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塔脚的春天

太阳

白天遇见别人

夜晚遇见自己

暑已消，秋渐凉。入夜的南岳古城，安静得出奇。远望山上的那座塔，在夜空的映衬下，显得幽静而神秘。

古人对塔情有独钟，经常籍塔抒怀。既有李白“宝塔凌苍苍，登攀览四荒”、王安石“宝势旁连大江起，尊形独受众山朝”的临塔感怀，亦有刘禹锡“步步相携不觉难，九层云外倚阑干”、陆游“我从平地来，忽寄百尺巅”的登高言志......

我国的古塔分为两种，一种是佛塔，用作供奉佛骨舍利；一种是文峰塔，是古代人们祈愿文风、文脉顺达，根据风水建造的观赏性、标志性建筑。各种各样的塔遍布大江南北，风格各异。

最著名的古塔，当数延安的宝塔，已成为中国革命圣地的标志和象征。

当年，我怀着敬仰之心去延安朝圣，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贺敬之的那首《回延安》——“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千声万声呼唤你——母亲延安就在这里！”站在延水畔，仰望宝塔山，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而我对古塔的另一种情怀，源于少年时代的故乡，一个叫宝塔脚的地方。

道县县城以东3公里的雁塔山上，有一座文塔，始建于明代天启年间，清代乾隆年间重修，八角七级，素有“一州砥柱”之称。家乡人都直称其为宝塔，山下的村落亦称为宝塔脚。

站在潇水河畔一眼望去，古塔就像一名沧桑的老者，依城伴水，独占一山，孑然而立。三百年来，这座塔已成为道州古城记忆的见证，万千百姓心中永远的烙印。

少年时代，县城学校组织春游一般有三个去处，一是月岩，二是宜山岭，第三便是宝塔脚。因宝塔脚离县城最近，中学生可以骑自行车去，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步行前往也不远，这里便成了学生春游的最佳目的地。

我对宝塔的第一次记忆，是在五小读书时，班主任凌老师带着我们去春游。六十来个小学生，排着长长的队伍，迎着风儿、唱着歌儿，走过潇水大桥、翻越几个陡坡、穿过数片稻田，一路向东，步行到了宝塔脚。

大家站成几排，老师一声令下，大家争先恐后地向山上冲去。没曾想到，那个名叫吴昊的小胖子班长，竟成为了“夺宝奇兵”，第一个冲到了宝塔下。他得意地举着小红旗，一把脱下衣衫，一身肉在阳光下油光发亮！

我们手脚并用、相互搀扶着向塔顶攀爬。七层宝塔如迷宫一般，每层青砖墙上，都龛供着大小不一的石佛像。爬上塔顶，远望潇水蜿蜒北上，古城道州尽收眼底......年少的我们，第一次直观体会到了“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意境。

读书期间和参加工作后，也常与同学、好友们相约，三五成群去踏青，对“宝塔脚”的记忆没有间断过，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每次都有着不同的心境。

老年人的记忆，晚辈倾听

中年人的记忆，留给自己

现如今，宝塔脚成为了我们这代人寻觅年少记忆的最佳去处。近些年，每次回故乡我都比较匆忙，虽然对宝塔脚挂念在心，却一直未能成行。

今年清明回家扫墓，终于抽出时间来到了宝塔脚。

山还是那片山，塔依然是那座塔，一草一木都那么熟悉，又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宝塔脚的这个春天，依旧如几十年前那样生机勃勃。

那片山，绿得错落有致。上层是枞树，深绿的针叶迎着太阳，一丛一丛指向蓝天；中层是油茶，翠绿的叶片捧着一树洁白的花，枝叶间躲藏着娇嫩的茶耳茶泡，便是孩子们四处寻觅的山珍了；下层是灌木，展开着纠缠的藤蔓，荫护着漫山遍野冒出的嫩绿的蕨......

不期而遇！——牧归的老牛，你是否就是当年那头初生的牛犊？你一直不愿离去，难道依然记得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小少年？

登塔望远，极目楚天......

多年以后，再次沐浴着宝塔脚的春天，哼一曲乡居小唱，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远处，还有一支短笛隐约在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