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杏儿黄

蜗牛点点 majun

原创

那年夏天。麦子黄了，杏子也渐渐地黄了。

研究所里抽调两个人，去农村做社会主义教育抽样调查。我和熟悉本地情况的同事一起去，约定第二天一大早出发。

我从小在城市里长大，从学校出来进研究所工作，家里没有亲戚在农村，没有和农民兄弟打过交道，更别说了解农民的生活。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憧憬着要去的那个村庄。美丽如画的风景：鸡鸭满圈、牛🐂羊🐏成群、池塘里跳跃的鱼儿🐠、果园挂满枝头的水果、山泉边戏水的顽童。说不定我还可以开一把拖拉机哪！想着想着，怎么睡，也睡不着。

我没有去过农民的家里，也没有感受过和他们住在一起生活的体验。只在教课书和电影里的一些印迹。这次真的要去，而且还要小住几天，着实让人兴奋。

徒步沿着通往崆峒山的沙石路，一直往西走。直到骄阳晒的脸色红润，汗水顺着发髻滴下，也没有停下来歇一歇，一边擦额头的汗水，一边赶路。

为这次出差，特意买了一双，黑色冲锋尼面料，白色塑料底的布鞋。第一次去乡下的这个“城里人”，时髦的新鞋踏着坚硬又发烫的碎沙石路上，仅仅走了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就问了几遍，到了没有？这一回考验着我的脚底板。

路旁栽了没几年的柳树榆树。被太阳烤的叶子耷拉下来。今天真热啊！碎石路越走越长，炽热的路面似乎在剧烈燃烧。太阳挂在当头一动不动，仿佛要把这里的一切烤熟不可。

蓝盈盈的天际，没有一点云霞的踪迹，这时的风也几乎感觉不到了。路上迎面而来的拖拉机，在不宽的路上扬起的沙尘，使人不得不停下脚步，等待尘埃落定再走。路还有很长，很长。我心里开始有点黯然反悔，早知道是这样的路况，我说什么也不会来。

太阳老高了，路还没有尽头。心里喃喃自语；怎么还走不到头啊？同事遥指着前面的山坳说；你看那里！绕过那座山“过了那个峴口，就能看到我们要去的村庄。”

村庄座落在距离崆峒山不远的山坡上，到村口时，已经过了晌午，太阳越发灼热。我不停地擦着面颊的汗水，嗓子里火辣辣，想下咽口水，连口水都没有了。三步并两步地赶到一棵大树底下乘凉，好大的树冠啊！，一个人合抱不住的核桃树。哎呀！赶快让我的这双脚歇一会吧！，脱了鞋，双脚又红又肿，脚底板磨出了亮晶晶的几个大水泡，简直要疼死我了，一屁股坐在树下就不想起来了。

一会儿功夫，同事匆匆地走过来说；再坚持一下就到了，生产队长家就在前面，看见了吧！就在那棵花椒树的对面。我怨声道；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长的碎石子路啊！。石子路被太阳晒的很烫，塑料底的鞋都烫软了，又硌脚，路又长。还好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我小心翼翼，像呵护婴儿一样，呵护着脚上的水泡，提着那双异味浓烈的新鞋，光着脚，一瘸一拐地走着。后面跟了一大帮小男孩，小女孩。她们又说又笑：起哄着、吵闹着、朝生产队长家走去……

晚霞的红光燃烧着村庄的宁静，倾泻在窑洞的窗格上，透过了陈年的窗花映射在窑内，宛如演出了一场皮影戏，屋后高高的香椿树梢上，嫩绿的叶子更显绚烂。伞状的大杏树，杏子挂满了枝头，在夕阳余晖的眷顾下，杏树湾的大甜杏格外绯红。

幕色渐渐地沉降。割麦，打场的男人女人们和放了“忙假”，卖完杏子的小学生们。拖着疲惫脚步，陆陆续续回到了村里。

麦收的季节是最忙的时候：抢收、抢种、交公粮、交統购粮。忙了一天的人们，回家后；男人们喝着茶，抽着旱烟，等着吃饭。疲惫的女人还要张罗饭菜忙里忙外：生火、烧水、擀面，母亲催促着孩子快点拉风箱。叭哒，叭哒，风箱匣子不停地响着，唏流着鼻涕的顽童，不停地往柴灶里添柴。噼里啪啦！飞溅的火🔥星伴着爆竹，声声作响。随着风力，呼啦，呼啦往外窜出火苗，映红了稚嫩的脸颊。不一会儿功夫，那土灶台上，一尺八寸的大铁锅，在厚厚的木锅盖下，弥漫起白色的雾汽，锅开了！。

菜也端上了炕桌，说是菜其实就是调味品而已。几个小碟：一小碟咸韭菜、一小碟自己腌制的辣椒酱、一小碟细盐面、还有醋。每人一碗汤面，里面有洋芋块，有卷心菜，还有切碎的韭菜。

男人们，一起在堂屋炕上坐着吃饭。女人在灶台傍或其他房间吃饭，小孩子有的蹲在院子里，有的坐在门槛上吃，一边吃，一边说着话，把不爱吃的挑出来，扔给院子里咯硌叫的鸡，有的端着饭到院子外面去，蹲在椿树下；你一句，我一句拉着家常，边说话，边吃饭。

队长家里来了城里人，早早地就把油灯点上了，窑洞里灯光昏暗，微弱的灯蕊，吐着红色的小火舌，从灯罩口散发出没有然尽的煤油味道。刺激着眼睑，眼睛涩涩地犯困。

草草地吃了一碗汤饭，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凉爽的窑洞，土炕上的竹席，向外高高撑起的方格子木窗，夜幕下的清风，缓缓地吹进来，多么的惬意和幸福啊！

院里的杏树叶子哗啦哗啦作响，“知了”也凑起了热闹，一声声地鸣叫，犬声很轻很远，灶房里的女人还在忙碌，她们的工作其实刚刚才开始，油灯下，针线在鞋底上穿梭。拆洗冬装，缝制夏服。男人们，灯下寒暄着，预测今年的气候和收成。我躺在土炕上，凝视贴满旧报纸的窑壁，渐渐地报纸的标题也模糊不清……

公鸡🐔不厌其烦的催促这个不守时的城里人，直到有人推醒了我。啊呀！天已经亮了，早饭都做好了。早饭不像我平常在研究所上班时吃的早饭，只是吃几口馍馍，喝一点水而已。他们的早饭，扎扎实实地要吃一顿“正餐”。因为要收麦子，打麦子，碾场。是力气活，吃不饱不行。骄阳下，打麦场烈日灼心，麦收的时节正需要这样的天气。

庄稼地在山坡上，因为是旱塬地，只有靠天吃饭。麦捆要人背，背麦捆可不轻松，累不说，麦芒扎在脖子里，又疼又痒难受死了，毛驴驮，架子车拉到打麦场。链枷不停的啪啪响，一场一场打，一场一场碾，昂头体健的骡子，蒙着眼睛喘着粗气，拉着沉重石碾子。一圈，又一圈，没有尽头地转呀！转！。麦场尘土飞扬，骡子时不时地在打喷嚏。还有碾场人的吆喝声，一声紧过一声。皮鞭在背上不停的掠过，疲乏的牲口多可怜啊！。忙碌人们还要及时交公粮和統购粮，一场麦收结束，人都瘦了。真是，“粒粒皆辛苦。”

晚饭时分，村里广播传来要两个民兵去看守麦场，我也去凑个热闹。打麦场在村东头，每年都是在夏收季节，选一块地势较高，迎风平坦的地，作为打麦场，碾压夯实整理一番，就算是打麦场了。麦子打完了又复耕，年复一年。

我躺在碾压过的麦秸草垛上，它是那么柔软光滑，仰望夜幕下，无穷的天际，是那样的浩瀚。寂静的天空闪烁着发光天体，仿佛伸手就能触及到。璀璨的星辰凝视着沉睡的大地。草丛里蠕动的萤火虫散发着磷光，引来了捕食者。蝈蝈不停地唱着歌唯恐劳作的人们，听不到它那响亮嗓音，而极力地在表现自己。

夜深了，小小的村庄进入了梦乡，只有牲口棚传来了清脆，有节奏的玲铛声，那是几头劳累了一天的骡马，在大口大口地咀嚼拌有麸皮和新鲜麦秸的草料。

天刚蒙蒙亮，村口的那棵大核桃树下。一个廋高个男孩，十三四岁，身边放着一大担杏子。他朝村里张望着，不一会儿，陆陆续续来了几个男孩女孩。他招手示意；快点！快点！说道；路远，时间来不及了。看着这帮孩子，个个挑着一副小筐，装着满满的杏子。有的还领着弟弟妹妹，胳膊上也挎着一蓝子杏儿。廋高个，冲着孩子们喊；小英来了没有？身旁一个好像还没有睡醒，揉着眼睛的女孩问；那个小英？就是队上会计家的汪英。算了！算了！不等了，来不及了，我们先走。高个男孩急切地说道；

孩子们踏着清晨的露水，柔弱的肩膀挑一副生活的担子。一会儿换到左肩，一会儿换到右肩，上下晃动着。信心满满地向着城里走去，向着有希望的地方走去。

时间过的真快！我们要回城的那天，生产队长执意要用拖拉机送一程。在尘土飞扬的路上，没有坐下来的福份，坑坑洼洼糟糕路况，只有牢牢站在那里，紧紧抓住扶手任凭上下颠簸。走了很久，回头望着村口墙上大大的“广阔田地，大有作为，”红色油漆标语依旧那样清晰。

那个贫瘠的村庄，离我越来越远，虽我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青山绿水，牛羊满圈，还有鱼肥🐠荷花香的池塘。但，村民朴实、憨厚、勤劳的印迹，深深地烙在心上。那一群不知疲倦，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小男孩，在我的眼前跳跃着。她们挎着篮子，挑着杏筐，挑起生活的担子。不知世间何为苦难的朗朗笑声，在我的耳畔絮绕。归途中，心里想着每天早出晚归的那一群卖杏子的孩子，此刻是否安好！。

忽然，同事指向前方，隐约可见三三两两的孩子们。她（他）们嘻嘻哈哈追逐打闹着迎面走来，出门时挑着，挎着的红彤彤的大杏子，早早就卖完了，他们互相帮着卖，卖完一起回家。疾驰的拖拉机转过了山坳，又遇到了一帮卖完杏子的孩子们。他们把两只杏筐摞在一起，用扁担一穿，扛在肩上。有的把“筐或蓝子”套在头上，望着他们那行走的背影，是那样的调皮搞怪，是那样的纯洁和天真。有的只有七八岁，小小年纪担起了生活的担子……

她们如果回家早的话，还要把掉在树下的杏子捡回来，把杏核一个一个砸开取出杏仁，按中药材的价格卖掉，可以多赚点钱。

孩子们，朝着呼啸而过的拖拉机大声喊叫着，挥手告别，短暂的相聚与离别也是一种缘分。此刻；夕阳在天真稚嫩的脸上，留下了红彤彤杏子般地光彩。

文字/原创

图/网络致谢

感谢阅读2018.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