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碎琼瑶入梦回

一笑

<h3>踏碎琼瑶入梦回 范模 以前读《诗经》,看到《豳风·七月流火》时,总是会想起那时过中秋节的情形。在北方乡间的农家小院里,一家人趁着月色或者在往墙上挂刚从田里收回来披好的玉米,或者在点着油灯推着碾子碾谷穗……总是那样的忙碌。总是要到深夜,才会在堆满庄稼的院子中间,匆匆放上一个凳子,焚上香,摆上果蔬月饼,匆匆的祭拜一下了事。而这时,往往已是月过中天,寒意渐盛,月华渐浓,冰冷的露水已浸上院里的青石,露冷霜浓,冰凉的月色让人感到岁月的冷漠和生活的艰辛,这时就会觉得中秋节并不像古诗里描写的那么美好。 <br></h3> <h3>感觉中秋的美是在更小的时候,那时候土地还没有下户,乡间还没有后来那么匆忙,人们都很悠闲,生活也较清贫,那时的月亮似乎特别的明,特别的清纯,农村没有电灯,夜是特别的黑,所以常常期待有月的夜晚,特别是中秋的月光,可以不必早早地睡去,在月色里继续尽情的玩耍,还可以听有学问的大人讲故事,还可以跟着老奶奶念儿歌:月儿月儿明晃晃,照的地上亮堂堂,姐姐下河洗衣裳,洗的小脚白光光。 秋天的河水轻盈而清澈,在月光下泛着碎碎的银光,闪烁迷离,哗哗哗的声音轻松欢快,地狗儿在地里吟唱着,记不得有没有蛙鸣,狗叫是肯定有的,它站在河堤上时不时的对着天边的月亮或远处的风吹草动偶尔的狂叫几声,使得乡村的夜色更加纯净和安宁,几个姐姐这时便乘着月色端了一盆衣服来到河边,河水有些凉,但还可以下的进脚去,孩子们便到河里去趟一会儿水,或蹲在河边逮蝌蚪,有时姐姐们会呵斥几句不让下到河里去,怕受凉肚子疼,便坐到河堤上搂着狗儿亲嘴,或引着狗儿朝野地里的黑影扑去,或者在地里逮地狗儿,直到姐姐们收起衣服叫回家。有时候还会趴在姐姐们的背上听着她们说不完的话儿进入梦乡。<br></h3> <h3>很早就开始期盼望月了,还在半下午,就站在村边的路上望着远处的东山顶,望着乡路的那端,等待那一轮金黄升起在山顶,等待着大人从田间戴月归来,然后就跑回家中,一会儿坐在火边看看锅里煮的毛豆、嫩玉米,一会儿坐在家门口的门墩上,等着月亮挂在院子外面的那棵老柳树顶,这时院里的几户人家就会把桌子搬出来,摆在院子中间,我记不清当时是不是焚香,好像是不让的,只记得每家就会拿出一些东西来摆在桌上,有几个苹果、梨,还有酸枣,有毛豆、嫩玉米,正中间总是摆着月饼,有在供销社买的几毛钱一斤的细月饼,有自家蒸的粗月饼,虽不是十分的丰盛,但却非常的诱人。这时候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坐在月色里,静静的望着桌子,也望着月亮,等着它慢慢移过树梢。 时间是多余的,没有人会在意,月色渐朗,树影摇着月光泻在院子里,如满地的琼瑶碎玉,风有些凉但没有寒意,这时大家开始取回自己在桌上的供品,分了吃,院子里的几家互通有无,你送我半个月饼,我送你家几个苹果。那时候家里兄妹多,苹果有时候只能分到半个,而细月饼有时只能分到四分之一,但那甜甜的月饼有时却一直到躺在被子里都不肯吃掉,那甜蜜的感觉一直会保留几天,无法忘怀。但更多的时候是拿着分到的东西和别的小朋友比,这时候便会有嫉妒,有眼馋,也有些争执,但很快就忘记了,都早已开始在月光下玩儿了起来,总要到深夜,早已没有了人声,这才悄悄回到炕上,钻进被窝,在秋虫鸣叫的伴奏中酣然入梦。<br></h3> <h3> 那时候乡村没有幼儿园,即便是后来上了小学也一样,不用起早贪黑,也没有多少作业,有大把玩耍的时间,白天连着黑夜的玩儿,但却总是感觉玩儿不够。 夜里玩的最多的是捉迷藏,因为人藏在黑影里最难寻到,几个小孩儿汇到一起,然后“钉缸锤”或“锤布江”,分成两拨,“顶缸锤”“锤布江”和人们所说的“剪刀石头布”差不多,只不过出的招式有些不一样。分成两拨后,一拨藏,一拨寻。一般的无非是藏在家里或院里的门后,或者厕所里等等这些都好寻,一找就找着了,但也有人特立独行,藏一个偏僻的地方,让所有的人都找不着,这时许多孩子就耍起了心眼儿,有的说:我看见你了。有欺骗的说:你妈叫你呢,快回家吧。有的吓唬说:你藏得哪儿有鬼,你快出来吧。有的小孩容易上当,这时就会从藏得地方现身出来。但有的小孩胆大,恁你怎么说都不会出来,直到你承认失败,或者直到夜深人静,所有的孩子都回家了,或者等到真的大人们来寻,喊起了名字才会出来。 当时玩的方法很多,不像现在,除了电脑游戏,再无可玩的东西,小一点的孩子呢,在明亮的地方,折一条玉米杆当拖拉机比赛跑。大一点的就掏麻雀,有时候拿手电筒或电石灯对着屋檐下挨着寻过去,看见有麻雀窝,就上去,把手伸进去,捉出一只只麻雀来,有时候麻雀蹲在外面,就用弹弓打,收获有时很大,但也有没有收获的时候,麻雀听见人的声音就飞了,这个不仅要胆大,还要运气。有时候不光小孩子,许多大人也干这种事,逮了麻雀用热水去了毛,煮着吃,或干脆用泥把麻雀糊了放在火里烧,味道很香。后来就发展到了在村里的一个旧时的小高楼上逮鸽子。 土地下户以后,这时的年龄也大了许多,也不太好意思像小时候那样贪玩了,总感觉有干不完的农活,即使过节也是如此,而中秋时分偏偏又是最忙的时候,要收割成熟的庄稼,收了谷子收玉米,收了玉米又收豆子,还要播种冬小麦,就像诗经里写的那样,“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完全没有过节的气氛,即使夜里望月的时候,摆出的祭品里好吃的东西多了一些,也完全被疲乏和劳累冲淡了。<br></h3> <h3>中秋节虽说团圆是主题,“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吗,但作为节日最重要的仪式或者说活动,却是望月,有的地方也叫拜月,或者祭月,这种活动不知道是不是起源于上古时代对月的崇拜,但肯定很早以前就有了,貂禅拜月的传说大概的时间是东汉吧,北京有个月坛,就是古时候皇帝祭月的地方。可惜这种活动到了现在城市里已经不见了,在乡村也越来越淡,我已经是多年没有见过了,偶尔见到,也只有一些老人在坚持,在参与,虽说不过是一张桌子,一炉香,几块月饼这么简单的事情,但是一个民族的诗意的传统却渐渐的遗失了。 小时候喜欢过中秋,期盼着中秋节,除了对月饼的食欲之外,还有对月亮神秘的憧憬,玩耍的累了,便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靠在母亲或者姐姐的怀里,听老人们讲着嫦娥、玉兔、吴刚、桂树。总觉得月宫是那样的清美,是那样的宁静,总是对那一轮明月充满好奇,对神话里的世界充满向往。那吴刚砍的桂树究竟是什么样子,为什么总是砍不到,那玉兔没有手是怎样拿着玉杵捣药的,嫦娥是不是经常被后羿欺负,才会一个人跑到月亮上。有时候还会悄悄地和邻家小姑娘一起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模仿着戏里一起对着月亮磕头祈拜,有时甚至一群小孩玩这个游戏,互相的拜来拜去,并承诺长大了谁做谁的媳妇,永不许变。向往其实也是一种诱惑,有时向往的也不仅仅是幸福的小日子。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特别是小孩子,谁都想拥有通天彻地的本领,有后羿那一箭射九日的气概。当然有时也想,后羿既然能射下太阳,有一天生气了,会不会把月亮也射下来,有了这种想法后,心中就有了一中隐隐的不安,那我们还去哪儿看月亮啊,这种担心一直过了好长时间,直到上学明白了自然的道理。不过这些说到头只能是少年的梦想,不如月饼来的实在。<br></h3> <h3> 那时月饼虽然稀罕,得花几毛甚至一两元才能买一斤,院里的几家一般都舍不得多买,最多买上一斤望月用一下而已,也许是品种少吧,那时的月饼吃起来感觉很硬,并不是太好吃,对我的吸引力远不如母亲蒸的粗月饼,那时候,每到中秋母亲总要蒸一些月饼,母亲蒸的月饼和买的不一样,很大,一笼只能蒸一个,白白的一个大饼子,里面包了糖,当然也可以包其它,但那时啥东西都缺,有白面和糖就很不错了,不像后来,可以往里面放枣泥豆沙等各种各样的馅。大饼子包好后,再在上面加一些面花,有兔子,树枝,小人等,点一些枣、红豆等装饰一下,蒸出来以后白白的、圆圆的,很想一个月亮,吃起来甜甜的、软软的,还有一种香味。现在的人们是早已不蒸粗月饼了,母亲也老了,也很久不蒸了,我自然很久没有吃到了,但那种感觉,却还能时常想起。 中国人健忘,也并不懂得珍惜,还老觉得别人的东西好,不知道珍惜自己的传统。节日也一样,许多传统的东西都丢掉了,所以现在节日的气氛根本没有以前的浓厚。反倒一些洋节日兴盛起来,不过不问究竟,只是不伦不类的学了样子过来,搞得土不土洋不洋的,没有一点文化内涵,没有一点讲究,总有一天会像邯郸学步,洋的学不会,土的又早已忘了,而且随着旅游的兴起,什么节日都成了旅游节,没有差异性了。不知这是不是一种悲哀。<br></h3> <h3> 渐渐长大以后,离开了家,中秋节就过得少了,过的淡了,也没有了年少时的期盼,也没有了童年时的兴致,刚结婚那会,还学着母亲那样,和老婆在院子里焚香拜月,后来渐渐也没了兴致,只是在家里吃点月饼了事,仪式是早已不举行了,到了后来月饼也懒得吃,过不过没有一点感觉,有时看看天空皎洁的明月,有时会想想过去,想想小时候的乐趣,轻声的叹息几下,或者在月光下散散步,看看月,甚至连回忆都少了。尽管这时候已经很悠闲了,不必像少年时那样忙碌,虽然有时自己也很想焚上一炉香,摆上几块月饼,对着月色吹一曲笙箫,或吟几首明月之诗,但缺少了氛围,自己也只能想想,或者做个梦而已。 有时候回家看母亲,母亲却依旧保持者望月的传统,有时兴致上来,便和母亲一起摆好桌子摆好月饼焚香祷告一番,但空空的院子里,却没有了童年的笑声。 皎皎空中孤月轮,不知乘月几人归。不知传统的中秋会不会失去只剩下一个概念,如果那样,才是中华文化的悲哀。 于2013-11-10<br></h3> <h3>范模,一个文字爱好者,在各级报刊发表过小说散文诗歌等各类文字。平时除了在电脑上码字,就是在宣纸上涂抹。除了在电视台靠文字挣点糊口钱外,就是靠给别人写些实用的文章传记碑记之类填补家用。<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