没有看到伊凤。</p><p class="ql-block">没有,怎么啦,我问。</p><p class="ql-block">她在网上用我的帐号订了很多衣服,全部还没有付款。A先生恼怒地说。</p><p class="ql-block">我很好奇,她怎么有你的帐号密码?</p><p class="ql-block">A先生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解释个清楚。</p><p class="ql-block">再过几天A先生说麦克把他的二手车低价转让给他了,当做抵债吧,他说。</p><p class="ql-block">那段时间我们刚好得了二条香烟,老王同志不抽烟,想转让出去,伊凤知道了,就要我存着给麦克。我不能一次性付钱,她说,要慢慢付。</p><p class="ql-block">我只见过麦克一次,一个很和气的小个子男生,三十来岁。</p><p class="ql-block">有一天,伊凤告诉我,她不再买香烟了,不需要了。</p><p class="ql-block">伊凤最后一次赊帐是在去年冬天,后来人就不见了。</p><p class="ql-block">我问B先生伊凤去哪儿了,B先生说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欠你钱,他说,我帮她付,我说不用让她自己来。</p><p class="ql-block">后来听别人说,伊凤欠了很多钱,被管制起来了。她原来就欠了很多钱,已经宣布破产了,不是做生意的那种破产,是私人借贷的破产。政府每月只发给她及少的费用维持生活。</p><p class="ql-block">再过半年,伊凤来了,带着一个男人,还清了欠款。</p><p class="ql-block">从那以后伊凤就消失了。</p><p class="ql-block">前几天我清理东西,找到一个精致小巧的旧皮盒。里面放着一支生了锈的单簧管,那是伊凤给我的,是她年轻时候玩过的乐器。</p><p class="ql-block">窗外有几个孩子在嬉戏,不时传来阵阵清澈的笑声,天真烂漫的年纪里,谁能预知自己将来的模样!而岁月如茧,时间抽丝,层层剥尽后才猛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早已一无所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