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中的青春记忆（三）莱芜聚会

朱车平

今年六月份的一天，山东籍战友吕政法突然在陆一师工兵连一排群里发了一篇挺煽人的文章，全文如下：

              兄弟们，来莱芜聚聚吧

兄弟们：记得中村杨家门吗？那里有我们的青春和梦想！还记得云南前线116、无名1、无名2吗？那里有我们的生命和热血！弹指之间，我们已经从十七八岁的棒小伙变成了年近花甲的糟老头子了，岁月无情，青春不再，来吧！来莱芜聚聚吧，抛开一切烦恼，忘记所有痛苦，我有酒，你有故事，我们聊他个三天三夜！
六十周年连庆至今短短的几年时间，我们相继失去了五位好兄弟，他们缺席长沙聚会，成了一生的遗憾。特别是孙文纪兄弟最后的话“只要我能活着，就是推着轮椅，我也要参加聚会”，让我潸然泪下。兄弟们，还等什么呢？来莱芜聚聚吧，再不聚聚，也许我们真的没有机会了！
兄弟们，我们都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岁月深深刻下了痕迹，白发悄悄替换了青丝。再过几年，我们还能全国各地到处跑，还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吗？也许你的子女们会说：爸，单位挺忙的，您就别折腾了，我没时间推着您去！所以说，兄弟们哪，来莱芜聚聚吧，再不聚聚也许真的太晚了！
兄弟们，还记得云南前线的浴血奋战吗？枪林弹雨、战火纷飞，多少兄弟的青春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我们流过血、负过伤，我们为了共和国的和平冲锋陷阵，视死如归，遗憾的是，这段光辉岁月被刻意冷藏，国家和人民似乎不记得了，但是我们自己却不能也无法忘怀，来吧！来莱芜聚聚吧！我准备好了纸和笔，你说，我写，我们共同回忆那个永生难忘的时光！一排的兄弟们，我们怎么可以屈居人后？怎么可以以这样那样的借口缺席聚会呢？

吕政法入伍后一直被大家叫成小山东（他的英雄事迹详见作者的美篇“战火中的青春记忆之二——机智勇敢的小山东”）。1985年复员后被分配在莱芜张家矿工作。经济改革大潮涌动时，他毅然停薪留职下海经商，凭借着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和部队锻炼出来的吃苦耐劳精神，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跨人了“有钱一族”。

    三十多年了，无论小山东身在何处，不管他是负债累累还是腰缠万贯，战友在他心中都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他永远都记得，1985年2月11日，他负了重伤，如果不是同班的吴凤喜和陈学飞的及时救护，陆一师397名烈士，将会因他而增加到398名。他把这一天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次生日。
    多少年来，每当战友遇到困难，他总是第一个出现在战友身边，献计献策出力出钱。同班战友吉永来几年前脑溢血导致半身不遂，他多次特地跑到南通去看望，并捐钱捐物；扬州战友季金才、朱国俊，山东济宁战友孙文纪身患绝症，他又多次开车去看望和送钱物，他们去世后，他又一个个去送最后一程……

今年七月份，小山东投资一百多万接手了一个专门生产盐化玉产品的厂家，并第一时间在淘宝上开了汇格莱电子科技商务有限公司的网店，成绩斐然，深受广大消费者欢迎和喜爱。

这次聚会，小山东本来准备让战友们全程免费参加，所有费用都由自己承担。但协助他一起承办的战友认为，如果这次聚会不收任何费用，以后别人不敢牵头组织聚会了，这样一说，小山东才作罢。但他还是自己掏钱给大家准备了一身衣服和鞋子，外加一份价值不菲的精美纪念品，还借故退回给每人150元“多余”的费用，三天时间的吃住行，每人仅收650元。

　　参加这次聚会活动的所有战友中，最让人感动的当属84年从山东聊城入伍的回族战友王学亮和他的妻子。王学亮三年前得了尿毒症，现在每天都要三次透析。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他老婆不大赞成他去参加聚会，他只说了一句：“别人几千公里都赶过来了，我们就家门口两百多公里，再说我还能参加几次聚会呢”？老婆默默无语，为他收拾行李。别人来参加聚会只要带换洗衣服就可以，而他除了衣服外，还要带上满满的一皮箱药物。

王学亮入伍的时候个子瘦瘦的才1.69米，103斤。因为当时部队待遇低，条件艰苦，再加上连队仅他一名回族兵，所以也没有专门给他另起炉灶。每天翻来覆去的腌菜、炒蔬菜中，别人可以中午晚上偶然吃上那么几粒猪肉，而他从来不吃。正是十七八岁长身体的时候，别的战友噌噌地长高长壮，而他体质明显比别人差一大截。85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后，屡立战功的他，考虑到自己是城镇户口，复员后可以分配工作，就把立功的机会让给了同班战友。87年分配到聊城酒厂，当时算是很不错的单位。谁知道不到十年，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酒厂轰然倒塌——破产了！失去工作的他，已经是一个女儿的父亲了，面对着现实生活的压力，拿着一千块左右的低保金，他放下面子，不怕脏累，只要能让妻子和女儿过得更好一些，他什么事都愿意干，终于积劳成疾，患上了严重的肾病。去年，他办理了病退手续，又经过亲戚介绍，去聊城水文局当值班人员。虽然生活艰苦，但他依然充满了热情！当小山东给每人退回150元钱的时候，大家一致提出把这个钱直接转给王学亮，但他拒绝了。他动情地说：“各位兄弟，大家的心意我领了，我现在退休工资有3000，在水文局打工一个月可以拿到2100元，经过全国各地参战战友们的不断上访和努力，我现在参战补助从每个月的120元增加到了600元，药费基本报销。我现在拿的钱，比我们中间一些战友还稍微高一点。如果以后需要用钱了，我会向各位兄弟开口的，再次感谢兄弟们”！

小山东硬是把王学亮夫妻俩的1600元会费还给他，他还是不肯收，最后小山东急了，掏出打火机高声说：“兄弟你收不收，这钱是我给咱外孙女买玩具的，好久没去看她了，你如果不收，我就一把火烧掉”！王学亮只好含泪收下，还能说什么呢，兄弟情深啊！

　　高小明排长一大早就从杭州开车到宜兴，会同吴新元夫妻俩，一路换开，驱车一千多公里，终于在晚饭前赶到了莱芜。他得知一排准备在莱芜举办聚会的消息后，做为三排排长，他也要报名参加。他感慨地说，现在聚会开一次少一次了，只要有机会，哪怕天涯海角，我都要去会会兄弟们！

吴新元夫妻俩共同经营着一家专门生产陶瓷电器产品的厂家，由于产品质量稳定，订单一份接一份，每天满负荷生产。但是为了久违的兄弟们能见上一面，一起聚聚，他们不辞辛苦，第二天早上，又开车回家。

吴新元当兵前学过几年木匠，入伍后，连队的木匠活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的事。电影《芳华》上映后，大家很自然地把他同木匠刘峰联系到一起，发现同样是参战人员，吴新元要幸运得多。虽然吴新元才立三等功，但上战场无数次却完好无损，现在又事业有成，确实算得上成功人士！吴新元对待战友也很热情，对来宜兴做客的战友，即便再忙也要陪着好好玩玩，吃住玩一条龙服务。前几年三排三十多个战友在蚌埠聚会，他特意定制了750元一个的高档紫砂壶三十多个赞助。这次也准备赞助纪念品，但被小山东婉言谢绝。

　　老连长张遂安不久前又添了一个孙子，老两口家里家外忙前忙后，接到聚会通知后一直犹豫不决，最后只得请示“上级领导”。这个在部队曾经一呼百应，转业后又成为河南省副厅级官员的大领导，显然家庭地位排名比较靠后，对于跨省长途奔波的大事情明显做不了主。最后，当大嫂武二玲听到要去莱芜参加聚会的消息后，马上拍板决定，带上大孙子张哲睿一起去！这次聚会，他们一家三口拿了三个第一：年龄最大和最小的聚会参加者；年龄最大的军嫂。

　　当然，也有老早就报名参加，但临时有事来不了的。比如江苏通州的黄苏康，临来的前一天晚上，年迈的老岳父突然摔倒，大腿骨折。他妻子就姊妹俩，岳父岳母一直住在他家，只好退掉已经购买的火车票。

扬州战友薛景伟早一天就给自己的爱车加满油，还去4S店做了保养，但夜里突然接到了远在兰州的叔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的电话，一大早只能去买飞机票。已经说好搭车一起来的朱国俊战友的遗孀，也遗憾地不能参加了。

人到中年，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生活都不容易啊！

　　聚会中最活跃的应该非陈学飞莫属了！

    陈学飞84年从江南水乡绍兴上虞入伍，入伍的时候，年龄已经到了极限，是这一批新兵中岁数最大的，比早一年入伍的小山东还大两岁。所以久而久之，他经常以“我比你大”自居。但部队是讲究资历的，年龄再大也是新兵蛋子，所以有人偏偏给他起了个“小屁孩”的外号。仿佛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小屁孩在一次阵地前的排雷中，副班长吴凤喜不慎触雷被炸断了右脚，把旁边趴在地上排雷的陈学飞屁股炸掉了一大块。但小屁孩硬是一声不吭，简单包扎后继续心无旁骛地排雷直到完成任务，让大家打心里佩服！但佩服归佩服，他的双腿还是肿了起来，连路都走不了。经过医院手术治疗后，他又继续活跃在战场上。部队里站多坐少，而且年轻的时候气血旺盛、身体素质好，虽然屁股经常酸胀，他都认为是曾经受伤的缘故，根本不当回事。复员分配到铁路部门后，又做的是检票的工作，整天站着，很少有坐的时间。因为坐久了，他就发现自己从屁股到腰部就开始酸胀，而站着却没有这种感觉。所以上班闲暇之余，他都要站着。久而久之，同事们就给他起了个“陈站”的雅号。前几年岁数大了，他实在受不了只能站不能坐的痛苦，就抽空去了上海的大医院仔细检查。毕竟是上海这样高水平的大医院，终于检查出了一颗非常小的金属碎屑，卡在他屁股的骨头上，无疑这是战争带来的后果。手术后，困扰了他三十多年的“屁大点事儿”终于圆满解决，但三十多年养成的“陈站”的习惯却再也改不过来了。

　　为什么战友情永远是所有感情中最深厚的，当过兵的人都知道。
我们相识在美丽的西子湖边，在战火纷飞的越南战场结成了生死情谊。因为是战友，是兄弟，我们并肩向敌，无惧生死。因为信任，因为赤诚，我们可以彼此托付身家性命，一诺千金！
我们远隔千里彼此牵挂，我们情同手足心心相印！这种感情超越了一切，没有生死经历与子同袍的军伍生涯，你永远体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