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秋渐渐的深了,傍晚后漫步郊外,已经能感觉到凉气逼人,周围旷野的虫鸣,也不再像早秋那么喧闹,稀稀拉拉的,更显得凄清。这样一个时节里,应山人之约,要做一篇文章,题目《人走,茶不凉》看似不合时宜,实际上非常应景……你想啊,人生漫漫,谁的心里没有几处沧桑的痕迹,何况草木渐黄,苦寒将至,谁不期望捧一杯热茶,暖暖湿凉的情囊呢!</h3><h3><br></h3><h3> 何处寻觅,不妨走进岁月的深处看看…………</h3><h3><br></h3><h3> 初看到这个题目,耳畔下意识回响起的是:京剧《沙家浜》里阿庆嫂智斗刁德一时的一段唱腔:“……垒起七星灶 ,铜壶煮三江 ,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 ,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 ,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 人一走,茶就凉 ,有什么周详不周详……”</h3><h3><br></h3><h3> 我不是个戏迷,甚至还有点讨厌戏曲的拖沓,能记住的唱腔更是寥寥无几,唯独这段却印象深刻,几十年里,无论什么时候,冷不丁的想起来,总是声情并茂,活灵活现,栩栩如生。</h3><h3><br></h3><h3> 阿庆嫂其实是有原型的,真名陈二妹,烈士陈关林的妻子,一九九六年才去世。</h3><h3><br></h3><h3> 早年间,她确实在常熟的乡下开过茶馆,也就是个供来往客商,贩夫走卒暂时歇脚的地方。炎热夏季来一杯消消暑;数九寒天喝一碗暖暖身。规模不大,但大小是桩生意。作为开茶馆的老板娘,阿庆嫂对于人走茶凉,应该早就司空见惯。正如唱词里所说的:“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你出钱喝茶,图的是消渴;我笑脸相迎,为的是薄利;偶尔搭句俏皮话,只当是活跃一下气氛,也仅限于此时此地。过后你拍拍屁股走人,去过你的生活,我倒掉凉茶剩水,继续做我的生意,谁也犯不着为谁搭上额外的思量,彼此都是浮云,匆匆过客而已。也无怪乎古人们常感叹:“商人重利轻别离”,生意场上的所谓交情,多是逢场作戏罢了。</h3><h3><br></h3><h3> 想想还真是,我也做了将近二十年的生意,杯盘交错的应酬,也经历过不少,酒酣耳热时,称兄道弟的喧闹,不绝于耳。可当夜深人静时,能够记挂在心的,也就几位圈外的至亲好友,还有各位真诚的美友,以及他们激情飞扬的文字。至于生意场上的众多的“朋友”,即使交往热络的,恍惚间,也都像一团浮云,散了形状,一时还真聚拢不出他们本来的样子。</h3><h3><br></h3><h3> 当然生意人也有生意人的情怀,这种情怀与生意无关,却能让一个人卑微的人性瞬间升华,换发出耀眼的光辉。</h3><h3><br></h3><h3> 大家都知道,阿庆嫂开的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茶馆,那是地下党的一个秘密的联络站,阿庆嫂正是凭借着她的机敏与聪慧,周旋于各种势力之间。</h3><h3><br></h3><h3> 她的茶对敌伪汉奸来说,热着也是凉的,对新四军而言,则永远充满着温情。</h3><h3>
</h3> <h3> 公平交易换不来真正的情谊,情感无法用天平来称量,因为它永远是不对称的。</h3><h3><br></h3><h3> 秀菊是一位老太太,今年已经将近九十岁。丈夫是福建人,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负过伤,立过功。战争结束后转业到新疆,戍边军垦。秀菊当年是响应政府号召,前往新疆支援边疆建设的内地青年。两人在火热的军垦生活里,相识,相恋,直至结婚。婚后第五年,丈夫在一次事故中因公殉职,也没给她留下一男半女,从此她便开始了漫长孤寂的人生旅程,一生再未改嫁。</h3><h3><br></h3><h3> 在新疆建设兵团一直待到退休,经过政府特批,她才把户口迁回到内地原籍,被安置在靠近市中心,一家企业的家属院内,有关部门协调后,专门给她在家属院东北角,紧贴着院墙的一片绿地上,盖了两间平房,还带有一处不大的小院,倒也清爽安静。平日里有个远方亲戚,说是她侄女,三十多岁的年纪和她住在一起,总算有个照应。有一次我去那个小区走亲戚,正碰上老人感冒,她那位远方亲戚又不在身边,我只好代劳,载着她到两公里外的一家公立医院去看病。让我惊讶的是老人如此高龄,居然眼不花,耳不聋,说话声音底气十足,依然很健谈。</h3><h3><br></h3><h3> 事后我的亲戚给我讲述了不少有关老人的事。老人平日里,看似一副豁达开朗的样子,其实心思很沉重。每次吃饭之前,都有一个惯例,她的旁边必定要先摆好一把空椅子,不允许别人坐,桌上也必定先摆上一副碗筷;老人滴酒不沾,但那个空位上每顿必定要有一盏,盛满酒的酒杯;饭后酒杯撤下,随即会换上一个古董似的搪瓷茶缸,年头久了,茶缸的边边沿沿,白色的瓷片已经脱落,露出黑褐色的底子,斑斑驳驳的透着沧桑,侧面红色的五角星图案依然鲜红夺目,字迹清晰可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一杯开水冲下,刹那间,茉莉花味的茶香,盈盈绕绕的溢满整个房间。</h3><h3><br></h3><h3> 邻居们不经意间发现,老人一个人在屋里时,也常常会自言自语,甚至还有说有笑,很是热闹,像是有亲人来访,起初好奇的还会探着头,朝屋里打探一番,发现屋里,除了老人佝偻的身影,偶尔晃动一下,空空荡荡,别无二人,心里不免就有些发怵。时间长了,邻居们慢慢也习惯了,也不再感觉到惊讶。</h3><h3><br></h3><h3> 有一次她那个远方亲戚许是渴极了,进了屋门,随手端起那白瓷茶缸刚喝了几口水,老太太扭头看见了,立马发起了脾气,高声大嗓的责骂起来,亲戚心里不平,接口顶撞了几句,老太太更是来气,拎着拐杖,追撵到门外,非要把亲戚赶走不可。街坊邻居听见了动静,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开始解劝,有些心直口快的人,话~说出来难免会有些刺耳:“老太太你这是活迷糊了?活人渴死了,你不让喝,人都死了几十年了,你还给他沏茶,他就是闻到了也活不过来呀”……老太太不聋,肯定都听的清清楚楚,也不和邻居们争辩,独自一个人慢慢踱回屋内,口中喃喃的念叨着:“……他对俺好,俺高兴伺候他,他活着的时候,就是稀罕老家这一口茉莉花茶的香味……”</h3><h3><br></h3><h3> 人走茶不凉,多半是因为有一颗执着的心,时刻在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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