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虽易老，回味终难忘

件父zxy

(67年大串联摄于上海外滩)

黄浦江边楼外楼，

暗潮汹涌不知愁。

一群无知无畏客，

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是半个多世纪以前，一群涉世未深、懵懂无知的青年人胸怀着崇高远大的革命理想，充满了革命的豪情壮志，遵循一代伟人的指引，卷入了一场滚滚而来的造反狂潮。他们响应领袖的号召，纷纷踏上全国大串联的征程，大江南北多地都曾留下过他们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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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年大串联摄于南京烈士陵园)

先烈陵前立誓言，

领袖挥手我向前。

革命路上不停步，

世界大同慰先贤。

南京是江苏省会所在地，离扬州百公里之遥，作为革命事业的捍卫者和接班人，瞻仰著名的雨花台烈士园陵理当然成为大家的必修课。作为上级机关所在地，南京更是地方造反派与当权派斗争和告状的首选之地，同学们曾多批次赴宁串联和上访。记得曾有过一次因事态紧急，被推派出的几名同学代表毅然步行上路，连夜直奔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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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年前后摄于瘦西湖公园)

运动一浪高一浪，

须眉不让当闯将。

舵手在后何所惧，

革命路上不迷航。

伟人思想是当年人们的“精神食粮”，人手一本的《语录》被誉为红宝书，犹如当今的手机一样是人们手中形影不离之物。老人家高大伟岸的形象遍及神州大地、大街小巷、家家户户。打开任何书报出版物和电台广播，首先看到、听到的必然是老人家满版的粗黑体语录、谆谆教诲之声；大小会议的召开，必然首先从朗诵语录开始，到三呼万岁、恭祝万寿无疆结束，绝无例外。那时老人家思想被奉为不落的太阳，也是众人心目中万能的战无不胜之神。

同学们自然不能免俗，在老人家画像前一站，一种莫名的冲动和表演欲油然而生，一个个精典的动作造型就这样被瞬间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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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年前后摄于冶金厂水塔顶)

步步紧跟伟光正，

人类解放记在心。

立下革命凌云志，

有虎偏向虎山行！

大水塔是当年冶金厂的标志性建筑，豋上高大的水塔之巅极目远眺，扬州城尽现眼底，令人心旷神怡！在当年这无疑是另种的精神享受。

从照片上这几位同学的动作神态中不难看出：他们个个神彩飞扬，无不充满着“志存高远，放眼全球”的壮志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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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年前后摄于南京)

天下形势大大好，

革命前程路迢迢。

斗批之余自寻乐，

女中人杰丛中笑。

运动浪潮一波波接踵而至不见尽头，让人迷茫；毕业将近，自身的命运与前程缥缈未定，令人不安。长此以往，浑浑噩噩，自我麻醉渐成常态；自我安慰，自得其乐逐步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从这一张张偶然露出浅浅笑容的脸上，你能体会出隐约其中淡淡的忧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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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年代初摄于庆余七队田头)

文革喧嚣风头劲，

经济民生走下行。

巨人又声号令出，

万户千家慌了神。

随着六九年严冬的降临，命运之神终于出现在这帮年轻人面前，向他们严正宣告 ：学校教育，工厂熏陶，运动洗礼一概无效，接受贫下中农的教化很有必要，在农村扎根才是正道！

他们被自願报了名，在一片锣鼓喧闹声中，胸前被戴上大红花，最终被送到了一个远离城市和亲人的陌生世界。

还清楚记得，当年11月下旬的某一天，冶金厂派出一辆三轮货车送我们带着行李去插队所在地。因头几天的一场大雪，乡村土路泥泞不堪，车辆一路小心慢行，但当我们行至离生产队还有几里之地时车身突然倒向一边，车轮深陷泥坑动弹不得。经一番周折之后最终只得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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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年摄于扬州瘦西湖）

自倚造反有功劳，

更恃工读技艺高。

神州红日当头照，

上天入地哪里跑？

651班被全部吊消城市户口，一部分选择去了农场，一部分返乡投亲靠友或自主落户，其余被分到指定的乡村插队。我们四名男同学分在邗江县红桥公社双丰十队插队落户。 当年插队六人为一户，上图是当时他们在瘦西湖的合影，前排中央是邻队南京知青小王，他为人热情豪爽，是我们的好朋友。

与我们安排同一户的还有小杨（大荣）和小赵（芳林）两人，当时他们还是尚未成年的孩子，天真无邪一身稚气的模样不禁让人顿生怜爱之心，他们是从其他学校分配来的初中生。

这里特别一提的是小赵，他回城后进了煤球厂，但谁也没有想到上班还没几年他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不久自杀身亡。我们六人中年龄最小的小赵（照片后排的大高个），就这样过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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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年摄于新建的知青屋前）

挑粪割麦又插秧，

岁终分配断念想。

牛棚油灯草舖床，

瓜菜薄粥渡时光。

跟据当时国家政策知青插队时应配有专用住房，但建房专款迟迟没有到位。 我们被生产队临时安置在一座废弃牛棚内。凹凸不平的土墙之上的麦秆草泛着黑褐色，低矮的茅屋显得很破旧。屋檐很低，我们进门必须弯腰低头，屋内泥土地面坑洼不平。其时正当隆冬时节，两个不大的透气窗仅装有窗格没有窗扇和玻璃，是蒙了一层塑料薄膜用来档风御寒。看得出，我们来到之前生产队刚刚对牛棚作了简单的分隔，大门朝东的草棚被一隔为三，中间留着通道，但没有门，对着中间正门的土灶占了一半空间，南北两间，南面吃饭北面睡觉。屋内仅有不知何处找来的很旧的小木桌和竹制小碗橱，外加三张长板櫈，此外再无別的家具。睡觉是用两张当年用於人工脱粒的木架（俗称掼床)拼接而成的大通舖，在上面铺上芦蓆和一层厚厚的稻草，最后放上自已带来的床单被褥。

当时农村没有通电。晚间照明刚开始我们用的是自制油灯，是利用一只空墨水瓶在瓶盖上插上一根棉绳作成灯芯，在瓶里倒上菜油，点着后火头飘忽不定，小小的屋内充斥着股股烟气。直到后来终于用上玻璃罩煤油灯，这在当时已属时尚很是满足了。

安顿之后，患难六兄弟从此开始了晚上同床而眠，白天“战天斗地”的新生活。面对艰辛的劳作和困苦生活的现实，他们当年那种解放全人类的宏大理想与追求被迫淡出和丟弃，通过劳动求生存渐渐的占据了他们生活的全部。

他们在牛棚里一住就是三年直到新房建成后搬出。从照片可看到后面不远处有一低矮的草棚，即为当年我们的“蜗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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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年摄于旧居原生产队牛棚前)

自信天道有轮回，

天地广阔任作为。

六年光阴匆匆过，

谈何当年苦与亏？

当时处于计划经济时代，农村但凡吃穿用的生活物资均需凭证定量供应。下乡当年，生产队男强劳力每天满工为10分，可折算人民币9分钱，而本人定为8分工，每出工一天仅得7.2分钱，这在当时连一斤大米都买不来，但它体现了当年所谓社会主义的分配原则：“按劳分配，多劳多得”。

后幸凭自身一技之长外出到城里打临工。在当年，外出前必需提前征得生产队同意并开具书面证明，一是打工接受方凭证明方可接收，二是当时生产队规定同意外出之后，还须交足“积累”（份子钱）到年底才能参加集体分配，拿到自身的一份口粮。

那年头政治要掛帅，宣传是要务。本人曾一度成为大忙人。从本队的日常宣传，公社、直至邗江县遇有重大活动，总能以我的画笔发挥一技之长。那头年经手的宣传画大幅标语不计其数。有时扬州城里的店家也会请我去帮他们写招牌、画广告或做橱窗布置，这固然不是白干，店家除了热情款待，事后还会给出一笔“辛苦费”。

记得当年国庆路大德生药店新开张，邀我为他们做橱窗和店内装饰，前后忙了近一个月。如今仅能记起迎街橱窗画的是一幅油画毛主席会见白求恩，但难忘的是店家每逢下午都请我到附近小有名气的如意园吃一碗虾籽饺面，外加小笼包一笼，那是一个缺衣少食普遍穷困的年代，当时那种乐滋滋的满足感让我至今难忘。

这样的日子直至六年后的七五年底落实政策返城而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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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初 摄于庆余知青屋前)

卸下红花套上枷，

广阔天地来安家。

豪言壮语再难出，

死心塌地苦哈哈！

三位女同学在邗江县红桥公社庆余大队七生产队安家 。与她们组成一户的还有另外三名来自南京的知青小潘（淑芳）、小高（亚平）和小张（红）。

当年烧饭用的柴火也是由生产队按人定量分配，主要是粮食收割后的秸秆和修树后的枝条之类。煤炭在这里是稀罕物，那是城里人才能享用的紧缺物资。即便如此有限的柴火常有不足之时，每逢此时我们需到河坎路边田间等各处寻找，有时一些野外散落的残枝败叶、路边杂草也得将就，检拾背回方可应付一时。

看来当年冬天这几位伙伴还算幸运，在拍照时她们不忘在身旁摆出了几梱柴火。哈哈，你看！大伙脸上还显露出满足的笑容。但我奉劝她们别高兴太早，到底夠还是不夠？最终要等到来年才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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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年代初摄于庆余知青屋前)

天明出工钟声扬，

日落辘辘叫饥肠。

冬来农闲事无多，

冷板凳上晒太阳。

每逢严冬季节田间劳作减少，忙祿了大半年的人们此时稍得闲遐。可大多时间他们并不闲着，秃树修枝、整修农具或积肥施肥必不可少；修房造屋、洗晾醃晒也属必需；修堤、开沟、挖河修水利，那是冬季男人们的“专利” 。

为了生存，艰苦的环境和劳动技能我们只有逐步去体验，慢慢适应 。无奈的是，发现当地农民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普遍敬而远之并不欢迎。其实设身处地想一想便能理解，这里本来人多地少劳力并不缺，在那物资极端匮乏的“大锅饭”年代，就那么一锅饭，吃饭的人理应越少越好，我们的到来无疑给他们背上更重的负担，此乃人人明白的常理。但面对国策，我们这些朴实善良、乖巧顺从的农民兄弟又能如何？

迫于生计，至下放的后期，男女生中多数均各凭一技之长相继外出打工，有的远到千里之外。

那段日子常年离家在外，在春节临近之际能准假回城与家人团聚，那是众人心中久久挥之不去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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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初于扬州军分区招待所)

惊雷平地一声响，

革命航船转了向。

十年蹉跎终能返，

青春已逝黯心伤。

一九七五年底，我们651班被落实政策回城，第二年，随着一代伟人的离去，实行多年的上山下乡政策走到了尽头，全国有2000万知青纷纷踏上返城之路。

我班同学大都回到既熟悉又陌生的冶金厂重操旧业。也有不少同学各显其能，分别在多地多种行业重新入职，或从事全新的职业。至此，人生的新旅程再次启航。

漫漫行程偶有风浪，但总算有惊无险，最后平安抵达了终点。

若干年后，这批同甘苦共命运的老友都相继退休，折腾操劳一生的他们总能寻得各种机会来一次快乐的相会。这次应是那段时间人数最多的一次相聚吧？共有31人出席，留下了这珍贵的“合家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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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世纪10年代摄于淮扬人家酒店)

老友相约聚一场，

喝个痛快又何妨。

此生过得实在累，

今朝借酒诉衷肠。

人生苦短，这些当年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而今步入老年 。出于多种缘故，原651全班共有50人，七十年代重返扬州时是30余人，随着时间的流逝，能常联系或相见的渐趋减少，而今仅为20余人，念及此情此景，老友们总是怅然若失，禁不住阵阵的唏嘘叹息。

时代在进步，现代科技逐渐走进人们的日常生活，我们与时俱进不甘落伍。而今大多数人均可在微信群中随时相见和交流。大家都很珍视这长达半个世纪的情谊，生活在扬城的老友们每年两次的大聚会已成定规，并成为大家心中不能抹去的思念、期盼和慰籍。

风和日丽，岁月静好是他们晚年生活的最大期望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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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年代文革期间街头一景）

伟人一手立中央，

环球敌仇心惶惶。

斗私斗资斗修反，

批林批孔批宋江。　　

所谓的文化大革命实为国人的不幸，时代的悲哀！作为十年文革的亲历者，那疯狂年代留下的种种记忆至今历历在目，早巳深深刻在这代人的心中。

半个多世纪以来文革已近乎敏感话题，人们往往避而远之，不堪回首也不予深究。它的背后还有多少鲜为人知的故事？历史的悲剧会不会再次上演？随着这代人的老去，深藏幕后的真相最终会不会湮灭於历史的尘埃之中永久成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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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50年前老照片有感：

上联: 遥想当年大厦前激情燃烧一心砸烂旧世界

下联: 曾几何时茅屋内南柯梦碎甘心接受再教育

横批:人生如戏

后记：

三年前的一天，我在翻看老相册时看到了当年文革和下乡插队期间留下的老照片，深有感触。当时灵机一动就从中选了几张，用手机App做了一段视频发了一通感慨，并随后发到651微信群，在这群当年共同走过这段历程的老友中引发了热议和热情的回应。

今年10月在北京儿子家时间比较长，我无所事事又不甘寂寞，再次将其从手机上翻出来，可看着看着总觉得意犹未尽，这样又陆续对原有图文作了不少调整充实与完善。

我在想，我们这代人的一生，特别是那段特殊的经历，我们的后人知道多少？他（她）们也许正面临工作生活的无形压力无瑕顾及，也许是一时提不起兴趣无意关注，但不管怎样终有一天他（她）们会明白：当今看似的太平世界依然危机四伏并非太平。社会的文明与进步需要先进的政治体制，更需要的是民众的觉醒。

希望我们的后人牢记：历史是一面镜子，以镜为鉴 ，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一个健忘的民族没有未来，忘记历史就意味着对先人的不肖与背叛！

2021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