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 游

作者：静心如一

        仲秋，借着周末，约三、五好友走了一次随心所欲的旅游，既无天马行空，又非动车飞莺，既不是名川大山，也不是古今圣地，没有名份，不带目的，只是到乡下庄稼地走走看看，所以，我称这次外出为浅游。

        这是一块正儿八经的庄稼地，濒临国道，紧邻小河，对岸是山，沟沟洼洼，土味浓烈。田埂路边，有树有花，有水有草，地里种的玉米，玉米地有棱有坎，种相和我们老家相像，除了个头低，大概是品种不一样的缘故。地边有水渠，水唱着歌从渠里潺潺流过，还有乡下人伺养的羊鸡兔鸭，和普通的农村没有什么两样，草花树木属同类，山水云天亦为同脉，即使家畜也是同族，我想本该如此。所以，来这里浅游并没有什么新意，只是在水泥钢筋浇灌的笼子里呆的太久了，出来走一走，抖一抖灰尘，吐一吐浊气，像水里的鱼儿，呆久了需要浮出水面换换气，虽然它是水族，也需要吐故纳新，这样鱼儿的生命才会延续，生活才会有滋有味。

         当然，我并不是说城里的气色不好，城里的高楼洋房不养人，城里好着呢！城里有公园，公园里有花有草，有游乐场，有动物园，有书城，出门有公交、出租、滴滴、共享单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若不顺心，还可以去卡厅唱唱歌、跳跳舞，没事逛街压马路也可以看一看美女帅哥，饱饱眼福，甚至开春踏青，雨天出门也踩不到泥土。踩不到泥土并不是什么好事，土养人，人到哪里都离不开土，离不开阳光和绿色。于是，城里人使劲拉土堆山，为了种花播绿，即使投上血本，汽车拉，飞机运，也要在水泥建起的城市里铺上一块草坪，栽上名贵树种，筑巢引蝶，把城里搞的和乡下农村似的，可不论怎么弄，也倒腾不出土香土色的田园味道。

        这就是位于兰州城西90公里的永登越心开国农场，当地人叫它农场，是因为它居住乡下，有农村的味道。农场很大，有城里五、六个公园的面积。除了玉米地、薰衣草、葵花园和木樨地之外，搭建起的网红桥 、翘翘板、碰碰船、观光车，牵来的坦克、大炮，却让这里的农场失去了庄稼地的本色，仿佛又进了城里。城里筑土山、建草坪，农村修游乐场，本来并非各自所需所求，时下，竟变得如此的合理恰当而具有诱惑。从一个熟悉的地方到一个貌似熟悉的地方，再配套一些自己认为热衷的事，成就了我们这次的浅游。

        几十年的城里生活，早已使自己变得二五不像，农村的习惯全然丢失，忘记了季节交替，不懂得播种下苗，即使偶尔回农村老家住上几宿，也经常会做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厕所出来顺手找浴盆，起床后还想着去没有泥土的地方散散步，清醒后才知是住在乡下老屋，城里人的做派让我都觉得有点害臊，尤其在年长我的亲人面前，离开农村太久了，竟忘了自己的根本，忘记了适应。
         也常常梦寐以求想要自己城市化，穿城里人习惯穿的衣服，模仿城里人的言谈举止，甚至连袓辈传给我背手走路的动作都不敢继承，总怕有人说，你看你看，简直一个十足的农村老头，可总是上不了套路，只是脸上留下得不到阳光充分照晒的白净和肌肤上没有劳作的痕迹才能略微证明自己是一个城里人。可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城里人，我心的一大半还在农村，那里有我九泉下的父母，他们给了我生命，给予我生命的地方是不敢随便忘却的。燕子为什么要南飞，因为那里有它们的家，有它们的父母，每年去南方，它们就是为了回家寻根祭祖，难道我不如燕子？我不会从农村的影子里彻底解放出来！

         其实，生命哪里都有，只要环境合适。动物有动物生存的条件，植物有植物过活的方式，只不过生活的习性不一，有的生命简单，有的生命复杂，有的生命长寿，有的生命短暂，有的生命光艳，有的生命灰暗，但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适应自己的环境，便是最幸福最完美的。
人亦然！

        和我一起浅游的是几个地道的城里人，他们对于这种形式的游玩似乎很不在意，甚至会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妄论，还对鸡鸭羊兔产生好奇，品头论足，这一点从踏进农场大门的那一刻开始就看得出来。唯独我对这里的一切表现的非常平淡，平淡中便能窥视出其中奇妙的景色，不管它是乡下的农场，还是像城里的游乐园，因为我是城里来的农村人，我应该与他们有所不同，我应该适应这里的一切，虽然从来没有来过，我心里这样想。可这花、这草、这云、这水，似乎并不在意我们的身份，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不管是男还是女，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只要诚心来看它们，既是轻描淡写，它们也会一视同仁，盛情款待，因为这是它们的福气，如冷宫里呆久了的生命，只要得到关注，便会欢呼雀跃，就会用十二分的诚心展示自己。
         这就是生命与生命不同的地方，有的在意对方，有的忽视对方。

        诺大的草场，扬扬洒洒，铺得一地，宽敞而不规则，像湖一般，一株一株的薰衣草，如婷婷玉立的少男少女喝了一壶老酒，或鞠或扬，或仰或卧，憨态百出，在太阳的照射下，泛出五颜六色的光，紫色的，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荡漾在我们眼前。轻风划过，波浪起伏，紫色的湖面浮起了小舟，搅得静湖泛起微波，小舟借着薰衣草吐出的馥郁芳香慢慢向前游戈，越往里越是渺小，越渺小越是诱人目光，如视星星，总想看懂看清。那是人与花的最佳搭配，是生命与生命的最美组合。居身花如湖，香如兰的草木间，我们自然不会吝惜语言的奢侈，以最豪华的词句夸它：多漂亮的花，真美，照张合影吧！既是对人，又像与花，夸奖声随风飘去，钻进花的心房，完成了灵魂与灵魂的对话。花儿好像懂了，愈加挺拔，愈加娇艳，愈加妖娆，如雕塑般，亦不随风飘荡，簇拥在我们的前后左右，像是陪照，不吱声，只吐香，静等按下快门，留住美丽的那一瞬。
         花儿笑了，我们也乐了。噢，原来花竟这般喜欢夸它，赞美它，和人一样， 愈夸奖生命的源动力愈强，愈赞扬愈觉得生活的美好。
         生活中，许多的生命都需要夸奖、需要鼓励。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良言会拯救生命，恶语会伤害生命。

        一对年轻夫妇，农装打扮，淡妆抹容，经营一池鳟鱼，专供游客食用。鳟鱼不知道，依然在池中无畏地散游，无视周围的一切，不入河，不进海，算是浅游，待我们靠近时却四散而去，像是逃命。鱼大概都有这一特性，惧怕出水，出水，生命就有危险，所以警惕性极高，它们大概先天有这个悟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是鳟鱼的性情更为暴烈，宁死不屈，它知道只要离水，必死无疑，惠霞告诉我们：鳟鱼是气死的。我却不这么认为，它是宁肯自戗，也不肯面对刀俎，活要活出精彩，死亦死的坦然。

鳟鱼的气性真的不好，如果它和其它鱼儿一样，也不会让自己死的那么难受。
想一想，做一个什么样的鱼太重要了，人，千万不能有太大的气性。
         一样静静的湖水，一样葱葱的小道，同为生命，同在庄稼地上绽放丰彩，结局却完全不同，鳟鱼的生命会很快结束，花却在赞美声中享受生活带来的美好，生命永远如此，总有差异。  
         喜欢花花草草，却不留恋它的轻佻，不看好鳟鱼，却看重它对生命的尊严。

         葵花园是农场的宝典，也是这次浅游的看点。为此，我们憋了三个周末，因为雨天，错过了盛日，待看时已是满目沧桑，它竟老了，失去了朝阳的面容，让人有些伤感。葵花长的旺盛，生长期却极短，当许多生命还在演绎自己风采的时候，它的生命却已谢幕。美丽的葵花是向阳的，向阳的它怎么就这么快地走了呢？来不及欣赏，不等我们夸赞。这大概就是葵花的故事，它不需要夸赞，就能吐出芬芳，因为它是太阳的儿子，有太阳便拥有一切，有太阳便会有生机。从生命诞生时起，它便将生命交给了太阳，太阳走哪它朝哪，直至夕阳落下。晚上吃饭时，我还在想，既然葵花紧随太阳，那它每天早上怎么又面朝东方的呢？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是不是太阳给它使了魔法，下了魂药？还是它掌握了太阳的轨迹？我想一定是的，因为它是太阳的儿子，儿子就一定了解母亲。此刻，我竟相起了那段美丽的谎言：太阳走后，它便服从了月亮，月亮是太阳的继续，是葵花另一半生命的开始，夜起，月亮的一声令下，众葵花便倏地一下，齐刷刷地面朝东方，静静等待来日的朝阳。
         这既是为了太阳，也是为了自己。

        离开的时候，恍然之间才有所醒悟，我们来的不是时候，错过了许多的风景。

艳华说：＂明年咱们再来吧。＂
＂明年还有吗？＂亚傧问。
＂有，风景年年有。＂
＂那我们呢？明年还来吗？＂
＂来，一定要来的。＂
是的，我想，只要我们好好活着，就能看到人生过往中的每一处风景，只要我们热爱生活，我们身边处处都是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