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夜,10点50分。</p><p class="ql-block"> 大地入静,万物朦胧。</p><p class="ql-block"> 我独自一人,在这朦胧的夜色里,醉汉般游走。恍惚兮四顾寂寥,飘飘乎不知何往。</p><p class="ql-block"> 白天的热闹已然消尽,路上很少有车,行人更是难得一见。于朦胧中晃荡的我便显得很突兀,也许在未眠者的眼里,我是失恋者失意者失败者失业者或者是失智者失常者,等等。</p><p class="ql-block"> 我固然不能辨白,因为无人向你求证。我也不能停下晃悠的脚步,因为我确切地知道,我承受不了静止的痛苦。我只有在不断的晃悠中才能不至于引起牙齿的淫威爆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现在是11点10分。</p><p class="ql-block"> 这里是东苑路与沙洲东路的交叉道囗。视野比较开阔,路灯也很精神。</p><p class="ql-block"> 我很疲惫,很想结束这漫无目标的游荡,但我更担心安慰疲惫可能带来远超疲惫的痛苦。</p><p class="ql-block"> 这是教训,刻骨铭心。</p><p class="ql-block"> 早在两个月前,我便收到了两颗牙齿背叛的信息。叛乱者的枪支已经抵在了我的胸口,只待扣动板机。医院的高参也曾严肃地向我发出了当断则断的警告。但我总是念及骨肉相连的情谊,风风雨雨一起走过了半个多世纪,一事不谐便分道扬镳,情何薄也! 总希望能弥合伤痕,治病救牙,使其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在奔小康的路上一起前行。便未忍痛下杀手,斩草除根。孰料一念之仁,害人害己,伟堤蚁穴,终成大患。</p><p class="ql-block"> 我在心里一百遍地悔不当初,一万次地咬牙切齿。如果现在可能,我一定让医生施以斧钺,将乱臣贼子惩以极刑,绝其后患。可是,牙科无急诊。急诊大夫爱莫能助,开了两盒消炎与止疼药物聊表怜惜之情。挥别之时,尚不忘殷殷叮嘱:不可过量,不可过量! 如仍不能止痛,就忍忍吧!</p><p class="ql-block"> 我,想曝粗口!</p> <p class="ql-block">这是东西向的沙洲东路。我沿着人行道蹒跚东行。路灯并不灰暗,它是有意与我的心情构成对比呢。</p><p class="ql-block">路边景观带长着许多桂花树,有一些已经开放了,晚上,看不到花,但偶尔会有一丝丝淡淡的甜香随着夜风而来,似乎想要扫淡我心头浓重的忧云。我庆幸着,在这空旷的夜晚,虽然拖着沉重的脚步,寂寞地踽踽而行,但毕竟在行走中没有剧烈的牙疼相纠缠。</p><p class="ql-block">有时候,阿Q就在我们身旁。</p> <p class="ql-block">11点20分,到了梁丰生态园的对面。生态园分明已经沉睡。入口的假山洞,不见一丝光亮,也无半点声息。拍一张照片,黑乎乎的,看不清一点眉目,还是删掉吧。</p> <p class="ql-block"> 11点40分。老宅路与沙洲东路的交叉口。</p><p class="ql-block"> 灯光有点媚,有点惝恍,暗夜的圧抑感似乎被这迷离扫淡了,多少流动些艺术的幻象。</p><p class="ql-block"> 如果我是诗人,恰好又没有牙疼,此时应该吟诗一首,以不负"艳遇"。</p> <h3> 路的对面是民丰苑。我有几位同事住在这里。如果他们没有牙疼的话,这会儿估计已经沉入梦乡,正在欢快地磕牙呢。</h3><h3> 天空洒下几星细雨。落在脸上,凉丝丝的。似乎有雨云在汇集。会不会下大,给我来一次肉体的洗礼?我怕。我得加快点步伐了,这种洗礼能避免还是尽量不沾边为好。可是,脚下乏力,至多也就是加大了一些蹒跚的力度而已。步态自不用说了,一定比东施更加不堪。但在这样的夜晚,除了我自个腹诽外,还有谁来“欣赏”呢?于是,我索性把这散漫之态晃悠得更加淋漓尽致。</h3><h3> 我摆,我摇,我扭,我牙不一一疼! 信不信有路我可以晃到月亮上去?</h3><h3> 人活在世上,常常是活在他人的眼里。很多时候不能自由也不敢自由,虽想放荡又不得不收敛。今晚则不同,这一片天地好像为我所独有。一个人在这朦胧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除了牙疼,什么都还不疼,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摆的装腔作势,都可扔下,我且放纵这自由的蹒跚吧。 <br></h3> <h3> 11点50分。
老宅路与暨阳东路的交叉口。
那圆圆地在树梢上辉煌着的不是月亮,是路灯。过去这里是少有自动车经过的地方,但如今路越来越多,车也越来越堵了。每天上下班时,这里都会出现一条长长的车龙。雨天特别美丽,每辆车都亮着尾灯,好像流动着的虹。雨下大的时候,这里会出现较深的积水,车子游行其中,如舟行江上。水花绽放,在灯光的映照下,五色缤纷。但热闹是属于白天的,现在就是望尽天涯路,也难见车的踪影了。路灯也显得失落,无聊,孤独,一如碧海青天的明月,无言地守望着,无声地诉说着。<br></h3> <h3> 现在是12点了,我踱到了小区门口。从这门口出去逆时针转了一周,又回到了起点。平时散步,这么点路,半个小时足够了,今天却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门卫坐在值班室里,头歪在一边,已然睡去,自然不会发现我从外面进来。
我期盼着,那缓释胶囊已经把镇痛的效果缓释了出来,使我能够不再受那牙疼的折磨,就如现在行走时一般。</h3><h3> 上楼。我抓紧护栏,把自己一级一级的往上拉,就如曾经登泰山紧十八盘一般。待到开门进屋,似乎离虚脱就差一米了。我把自己一下子扔到了床上。把所有的疲惫都卸给了席梦思,只觉得决不能再多走一步,再多担一刻了,否则,就将被疲惫压扁。</h3><h3> 此时,我深深感到,幸福离我们太近了,真的,只要一张床!<br></h3> <p class="ql-block"> 我和衣而卧,睡意铺天盖地奔涌而来。</p><p class="ql-block"> 也许尚不足五分钟,痛感似乎在觉醒,仿佛是从遥远的地心深处传来的地震的丝丝声响,仿佛是从天边送来的飓风的微微信息。你一定记得茅盾《风景谈》中的一段描写吧:“当地平线上出现了第一个黑点,当更多的黑点成为线,成为队,而且当微风把铃铛的柔声,丁当,丁当,送到你的耳鼓,而最后,当那些昂然高步的骆驼,排成整齐的方阵,安详然而坚定地愈行愈近,当骆驼队中领队驼所掌的那一杆长方形猩红大旗耀入你眼帘”。对,就是那地平线上出现的第一个黑点,它预示着昂然高步的驼队和猩红大旗将赫然出现在眼前,令你猝不及防。</p><p class="ql-block"> 一叶落而知秋,我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临。虽然我希望这事不如所料,但恰恰是竟如所料,无可遁逃。</p><p class="ql-block"> 忽然间,牙根深处如遭雷电暴击,直达心尖。银瓶乍破,水浆迸出,琴弦乱颤,狂风骤雨! 我腾地一下从床上蹦起。</p><p class="ql-block"> 上邪!</p><p class="ql-block"> 今夕何夕?!</p><p class="ql-block"> 我在屋内奔走,我在卫生间顿足,我在写字台旁捶胸......</p><p class="ql-block"> 我开门下楼,把自己投进了黑黝黝的小区。</p><p class="ql-block"> 此时是一点一刻。</p> <h3> 我走,我嗨,我无声狂吼。</h3><h3> 终于,魔鬼的演奏累了,歇了。我再一次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如从地狱深处逃回,气若游丝,残喘微微。</h3><h3> 依然是五分钟左右。</h3><h3> 疼痛再次袭来,排山倒海。只这一击,我便溃不成军,落荒而逃。我开始怀疑这世界是否还是人间。止疼药,我已经吃了三次,消炎药也吃了两次,可是,无效,无效,还是无效! 昨日只吃了一粒,疼痛便消于无形。今天怎么就不能通融呢 !</h3><h3> 我投降,我缴械,还不行吗?!</h3><h3> 隐约记得,有人用生姜塞患处,我试! </h3><h3> 老婆提醒,拿味精涂抹病牙,我试!</h3><h3> 朋友发来验方,用盐、白酒、温水兑成溶液含漱,我试!</h3><h3> 我已无法控制行动。我张牙舞爪,呼天抢地,在家里从客厅到房间的有限空间里奔跑着,跳跃着。手不停地在牙疼的部位隔空抓挠着,因为皮肤已经不能触碰。嘴大张着,连续不断地呵气,就如满嘴填塞着辣椒一般。我跪在床上,头抵着床垫,连续撞击,希望通过震动减轻些许疼感。我两手不停地捶着床边,从这头捶到那头,再从那头捶到这头,如是者数,就如疯狂的钢琴家演奏到高潮时的抽风状态。</h3><h3> 那疼痛如电击,如刀划,如牙签在肌肉里刺、挑、牵、拉,"提心吊胆",肆无忌惮。<br></h3><h3> 天理何在? 人权何在?!</h3><h3> 我又一次逃下楼去,向黑黑的夜寻求公道,向微微的风诉说这非人的折磨。</h3><h3> 凌晨四点的小区,暗昏,静谧。它不知疼痛的潮水在我的血管里激荡,奔腾; 它无视攻城掠地的叛军在我的牙防重地撒泼,狂欢。</h3><h3> 夜,包裹着我,却不给我一丝抚慰!</h3><h3> 我知道,今夜,注定无眠......</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