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一一株被移栽进城的老树

笃定前行

<h3>母亲一一一株被移栽进城的老树 文/劲草 父亲病逝后,在乡下生活了一辈子的母亲,顺理成章地被我和姊妹安置到城里,和我们一起居住。 我们的初衷当然是为尽人伦孝道,不忍让年逾古稀的母亲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呆在乡下,成为无数乡村空巢老人中的一员。 原以为,母亲得到了最理想的安置:在土地上辛苦劳作了数十载的母亲,可以在城里清清闲闲地颐养天年了。 然而,母亲明显的处处不适应。白天我们在外面忙自己的事时,母亲像一只笼中鸟一样,一个人被关在装潢现代的居室里,没有人来串门聊天。不像乡下老院子里,邻居间常串门,门也总是打开着。出门上街去吧,熙来攘往的人潮中,母亲很难遇见熟悉的面孔。城市之于母亲,一切都太陌生。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车流,陌生的楼群,陌生的霓虹,陌生的气息……母亲觉得一切都与她不相融、不相亲。不像乡下,一切都那么熟悉而亲切。老屋、院子、炊烟、池塘、田野、阡陌、一石一土、一草一木,还有乡音、乡情……她是一株被移入城市的老树,严重的水土不适啊! 因我大部分时间在城外工作,母亲便留在妹妹身边,还有外甥小磊。每逢周末,我便去他们居住的屋子里聚一聚。我总见到母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本来,我们是不让母亲轻易回乡下去的。怕那日渐荒凉的乡土、日渐颓废的老屋、野草渐密的父亲的坟墓,让母亲触目伤怀!可母亲却偏偏隔上半月或二十天,便会同妹妹或外甥驱车回乡下去,去看看那乡土那老屋还有父亲的坟墓。挡都挡不住的乡愁,把母亲一遍遍拉回到她生活了多半辈子的原地;就像一株行走的老树,总想回到广阔的乡下,继续与土地共舞…… 乡下院子里的饭厦,那年下了几天连阴雨后塌了,把母亲在乡下用的灶具全被掩埋了,邻居打电话告知我后,我找了六、七个人把饭厦拆掉了,挖出了那些被埋在土下面的一大筐子碗和筷子还有锅与风箱,就近放到了北房的房檐下没有打理,一动未动。“母亲花了整整一天时间,终于将它们洗净、擦干,放到了家里。”从乡下回来的母亲,带着老家的信息。说着这话时,母亲脸上一半是做成一件事的自豪,一半是为未来的隐隐担忧。“妈以后不在了,你们要记得回去看看啊。还有老屋房顶也慢慢有了裂痕,外墙也开始脱皮了。你们以后也要记得回去看看哦……”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漫不经心地听着,外甥和孩子则低头兀自默默玩手机。长期离乡在城里工作的我,好像也已淡漠了乡下的一切。与土地基本没有建立多深刻的感情的外甥和孩子,老家正像一抹轻烟慢慢消散。农家三代人,乡愁一代代弱化。而以乡愁为魂的母亲,又如何堪忍与乡土诀别之痛。或许,她的子孙辈乡土情结的逐渐淡漠,反会加重她那份挥之不去的乡愁吧! 有时,我在公园,在广场,在街上,也会看见一些如母亲一样,迁居到城里的老人。那份掩饰不住的乡愁,一样在他们脸上浮现着。 那天,我在一处绿化区域,看见一株株被截去树冠的老树,枝丫都没了,光秃秃地僵立于周围水泥环抱的地上,一幅触目惊心的景象。同时,我发现,树身上挂着吊袋,插着管,还包扎着干草。这些老树从乡下移植来此,须帮它们保养水分,输送营养液,以免水土不服死掉。那个身穿工作服的园林工人给我解释道。 我听着,心里一震:母亲这株移植进城的老树,不也需要我们的用心呵护么?我决定,以后多抽时间陪伴母亲,陪她聊天,陪她逛街,陪她回乡下转转。 那以后,我努力按照我所想的去行动。母亲的心情果真一天好过一天。在我与母亲近距离的含笑对视里,在和母亲的温馨相处中,我们也正成为彼此最亲近也最真实的乡愁。 不久前,我们陪母亲回了一趟老家。我重温了老屋里的熟悉气息;去父亲坟前祭拜;和母亲一起在土地上转了转;拜会了那些留在故土的乡亲。 离开之际,我们还和母亲一道在老屋边的那片空地上种下了几样蔬菜,也种下了一份乡土情结。 坐在外甥小磊开的广奔车里,阳光从车窗外洒进来,照在母亲饱经沧桑的脸上,我仿佛看见一株游走在乡村和城市间的老树,正长得枝叶婆娑,神采焕然……<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