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

墨乐缘

<h3><i><font color="#010101">2003年6月18日发表于榕树下</font></i><br></h3> <h3>  父母亲养育了我们四子妹,我是老二。母亲待人谦和,父亲要求严格。至今我们弟兄三人不会抽烟都是父亲严格教育的结果。然而,父亲一边要求我们不准抽烟,自己却嗜烟如命。理由很简单,小孩子会把肠儿楸(熏)黑的,我嘛,已到这步了。我历来不受顺,和父亲叫起真儿来。俗话说,男人不抽烟,枉至来人间;男人不喝酒,白来世上走。最后父亲独断地说,少耍贫嘴,反正小孩就不准抽烟。还好喝酒没有禁止,只是要求少喝。与父亲同桌,我们弟兄喝酒只能馋上酒味。每当母亲看到这份上时,就会莞儿一笑地说:“酒喝人情肉吃味,当喝三杯只饮二巡”。哥参加工作了,难免要和烟打交道。回家来,有人见哥就递上一支,哥习惯地叼在嘴上,父亲不管哥是有面子的工作同志,就把烟抓过来揉成几截。父亲有句口头禅,“豆芽长成天高也是小菜”。我当时不知道是啥心态,找了一支白色的粉笔,在另一头染上红颜色,乘黄昏的时候叼在嘴里,等父亲一把抓过去发现是受骗上当,愣了会儿,父亲笑了。   </h3><h3> 父亲年青时是颇开朗和活泼的人。那时,只有节假日父亲才回家来。父亲回到家里,给左右邻舍也增添了热闹的气氛。那是他的那把二胡起的作用。他只拉的来52(索锐)弦和63(啦咪)弦。我和院坝里的小朋友围在父亲的身边。每每拉完一个曲子,就要考我们拉的是什么?我们答不上来时,父亲就会莞尔一笑说,拉的是“黄丝黄丝蚂蚂(蚂蚁),请你嫁公嫁婆来抬嘎噶(肉),大哥不来二哥来,二哥不来三哥来,三哥不来四哥来,牵起朗朗(一起)一路来”!实际上是用音乐来描写蚂蚁群体活动的场面。   </h3> <h3>  父亲画的画可以和母亲临摹的仕女人物和花鸟白描媲美。小时侯我看过父亲画的刊头人物画,尽管没有把那“行七坐五盘三半”的比例掌握好。在我幼小的心灵上还是承认父亲是个“画家”。然而,父亲是一个非常谦虚的人。在他走的两年前,开始迷恋上了画国画。整天临摹《芥子园画谱》里的山水画,有时候还根据自己的思路进行剪裁。每当我回家看望父母,父亲就会让我一幅一幅地进行评论。在父亲的心目中,我才是真正的画家。   </h3><h3> 父亲喜欢说教。他的教育分两个阶段,前者武断后者谦和。我们子妹四人参加工作后,父亲也退休回家和母亲形影相伴。退休后的父亲对我们很客气,总是要向我们打听一些国家的政策和讨论当前的热点难点问题,有时还争的面红耳赤。无论争论赢还是输,他老人家都会谦虚地说上两句:一代更比一代强,好哦!   </h3> <h3>  儿时,父亲会摆一些悬龙门阵给我们听,让我们听得如坠云里雾里,痴痴的。每每这个时候,父亲的脸上会绽开神秘的笑容。随着我们的成长,父亲改变了对子女的说教方式,每摆一个故事都有他深刻的内涵和意蕴。记得他老人家摆过这样的故事,说的是有一个不孝子,虐待他的父母亲。两位老人住在一间又小又暗又湿的屋子里,每天站在窗户边能看到儿子一家三口幸福的日子。老人看到他儿子在喂孙子的饭,闻到那诱人的鱼肉香,感叹地自言自语道:“隔窗望儿,儿喂儿,想起当年我养儿,我喂儿来儿饿我,今后他儿饿我儿”!父亲知道他的儿女们智商还可以,故事讲完没有加任何解释。的确,我们知道父亲的用意。纷纷表白说,我们子妹不会象故事中那个儿子,你们双老永远不会有这样的遭遇。父亲笑了,母亲也笑了,笑得是那么甜。   </h3><h3> 父亲比母亲小两岁多,他时常和母亲探讨一件大事。他说俩老肯定有一个要先走。他问母亲,如果我先走了,你会跟着那个?他们会对你好吗?由此,父亲又给我们讲了个提问式的故事。据说,有个老头很有钱,三个儿子都争着要接父亲去享福,老头急中生智就把三个儿子叫来,说:你们都是孝子,那你们怎样待我呐,谁回答上我就到谁的家。老大说,爸爸,我天天弄最好的给你吃,使你不会孤独和挨饿。老头摇晃着脑袋。老二说,爸爸我不但要给你好吃的,还要缝最好的衣服给你穿。老头失望的脑袋摇晃的象拨浪鼓,急忙问老三咋个待他。老三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象待我儿子一样的待你。老头子高兴的差点跳起来说:“三儿,老爸到你家!”  </h3> <h3>  父亲抽烟没有以前利害了,每天起床要咳一阵子。我们劝他少抽或者不抽,父亲总是说抽了几十年了,是人生的饮乐,难禁啊。有时咳过了又想抽一口。没有办法就拜托母亲对父亲进行监督,万般无赖时采取果断措施。</h3><h3> 父亲不抽烟是在他老人家永远离开我们半年以前的事了。他胸前一直隐隐作痛,一家四代都轮番劝说他到医院去检查。他不去,其理由是:本来就能挨得过去,万一查出是不治之症,吓都要吓死。不抽烟可以办到,要去医院我不答应。   <br></h3><h3> 记得我们一家连哄带斥地把父亲弄进医院。自从跨进医院大门,父亲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家了。做CT检查,左肺有包块,怀疑是癌。要输最好的抗生素头孢,进行观察两个月以上,包块消了或缩小就排除癌的可能。两个月过去了,父亲日见消瘦。复检结果是晚期肺癌。尽管父亲已经72岁了,然而,他洞察秋毫的眼神敏捷的思维不减年青的时候。老是盘问他不会得那个病哦!我们商量,决定众口一致:肺囊肿。他每次盘问都是母亲没有在场,他怕老伴知道后伤心。事实上母亲又怕老伴晓得了挺不过来,互相都强装笑脸异口同声:没有啥,不就是囊肿嘛,住一阵子院,等囊肿消了就回家。父亲心生疑惑,母亲怀揣悲伤,各自都为了对方打着哑语。   </h3> <h3>俗话说,事到头不自由。父亲这次无条件地与我们儿女换了个角色,我们俨然象父亲一样地独断控制他的生活起居,又象慈父疼爱儿子那样,细心照顾。   </h3><h3> 医院规定,手术后的第一个夜晚病人要留在重症监护室观察,我们去看只能隔窗而望,还只准看一会儿,更不允许家属去守侯。第二天,父亲安然无恙地被送回病房。父亲的面孔还是那样清瘦,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身上多出了三根管子。一根是右胸腔处安的引流管,一根是排尿管,还有一根是安在背上的术后镇痛器。望着可怜的父亲,我们的眼睛潮湿了,泪在心里流淌。   </h3><h3> 我们怕年迈的父亲手术后麻药一过受不了,求大夫给他老人家安上外国进口的术后镇痛器。医生惊讶地说,那是很贵的,不能报销,要付现钱。我说在贵也要给他安上,钱会付的。手术下来,父亲没有一点痛苦,问手术做在哪里啊,咋没有感觉哦。然而,好景不长。那镇痛器是装有一根绣花针细的输液管埋藏在手术时打麻药的背部,由于白日昼夜要扶他数十次起来咳嗽,我们轮流值班,给父亲递水端尿,不厌其烦的用棉花签帮他从口中慢慢掏出口痰,循环反复来回擦动,把输液管折坏了,去换,又没货。没有了保护神,疼痛开始折磨着他老人家。   </h3><h3> 我们弟兄子妹中,只有我这个“劣子”和父亲红过脸。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也做了父亲。渐渐地,我学会了让父亲高兴。他老人家总觉得与我“红脸”是一种享受。每每望着被病魔折磨的他,我把泪水往肚子里吞,详装着笑容,炮制出一幕又一幕惊天动地的笑话,帮父亲赶走一个又一个提刀的魔鬼。我们子妹守护父亲,没有分彼此。谁的时间充裕谁就多守几天,有时大家都在一块儿守侯。  </h3> <h3> </h3><h3>&nbsp;&nbsp;&nbsp; </h3> <h3>  父亲手术后躺在病床上,不能起坐,不能进食,全靠输液和用棉花签沾水往嘴里浸。手术十几天后父亲开始大便了。有时我们不在场,是母亲给他接的。有一天父亲在床上艰难地挪动,我问,他才说要大便。我去接时,他大腿上已经糊起了。我慢慢地轻轻地给父亲擦,望着父亲微笑,这时父亲的脸上也挤出了笑容。记得我才三岁多的时候,母亲带我到父亲单位去耍。恰好父亲的单位会餐,我馋得狼吞虎咽了一顿,结果给父亲的床单上画上了实质性的地图。父亲没有骂我,更没有打我。而是苦笑着脸看着我,用手不停地在我的头上抚摩着,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写到这里,我又想起儿子四岁多的时候,屙不出来,边屙边痛哭地喊,爸爸我咋个办哦。儿子在厕所里蹲着,最后已屙到关键时候还是出不来。也是我用手指给儿子抠出来的。儿子轻松了,我的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h3><h3> 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由于工作较忙,我没有守侯在他身边。母亲说,父亲要走的两天不能说话了,只是伸出两个指头。那就是想我这个二娃啊。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