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陆岗忆当年(十一)

老树

<h3> 我们下放的公社,书记是原来行署领导的秘书,前途远大,工作干劲足,点子不少,一心想把他领导的陡山公社建设成孝感的学大寨典型。今天想起来,那时候就有政绩工程了,只是我们这些不更事的少年,当时不可能有这样的认识。<h3> 我们下放时正好碰上改造野猪山这样的工程,很具文革特色的口号至今记忆犹新:“炸平野猪山,营造大寨田”。这当然很符合领袖以粮为纲,农业学大寨、人定胜天的最高指示。</h3></h3> <h3> 野猪山说是山,却不是那种高耸入云,巍然耸立的大山峰,只不过是丘陵地区常见的大土包子,方圆不过几公里。 之所以称其为野猪山,估计曾经有过野猪打扰人类的记载。我们七十年代到那里时,已经看不到野猪,也没有看到能藏野猪的树林。<h3></h3><h3> 当地村民告诉我们,以前那一带也有合围大树,兔狼成群,野猪出没,人迹少至。只是58年大跃进,炼钢铁砍光了树木,表土流失,露出光瘠的荒山。到我们下放的七几年,虽然过去了二十多年,但那时看到的,还只是一些不及人高的马尾松,稀稀疏疏的,说恢复环境还隔得远。偶尔能看见背着土制猎枪,打着绑腿的独行猎人,追逐着也不多见的兔子。往往看见他们,就让我想起,后羿射术精湛,大点的动物,都被他射掉,最后只好射那些乌鸦,聊以果腹,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联想。</h3><h3></h3><h3> 山虽然不大,但改造野猪山,绝对是当时的大项目,那不是一般的建小水库、修梯田等小动作,而是对方圆几平方公里的野猪山进行彻底改造。在这位公社书记,或者后面那些更大领导的领导下,创造性的想要把它改造成标准的农田,或者是双季稻的高产田。</h3><h3> 口号喊得响,又有领导的偏爱,报纸,广播对此赞不绝口,那段时间,参观、学习、现场会,红旗、标语、广播声,人来车往,热闹非常。我们有时路过工地,听着大喇叭高亢的宣传,看着工地飘展的红旗,觉得这真是火热的土地,战斗的生活。。</h3><h3> 当我们走在被东方红履带拖拉机推出的辙印里的时候,年轻知青们会被撩拨得摩拳擦掌,恨不得投入其中。尽管那一块不是我们大队的范围,也没有派我们前往参加会战,但就是在林场,听到几里外隆隆的炸山炮声,也时常让我们神往,关注着工程进展,盼望看见绿油油、齐整整的大寨田。</h3><h3></h3><h3> 我们没有等到看见绿油油的大寨田,只看到一代领导高升。俗话说,没有不散的宴席,热闹总会归于沉寂。山是平了,田却没有变出来。那些新翻出的山土,实在是不适合种植农作物,也不知道那块土地上,投入了多少劳力、种子、化肥,还有几代人的希望,最后,等来的还是失望。</h3><h3> 三十多年过去了,当我再次站在这片熟悉又陌生土地上的时候,面前还是一片只长松树不长粮的岗地,甚至松树还没有其他丘陵的松树密实粗壮。农民说,废弃了的是熟土,新翻出的是生土,生土当然不长庄稼。这么多年,没有人伺弄,生土也熟不起来,甚至草都不愿意生根在那里。</h3><h3> 面子工程害人,政绩工程害人,违背自然规律,一定会有大自然的惩罚。等明白这些,就是重新种树,也晚生长了一二十年哪,所以那一块地上的松树都弱小稀疏得多。</h3></h3> <h3> 我们离开后,没有人再改造不是我们大队(现在叫村)的野猪山,但我们大队(村)的鹞子山却被人“改造”了。<h3></h3><h3> 鹞子山是全公社最高峰,也是当地最有名的地标。十几里外看着它,就能越陌度阡的走到陆岗,找到山脚边我们的的知青林场。</h3><h3> 鹞子山有战场遗址,有的说是国民党和日本人在这里搞了一场,有的说是解放军与国民党打了几天,估计是好人一边没有占到赢头,所以流传不清。</h3><h3> 但那里确实可以看见战壕和石头壁垒,陡峭得只有绕道攀树而行,那里的树木也比其它地方高壮一些,当然是因为人为干扰少一些的缘故。</h3><h3> 鹞子山有鹞子。我们在附近劳作,时不时可以看见一只或者几只鹰在山顶附近盘旋,高空的气流把它们托得稳稳的,使得它们舒适的、姿态优雅的滑翔在蓝天白云中,当地人称为鹞子,估计鹞子山也是得名于此吧。别以为鹞子的滑翔只是作秀,我亲眼见过村子里的鸡,因为看见高空鹞子的身影,吓得四散奔逃。</h3><h3> 一次我在生产队劳动一天后,赶回林场,天已经查查黑下来,我独自一人,正埋头赶路间,突然几米距离的侧前方土堆上(可能是坟堆),腾起一只不知名的灰褐色大鸟,足有七八十厘米高,翼展当在一米五以上,低低的噗一声,从我眼前掠过,伴着巨大的黑影,消失的朦胧的山坳里,当时真是惊得我汗毛倒竖,心怦怦乱跳,不得不加快步伐逃离。这家伙就算不是精怪,抓我一把我也受不了啊!鹞子山里有鹞子,这是真的。</h3><h3></h3><h3> 鹞子山还有让我们记忆深刻的东西——映山红。“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七十年代初,这首《映山红》的歌曲随着电影《闪闪的红星》传遍全国,优美的曲调,鲜明的意象,让我们记住了映山红这不太有名的野花。虽然歌曲人人会唱,但亲眼见到映山红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眼福。</h3><h3> 一天,当几个人,不确切的记忆是江汉锚及几个女知青,拿回从鹞子山摘到的映山红回到村里,大家顿时兴奋起来,直问:这是映山红?这真的是映山红?大伙一边把花插进玻璃瓶,一边哼唱起“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古铜的枝干,翠绿的叶脉,玫红的花苞,艳艳的映山红就这样走进我们的视野,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h3><h3></h3><h3> 鹞子山卖了,卖给三江特种车公司做了试车场。今天想看到鹞子山,只能看见它那伤痕累累的山脊,山的模样已经不在了。</h3><h3> 因为鹞子山的不复存在。让我三十年后第一次再去陆岗,严重的迷路了。那一次我想穿近路,是骑车过肖港几公里后,就转向东边的小路,但因为已经看不到那记忆中的鹞子山轮郭线,翻了几个山坡,鹞子山在哪?山,看不见,问,不知道,找,找不到。明明记得这山就在那个方位,却看不见。找不到熟悉的鹞子山,找不到熟悉的天际线,失去了方向,失去了判断。最后都从肖港快转到周兴了,才问到路人,给我指了方向。迷路的原因,就是因为鹞子山被炸倒,被推矮了,我没有了参照物。</h3><h3></h3><h3> 远远的,看着我心中鹞子山今天的惨象,梳弄着被破坏殆尽的记忆,原来说,山,你爬与不爬,它还在那里,风景依然。但现在,山被挖了,顶,被平了,岩土裸露,面目全非,让人不忍直视。我心里不由得泛起阵阵酸意:为什么?为什么选在这里?为什么要被开肠破肚!山犹如此,人何以堪啊!</h3></h3> <h3><h3></h3><h3> 今天,人们提倡敬畏自然,但为什么总有人为各种目的,撕裂着它们,毁坏着它们,野猪山是这样,鹞子山也是这样;大跃进有,文革有,今天也有;农村在发生,城市同样发生;自然界是这样,文化思想领域也是这样。于是,天空不再湛蓝,河水不再清澈,空气不再纯净。好人难做,忠奸颠倒。自然环境的改变往往是换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报复!传统精神的丢失,可能会永远找不回来。</h3><h3><br></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