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诗词十二年（2008-2020）

栖溪风月

　中秋快乐！国庆快乐！

庚子年中秋和国庆同一天，想到了多年前也是中秋国庆同一天，那时我已回归到大学任教。某天带我的第一个研究生和本系年轻教师一起去娃哈哈，宗老板说中秋要给非常可乐做广告，我随口宕宕说：中秋快乐！国庆快乐！中秋又国庆，非常可乐！过了几天电视播出真的用这句话剪了一条广告。

　一晃20年，月色依旧，世事如风。有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正月十六应邀四明山云顶明月诗会。昨夜露台观月格外清，念及年年明月，情有所钟，先为之词。起句卿云即祥云，《史记》有谓：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卿云。上古之时有《卿云歌》：卿云烂兮，糾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是颂德舜帝禅位于治水的大禹。民国之初北洋时期，曾被定为中华民国国歌。

《念奴娇》（庚子中秋）

卿云流粲，正湖山寥廓，月诞秋节。

万里桂飞佳气在，夜色皓光回雪。

西子容颜，姮娥舞袖，倩影何清绝。

凭谁相约，四明云顶圆月。

高处放旷襟怀，自然天籁，共此心澄澈。

便欲吟歌将进酒，遥寄琼宫天阙。

玉鉴冰轮，神驰香魄，意会无须说。

虚盈如素，晚风吹澹凉热。

2019年的中秋词是清晨一大早写的。起初没想到该写什么，却思年年明月中秋填词，竟不知如何方可赋新。好在人生秋色更自然，夜月入怀舒袖随心皆如意。恰见友人有《踏莎行》，便随韵作小令。 《踏莎行》（中秋）

荷影清风，桂香浅露。
江南又是秋佳处。
惯吟风月最关秋，秋来兴致如何赋。

夜月经年，湖光如故。
无聊幸有文章著。
遥思明月应怜君，仲秋更为嫦娥舞。

写罢自觉这首小词不堆积，直抒胸臆，略有点新意。因为日前初闻桂香，又见西湖荷花尚在，所以起句讲：中秋时节，荷花尚未完全凋谢，桂花已经在轻露中散发芳香。这正是江南秋天最有佳致的季节。我这人历来喜欢写风花雪月，现在又正是最好的秋日，只是以往写的太多了，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写才可以出新。上片无非是表达一种创作困惑，其间颇有人生风月之间的转化和交错，因而也就完成了【过片】之间的转换。

下片直写明月与人生。实际上年年都有十五的月亮，而且多少年来湖光山色风景依旧，自然之永恒并没有什么变化。日月迢递阴晴圆缺，本身也是自然的轮回。而处在永恒自然轮回中的人生，实际上格外渺小和无聊。回顾自己无聊的人生，幸有诗文相伴，可以有那么一些寄寓。又是中秋，面对无聊短暂的人生，遐想一年一度轮回不变的明月，应该也知怜爱人吧。所以每到这个时节，就会遣派嫦娥姐姐，在月宫中为你舒袖而舞。

十多年前的2008年写第一首中秋词。那是我重拾诗词创作不久所作，这首《江城子》步韵当年活跃科学网的马教授。刚刚走出人生低谷期，有一种曾经沧海的淡然心怀。

　　《江城子》

秋云闭月奈何天。未团团，问婵娟。

倚枕无言，前度梦中眠。

烛影惊风闻断雁，风雨过，却怡然。

流光如水莫须看。正清轩，更翩翩。

回首青春，浊酒对窗前。

见说旧时明月在，千古意，梦难圆。

第二首中秋词写于2009年10月3日。回归诗词创作后，情趣无限。那个中秋的晚上，独自到初阳台看月。我的人生半径，很多都是在这一带划过的。

　《桂枝香》（初阳台秋月）

登高放眼。正明月当空，清辉无限。

潇洒西子如镜，之江如练。

扶疏桂影浮香氲，向西风、漫说缱绻。

吴刚辛苦，嫦娥心事，至今感叹。

酒一樽、湖山烂漫。

且浩歌初阳，壮怀辽远。

表里澄清如月，冰心一片。

浮生自在泯荣辱，闲情悠然可为鉴。

去年明月，今年明月，愿长相伴。

2010年的中秋词写于9月22日。中秋无月似乎经常会遇到，而偏偏又与明月相约，有了期待便会有一些失落。词中的心情多少显得有点沉重，这也许跟步入天命之年有关。

　　《木兰花慢》

曾经相约定，料今夜、也难留。

问细雨梧桐，姮娥未见，桂影中秋。

不知路途渺远，但长风万里去悠悠。

剩把千般遗恨，赋予水岸山头。

无言独自上高楼，寂寞令人愁。

想交往平生，清清月色，几与沉浮。

殷勤未尝负我，更今宵思念泪空流。

从此且将往后，伴她圆缺如钩。

2011年中秋作《朝中措》两首。先是中秋前阴雨绵绵，总以为中秋又难见明月，所以有第一首（9.11）。不料两日后中秋之夜（9.13），月色清明，观之大喜，乃同调再用前韵。

　　《朝中措》二首

一

重云阁月远清空。竹影雨声中。

独立楼台送目，回眸又是秋风。

萧索季节，凭栏念远，暮鼓晨钟。

昨夜梦回白露，今宵谁伴醉翁。

二

清风昨夜入蟾宫。桂影映寰中。

明月知我情意，嫦娥舒袖云空。

初阳逸景，叠山高树，侠侣萍踪。

却借清辉一片，与君把酒篱东。

2012年9月3日，中秋夜在断桥一带漫步，对望保俶塔有作。

《太常引》

秋风乍起动微凉，心境静如常。

向晚暮云翔，断桥外、波深意长。

轻舟一叶，漂流湖上，看鹤影茫苍。

斑竹忆清湘，保俶在、亭亭梦乡。

2013年9月19日作中秋词，取调《疏帘淡月》，此即《桂枝香》之别名也。

《疏帘淡月》

骋怀远目，又素月冰心，气爽神肃。

正是中秋夜色，桂香轻簇。

西风无语涵孤影，对东篱、几株疏菊。

寂然相伴，萧萧瘦骨，临轩修竹。

自古道、人非草木。

对万里清辉，能不心触。

感叹余生，过了几番颠覆。

觉来鬓发人将老，静思初怀独凝矗。

向婵娟问，可知滋味，广寒宫曲。

2014年是唯一没有写中秋词的年份。那晚阿里巴巴美国上市，写了篇文章，次日课堂上还以此为案例。其时但觉心思宁静，情怀坦荡，每日多有步行锻炼。所作三首绝句是西湖边夜步，黄昏夜月，随行随写，写好便手机发出，威斯康星朋友逗乐，则更是兴趣盎然。

《西湖夜步三绝句》

2014-9-22

一

荷叶未残柳未凋，清风送我过斜桥。

又逢放鹤亭边树，记取梅花弄玉箫。

二

从来知己都言少，更况红颜翠袖招。

幸有湖山千树柳，此身相许共风骚。

三

老夫聊发少年狂，无奈只今鬓染霜。

骑马倚桥空感叹，却将豪气付斜阳。

2015年的中秋词，显得有些深沉。此前从冰岛带回一些火山岩，想到千百万年喷发的火山，月光海水，宇宙人生，自我何其渺小。于是便写了一首“月与石”，调寄《桂枝香》。

　　《桂枝香》（月与石）

凭谁问月。道又是去年，仲秋时节。

依旧楼台桂影，郁香清绝。

思随万古成追忆，念人生、几多寒热。

偶然身寄，蜉蝣沧海，白驹飞越。

怎奈它、遗残漏玦。

更混沌初始，地崩天裂。

流落冰川，大陆任从湮灭。

可堪世事如飘絮，浪沙须臾轻秋叶。

莫将白发，枉托付与，夜来圆缺。

2016年9月15日，中秋。似乎又是一个无月的中秋之夜。虽然无月，心性却是比前些年平和了不少。

《水调歌头》

何处望明月，细雨蔽青天。

秋风依旧湖山，萧瑟伴流年。

遥想嫦娥舒袖，玉臂冷辉香雾，云鬓湿清寒。

渺渺叹宫阙，涕泪洒人间。

桂花酒，便沉醉，也难眠。

从来万事，看尽往古未曾圆。

但把一怀意绪，付与风花雪月，何必再求全。

莫问今宵月，酌尔自婵娟。

2017年的中秋词作于国庆前后，正是桂花飘香季节，这是我第一次用《齐天乐》调填词。自从回归文化写作与东南佛国文化叙事，但觉自己越来越轻灵了。

《齐天乐》

桂风吹过芙蓉尽，黄叶渐随秋晚。

不觉蝉鸣，归飞露重，轻别还成思念。

微凉冷簟。问何处花香，四围飘散。

夜月临轩，青灯依旧照书卷。

栖溪谁倚高阁，但从容翰墨，意趣无限。

赤壁文章，天竺禅影，成就清怀素简。

遐思旷远。任倏然西风，岁华流转。

我自吟歌，看花明柳暗。

2018年9月24日，中秋节。前两日断断续续有雨，总以为不会看到中秋月了，所以昨日夜里云栖归来，便写了一首《念奴娇》。原本是想到张孝祥的“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临到动笔，觉得还是苏轼的“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似乎更加奇瑰洒脱，而我现在正需要这样的情怀。于是便决定次韵苏轼。不管有月无月，我自陶然其乐。倩萧史弄玉吹奏，唤姮娥为舞，该是何等的放旷。

　　《念奴娇》（中秋）

凭栏望月，怪浮云碍影，旧时痕迹。

圆缺阴晴无意处，收敛冷光秋碧。

洒落湖山，清香流韵，桂魄生南国。

朦胧犹照，粲然豪气凌历。

但使嘱酒金樽，狂歌一曲，笑此身为客。

萧史归来如弄玉，与我消磨今夕。

万里长空，思随天远，看凤鸣鸾翼。

姮娥何在，伴君明月吹笛

【作者简介】卫军英，文学博士、传播学教授、文化创意产业学博士生导师。主持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城市文化创新传播研究中心〕。已出版品牌营销类著作25部，另有《栖溪风月》《魏晋风度诗与思》《最后的风华绝代》等文史类著作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