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怀念是沙漠里珍稀的水,捧在掌心又担心从指间溜走;</h3><h3> 怀念是时光隧道里的一把梭子,任性地把记忆揉碎了让往事再重新来过。</h3><h3> 有人把往事理成故事,我把故事捋成往事。</h3><h3> 往事1969</h3><h3> 怀念1969</h3><h3> 窗外万籁俱静,月色迷离夜光无垠,一个少年形象渐渐清晰起来。</h3><h3> 个头不高,小平头,眯细眼,一张稍许雀斑但白晢的脸,不善言表,高兴时最多也只是恰恰地笑,懂得约束,懂得收敛。这般描写或许你还想不起还不确定他是谁?</h3><h3> 他是安大伟,曾经的七中三连三排的学友。</h3><h3>那时的我们:66年下半学期我们停课,67,68年在茶馆一般的嘈杂声里我们"毕业了",不用考试我们升入中学。</h3><h3> 69年的我们不再只有"工基,农基",学校恢复数学教程,开始布置数学作业:数学方程式。</h3><h3> 头痛啊,小学分数式还没弄懂呢,呵呵,南郭先生快要混不下去了!</h3><h3> 安大伟说:暑假到我家里来,我帮你补课,我娘也是老师没啥好担心的,便当咯。</h3><h3> 灵咯,赞咯,我一激动竟忘了说一句感谢的话。</h3><h3> 这是我们补课后的对话,看看学渣和学霸的区别:</h3><h3> "分数相当于除法,为啥要吃辛吃苦弄个分数出来搞搞?!还有那个带分数明明就是用小数点就可以,壁如,工人一级工的工资是30.80,读作30块8角,如果读作30又5分之4哪个顺当,哪个别扭"?</h3><h3> "高尔基学画画时,老师批评说他画的房子要倒了,高尔基说,下雨的时候看物体一切都是斜的"。他的这段话我想半天没有想明白。</h3><h3> " 分数是为准确表示一个完整性的自然数而设置的方式"。</h3><h3> "凭良心讲我举的例子是否还有一点点道理"?</h3><h3> "???"</h3><h3>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大伟说的是社会形态与自然科学的相对独立又互相关联的属性,而我却强词理不知所云了。</h3><h3><br></h3><h3> 我的同桌南平,有次问我有没有小说书借</h3><h3>他看看,我就借了一本袖珍版西班牙无名氏描写流浪儿童生活的《小癞子》给他,在当时环境下这种书籍是稀缺书,可是第二天南平就把书还我了。<br></h3><h3> "这么快就看完了"?</h3><h3> "差点被我爸没收,他看了故事序言说,这书是毒草,不许我看"。</h3><h3> "???"</h3><h3> "我爸说小癞子偷东西,打架,说谎,小小年纪不学好甘为流浪汉,看这种书只有毒害,还问我是哪位同学的书,家庭成份怎样?我当然不会告诉他的"。</h3><h3> 你爸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但是小癞子的所作所为是万恶的资本制度逼的,反映的是资本主义社会的黑暗啊。</h3><h3> 我爸的问题,公司革委会表态过,凡是填写各种表格"政治面貌"一栏都填写"尚未定性",阿懂啥叫"尚未"?就是坏人好人还不知道,说他坏人说不定他是好人呢,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不会寃枉一个好人,你阿懂?</h3><h3>后二句我是吼叫的,其实心里一直蛮憋屈的,乘此机会发泄一下。</h3><h3> 我的声音引起安大伟的注意,他把我拉到一边问:什么书?让我来鉴别下,香花还是毒草我一看就清楚咧。</h3><h3> 我说:外国书倷伲看不懂的。</h3><h3> 他说:《小癞子》小辰光就听我娘讲过,借我看看,一定还你。</h3><h3> 我说:看了不要再来追查(我的)家庭出身了!</h3><h3> 隔日大伟把书塞进我的书包,回家打开书里夹了张纸条:甚好!连夜看完,了却了长久的期待,不要外借,省得麻烦。</h3> <h3> 哪年10月,学校工宣队安排我们班到无锡县东湖塘蒋巷生产队支农,这是一年内二次到这个队支农,上次夏收时生产队安排我们住在农具间,贴隔壁连体着猪舍,除了臭就是不时传来的猪啰啰的"哼哼"声,不过有板床两人合住一床,这一次生产队安排在小学教室里,没有床,稻草打统(地)铺,时不时能闻到稻花香,还算不错!</h3><h3> 劳动内容就是割稻,捆扎再搬运到田埂上,一天下来如不偷懒也蛮吃力。夜幕笼罩下的农村天黑得不想出门,同学们都聚在宿舍里戏闹,十五六岁的男孩,荷尔蒙已开始在体内发酵,个头大一点的已开始变声伴生胡须喉结,显现男性特征,大家互相调侃戏喜,搅的稻草乱飞,倒也闹猛和谐。</h3><h3> 吵闹间工宣队柏师傅出现了,大家也安静下来,他拿出一份名单读完后说,读到名字的同学留下来,其他同学到生产队队部开会,传达学校革委会指示。</h3><h3> 短暂的心理天平又失衡了,名单里自然有我的名字,还有昌龄、南平等几人。</h3><h3> 也好,一盏煤油灯陪伴几个受制于家庭的小子们挤在稻草堆里天南地北地吹上了,没有了压抑的环境,我们几个人的身份暂时是平等的,比较惬意和放肆。</h3><h3> 一只"纺织娘娘"(昆虫)飞了进来扑向煤油灯的玻璃罩上发出"噗嗤"的声音,想想也有些残忍,所以我们干脆灭灯,海吹神侃各种稀奇古怪的传闻,享受真正的海阔天空。</h3><h3> 这段时间无锡城里乃至各国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城镇家庭下乡运动,学校也在配合运动,支农其间有涉及随家长下乡的学生做好迎(喜报)送(回家)工作。</h3><h3> 几天时间就不断听到有邻班送同学回家的消息传来,其实我还是有思想准备的,支农前就有消息说我爸单位要"解放"一批审查对象,前脚宣布"解放"后脚发放"下放喜报"已是一种常态。</h3><h3> 果然,支农回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张有点扎眼又滑稽的"喜报"。</h3><h3> 11月30号,老宅的家什杂物搬上了船,空荡荡房子预示着前一段生活的结束,后一段生活的开始。当晚我家被安排住"中国饭店",那时的中国饭店相当简陋,木架子棕绷床的缝隙里都是臭虫,一夜无眠那是后话。</h3><h3> 当晚饭店里挤满了送别的人,刚送走一批又来一批,忽然听到有人喊我,抬头看,是安大伟,我快步迎上一个熊抱,感觉大伟也许是唯一来送我的同学,是我精神上的一根稻草。</h3><h3> 他带来一个网兜和旅行包,说是想不出买什么东西合适送我。</h3><h3> " 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h3><h3> 我看到一个有些伤感的眼神,一个16岁少年迷茫的眼神。</h3><h3> " 真的难说"我也是实话实说,因为我已经没有什么亲戚或长辈在无锡了,没事不会回来了。</h3><h3> "保重吧,希望有再见的一天"。</h3><h3><br></h3><h3> 一晃十年过去,我又回到这座城市,想象中的安大伟一定事业发达家庭美满,不想十年前的那句"这一别什么时候能再见"竟一语成谶,安大伟因病谢世,从此阴阳两隔我们再无机会见面了。</h3><h3> </h3><h3> 那天看到那张《放牛图》,忽然间萌发一个奇怪的念头:好想去放牛呀,做一回随性的人,不用刻意假装,不用谎言掩饰,没有哪么多套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过以我智商只能放一头,多了也数不过来呀,假如再遇到分数之类的数学题,谁为我答疑,谁为我解惑!</h3><h3>我在牛背上睡觉,牛吃草,至于吃了香花或是毒草该咋样就咋样吧,牛若丢了,我也跟着丢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