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h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寻梦杂记</b></h1><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3><h3> 昨日微醺,恍恍惚惚中做了一个梦。</h3><h3> 梦中自己又回到了童年生活的那个大杂院,门前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依然挺拔。家里的陈设还是那个样子,环顾四周一切都是那么亲切,而我却是长大的我。梦中我正在做饭,突然门帘被掀开了,走进来一个人,穿着破旧的军装,一声不响地来到我面前。我仔细端详那人,竟是我的父亲。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先是震惊,后又狂喜,父亲居然还活着,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谁说父亲患癌去世了,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我一时哽咽,“爸,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回家呢,我们都很想你”。父亲言语不多,只是笑笑,说道“在天山修公路呢,吃完这顿饭,就要回部队了”。听了这句话,心里五味杂陈,高兴的是父亲仍然好生生地活着,伤心的是父亲又要离我们而去了,这一去又不知道何年才能相见。</h3><h3> 猛然从梦中醒来,泪水已打湿了枕巾,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也许是一直不愿相信父亲已经过世了,也许只是希望父亲能好好活着,不论他在哪里,即使是在遥远的新疆。</h3><h3> 梦到父亲已经不止一次了,但是总是梦到小时候的情景,卫校的大杂院、滏园新村北楼202,反倒是很少梦到我参加工作和结婚之后的情景。人们都说人老了就容易怀旧,眼前的事情记不住,过去的事情忘不了,连做梦都是小时候的事儿。</h3><h3> 记得小时候跟随妈妈去父亲所在的部队探亲,印象中只知道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远的超出了我的想象。不记得去过几次新疆看望父亲,也许是两次,或许是三次。父亲在1983年转业回地方工作,我那时上小学一年级,去看望父亲自然是我7岁之前的事了。我上学时用过的《新华字典》还是爸爸从巴音布鲁克购买的。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当时年龄又小,现在脑海中已经记不得完整的事情,只剩下一段段的记忆碎片。</h3><h3> 印象中有一次去新疆探望父亲,应该是在初夏,妈妈带着我和弟弟天黑就出门了,忘记究竟是凌晨还是深夜了。走在和平路上,两边成排的梧桐树开花了,我管它叫喇叭花,散发出阵阵清香。这个时节对皑皑天山来说也是好时节,可能只有这个时候才最适合去到天山深处。我们乘坐的大概是T69次列车吧,我也不能确定。那时这趟列车还经过邯郸市,现在在石家庄就向西拐弯了。火车在叮叮咣咣中行进了三天三夜,为了打发在火车上的无聊时光,我总是把头探出车窗外,看看车头又看看车尾,最激动的就是在火车转弯时,车头与车尾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弧形。途中的隧道也很多,而且也很长,一会儿天黑了,一会儿天亮了,小时候什么都觉得好玩。我记得有一次火车停了很久很久,一直不走,听妈妈说是前方出现塌方,铁路被阻断了。不管怎样火车到站了,应该是乌鲁木齐西站吧。下了火车有解放军叔叔接站,好像去了什么兵站,在哪里换乘大轿子车进山。好像还在兵站睡了一晚。我们跟随人流上了车,应该都是从祖国各地,四面八方来到这里进山探亲的人。</h3><h3> 大轿子车一路颠簸,有些路段好像被山洪冲坏了,我记得大轿子车有时行走在都是鹅卵石的河床上,有时行走在盘山公路上,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坐汽车好像又走了三天三夜,还经过一处三岔路口,其他的都记不清了。现在翻看地图,知道独库公路是从独山子区到库车县的,印象中的三岔路口具体在哪里始终搞不清楚,也不知道那时独山子到那拉提的路段是否可以通车,也许大轿子车是从乌西出发经过巴伦台镇,最后到的那拉提,走的是G216和G218。这些都是后来我从地图上查到的,至于是不是走的这条路,我是根本记不得的,毕竟那时年纪太小了。但这些并不重要,我无法忘却的是那段经历和即将见到爸爸的喜悦。</h3><h3> 父亲所在的部队属于基建工程兵00123部队,曾听父亲讲过,来天山筑路之前一直在湖北宜昌修建国防公路。后来<span style="line-height: 1.8;">部队从宜昌调到新疆,在天山深处修建独山子到库车的天山战备公路。</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00123部队机关驻地就在新源县的那拉提镇。</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h3><h3> 我们到达父亲的部队后,引来许多人围观,或许是在这大山深处很少有人来探亲,即使不是自己的家人, 他们一样感到高兴吧。最搞笑的是一位叔叔,一脸坏笑地看着我,说要给我变魔术。他先用右手食指弯成一个“9”字型,然后放到左手的虎口处,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合拢,包围住右手弯曲的食指。他一边做一边笑,最要命的是他右手食指第二关节处用圆珠笔轻轻地画了一道,他让我猜这是什么。父亲笑着把他赶走了。</h3><h3><br></h3><h3> 我和父亲。</h3> <h3> 我和弟弟与另外一个小朋友合影,现在根本记不起她是谁了。</h3> <h3> 我们住的地方应该是个很大的营区,一排排许多营房,我们住的营房前面很宽敞,前一排营房墙后面斜搭着两根粗木头,貌似是电线杆子。一头挨着房檐,一头插在地上,上面覆盖着防水的雨布,里面是成堆的铁丝,一盘一盘垒的高高的。弟弟在里面玩耍,一会儿哭着出来了,原来是踩了一脚屎,把妈妈气的够呛。这时我才发现,那一盘盘的铁丝竟然被当成了茅坑,里面都是屎。</h3><h3> 有天晚上,父亲带我们去了其他营房,记得里面有个克朗棋的台子,几个叔叔在那里打球。类似现在的台球,只不过桌子是正方形的,每个角都有一个底袋,打的也不是球,而是像象棋子那样扁平的。窗台上有个木质的花盆,花盆里的植物盛开着鲜红的花朵,好似一个个小铃铛,煞是好看。爸爸说那叫“倒挂金钟”。不过营房里烟雾缭绕,呛得我根本待不住。</h3><h3> 还有就是我在营房的空地上居然发现了“宝贝”,一辆59坦克的铸铁模型,大概有1米长吧,模型上焊接着大铁链子,拖动坦克模型,他的履带居然可以转动着往前走,炮塔也可以旋转。我就拖着这个铁疙瘩到处疯跑,甚至想回家的时候把它一起带走。</h3><h3><br></h3><h3> 这个是我弟弟。</h3> <h3> 也不知道住了多久,有一天爸爸带着我和弟弟向营区后面走去。抱歉我根本不知道东南西北,只知道前后左右。走了许久,好像路过一个养蜂场,成群的蜜蜂嗡嗡地闹着,我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它们蛰到。又走了一段距离,就看见一条宽阔的河流,看着水很浅,但是水流很急。河水是冰凉的,因为是融化的雪水的缘故吧。河水十分清澈,河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感觉水不深。但是当我举起一块大石头扔向河中时,只听见“噗通”一声响,溅起很高的水花,我才意识到水其实是很深的。学过物理知识后,才能解释这个现象,那是因为光线折现的原因。印象中这条河是从左往右流,现在看看地图才知道这条河应该是巩乃斯河,它是条逆流河。通常情况下河流都是“百川东到海”,都是自西向东流,而巩乃斯河确是自东向西流。这与我印象中的从左往右流是相互吻合的。</h3><h3><br></h3><h3> 也是我弟弟,不知为何我的照片很少。</h3><h3><br></h3> <h3> 最快乐的时光就是爸爸领着我们去市场买东西了。营区的前面,有一堵围墙,围墙上开了一个小门,很窄的那种,只能一个人通过。穿过小门好像就出了营区,面前是一条马路,路边都是买东西的小贩,热热闹闹的人很多。我最爱吃果丹皮,这儿的果丹皮和内地的不一样,不是那种成卷的或是成条的,包装在塑料袋里的。这儿的果丹皮就像卖布匹一样,是很大的一卷,要多少用刀给你割。吃起来也痛快,一大片一大片撕着吃。</h3><h3> 最惨痛的经历就是在那里受伤。父母带着我和弟弟出去玩,来到一条大路旁,那条路宽阔笔直,远远望去路的尽头一路上坡,像是要插到云里去的样子。路边有个破旧的汽车驾驶室,锈迹斑斑,里面的座椅已经破烂不堪。这时我脚下被绊了一下,一头栽向下面,不巧的是有个铁尖不偏不倚从我的嘴里扎进去,在牙龈和上嘴唇之间豁开了一个口子,上嘴片滴里当啷地挂在那里,鲜血喷涌而出。我号啕大哭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吓坏了父母,妈妈吓唬我说,不能哭哭了嘴唇就掉了。后来也不知去哪里做的手术,把我的嘴唇重新缝合起来,至今我的上嘴唇还能看到那个长长的疤痕。唯一庆幸的是没有扎在眼睛上,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的。</h3><h3><br></h3><h3> 父亲和弟弟。</h3> <h3> 后来父亲转业到地方工作,我对新疆的印象也就封存在记忆深处了。大约是在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偶然间从家中翻出一本画册,是关于天山公路的摄影集。父亲还给我讲里面的故事,他指着一张叫“酱油香”的照片说,这是XXX的老婆(抱歉名字我是记不住的)。再后来我把画册拿到学校去炫耀。我最好的朋友庞胜利想要拿回家看,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但是我让他保证明天一定还我。第二天他没有把书带给我,他说他忘记了。第三天他还是没带来,说是被邻居借走了。再后来他说家里收拾屋子,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就这样一直拖着,直到小学毕业都没有还我。面对最好的朋友我又能怎样呢!后来这件事给我父亲造成了一些困扰,让我一直耿耿于怀。好像是父亲调整工资时要用到,说是高原补助,当时参加独库公路建设的人员每人都有一本画册,而我却把它搞丢了。父亲知道后并没有责备我,但是我却觉得心里不舒服。不过父亲调整工资的事后来还是办成了。然而弄丢那本画册却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h3><h3> 许多年以后,一次机缘巧合,小学同学联系我,说是要搞同学聚会,我顿时冒出个想法,我要问问庞胜利画册是不是真的找不到了,而此时时间已经过去25年了。我知道要找回画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那次聚会我去了,但是我没有对庞胜利提及此事,毕竟25年未见面,在同学聚会上大家都在相互寒暄,追忆童年,我怎么可能上来就质问老同学这件事呢!既然建立了联系,来日方长,以后再问也不迟。可惜世事难料,不久之后庞胜利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不幸罹难,对于老同学的突然离去我深感震惊与惋惜。画册究竟去哪里了成了永远的谜,不过我一直认为他根本没有丢,而是不愿意还给我罢了。</h3><h3> 在我看来,要找回那本书真的是不可能了。然而若干年后我意外地知道了有个叫“孔夫子旧书网”的网站,专门出售一些古旧图书。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输入“天山公路”进行查询,很快有了结果,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公路飞跃天山》这本书正是我要的,我欣喜若狂,不在乎书的品相是八成新还是九成新,马上付了款。几天之后从湖北武汉邮来一个包裹,书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竟然还十分新,我翻看着一幅幅图片,不敢相信几近30年后,我又找到了这本书,虽然它不是父亲的那本,但是我依然很开心,所有心结也释然了。</h3><h3> 最近在网上看了许多关于修建独库公路的英雄事迹,为这条英雄之路感慨万千。李坚叔叔写的《天山深处》一书让我知道了不一样的故事。网名“粤靓粤好”的叔叔在微博的文章中表达了想念父亲之情。虽然我不认识这个叫“粤靓粤好”的叔叔,但是我能感受到他与父亲的战友之情。</h3><h3> 父亲是个普通人,在平凡的岗位上默默付出,正是这样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挺起了共和国的脊梁,为祖国的建设奉献出青春和热血。我时常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再去天山深处,去父亲战斗和生活过的地方,追随父辈的足迹,接受心灵的洗涤。</h3><h3> 我为父亲骄傲,我爱我的父亲!</h3><h3> 永远怀念父亲!</h3><h3></h3><h3></h3><h3> 2018年9月22日晚于邯郸</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