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那些艰苦的岁月

辛子悟

<h3>月亮已经挂在了半空中,“电话公”的水稻田里还传来打谷机连续不断的转动声,村民们依然在借着皎洁的月光忙着收割水稻。每年的夏季,农民都要忙“双抢”。水稻在南方一般种两季,七月早稻成熟,收割后,还得立即耕田插秧,务必在立秋左右将晚稻秧苗插下去。所以,农民都知道,不栽“八一禾”。因水稻插下后得六十多天才能成熟,八月之前栽禾十月收割。如果没有赶上季节,收成将大减,甚至颗粒无收,只有不到一个月工夫,收割,犁田,插秧十分忙,所以叫双抢。湖桥村算是属于农田比较多的村庄。水稻田按人头分配。家丁兴旺的家户,水稻田就多。每家每户都有好几亩地,甚至十几亩地,我家有16亩多水稻田,算是农田比较多的了。<br></h3> <h3>禾场上全部都是晒的稻谷,还有大妈家晒的豆篙。天渐渐暗了下来,父母及哥哥姐姐们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坐在禾场上东倒西歪的快要打瞌睡了,但身上的痱子“zhu”得我左搔右抓,可恶的蚊子还不停的在耳边嗡嗡嗡嗡的响。通常是拍了腿上又顾不了脸上。等把脸上的蚊子赶走了,后背又被蚊子叮了一下。“荞婆”看到我一个人坐在禾场上,连忙搬来一把可以靠背的竹椅让我坐着,顺手摸了一把破了的“济公扇”走了过来,一边为我拍打着身边的蚊子,一边关心的问我:“崽哇,蚊子都会摆你恰得个,闹爷娘就还冒归来?甘浪夜都还能做色个得!”“荞婆”很热心,也很关心我们兄弟姐妹,很关心我父母,每次家里只要忙不过来,都会过来帮忙。所以,“荞婆”嘴上看似在说我父母,其实,更多的是心疼我,心疼我父母的不容易。<br></h3> <h3>“荞婆”一直为我赶着蚊子,时不时的用手扶住我的头,生怕我歪到地上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父母与“荞婆”说话的声音。禾场上也热闹起来了,左邻右舍的乡亲们也都陆陆续续的拖着疲惫的脚步,他们或挑着胆子、或背着农具牵着耕牛,踏着月光回来了。母亲一边感激“荞婆”,一边叫醒我,因为还没有吃晚饭,怕我空着肚子去睡。我一只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另外一只手在背上、腿上、手上、头上到处抓被蚊子咬过的地方,光着脚丫迷迷糊糊的跟着母亲回家了。父亲在禾场上开始收稻谷。“荞婆”放下扇子,帮父亲掀竹垫,把晒干的稻谷装进谷箩里去。哥哥姐姐们也顾不上喝口水,陪父母一起收拾屋里。<br></h3> <h3>母亲抱着我进到屋里,让我坐在凳子上,然后把挂在放在屋门口的木楼梯上的围裙围上了,顺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汗,摸索着来到灶下,在灶龛里,摸出火柴,抽出一根,轻轻一划,顿时,屋里亮了许多。母亲把火柴点燃灶上的煤油灯,在母亲点亮煤油灯的那一刻,母亲的手在发抖。他们在田地里忙了一整天,回到家后,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唯一干爽的衣服上面,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的盐。父母真的很累、很累……为了家、为了家中孩子们的生活与上学的费用,母亲从来都没有任何怨言。从农活到家务活,里里外外,都与父亲一起扛起家庭的重担。昏暗的灯光下,母亲稍做收拾,就赶紧生火烧水,先为我准备洗澡。那个时候,懵懂无知的我,无法体会到父母的不容易,但很听话,因为自己没有无理取闹的理由。父母每天为了一大家的孩子们生活奔波,哥哥姐姐们都在学校读书,暑假能回来的都会尽量赶回来,一起为父母收割二季稻,一起为父母分担。穷家的孩子早当家。儿时的这些历练,是我们人生最大的财富。<br></h3> <h3>母亲把烧好的的水盛到“脚盆”里,再往里面加点冷水,用手在水里划了划,试试水温,直到不冷不烫的时候,才让我坐到“脚盆”里,母亲知道我喜欢玩水,所以把我放在“脚盆”里后,就转身去洗菜做饭。农村的农忙季节,都是早上蒸好的一大甑米饭,到晚上回来后,只要再炒一些菜就可以了。没有大鱼大肉,都是母亲一大早从自家的菜园里摘回家的菜,只要是母亲炒的菜,永远都是妈妈的味道、家的味道。<br></h3> <h3>坐在“脚盆”里,瞌睡也就跑得无踪影了,手舞足蹈之后,便趴在水里,用手抓住“脚盆”的边沿,两只脚不停的打水,水花溅起,把放在旁边的稻谷都打湿了,母亲见状又得忙着跑过来,帮我洗好,再把我从水里拧出来,为我穿好衣服,再去盛好饭,让我一个人先吃。乡下农村的孩子,从学会拿筷子吃饭后开始,吃饭就不再有“喂饭”的待遇了,都必须自己独自吃饭。也会自觉的吃饱饭,尽管吃的满地都是。如果是白天,吃饭的时候,身边都围着大鸡小鸡,争抢着掉出来的米饭,胆大的鸡甚至会跳起来抢吃碗里的米饭,往往这个时候,我都会哇哇大哭起来。拿鸡们没有丝毫的办法。<br></h3> <h3>农村的夏季,总有忙不完的事情,父亲带着哥哥姐姐把晒外禾场上的稻谷收到屋里后,母亲还得用“风车”一箩箩的进行“筛选”,因为刚收回来的稻谷晒干后,里面会有很多“杆mang”以及“谷壳”,通过筛选后的稻谷,粒粒都是饱满的,这样的稻谷拿去卖给粮站,才能合格。看似“扇谷”很简单,其实,这是非常有技术的工序,它讲究的是力度与速度。在正式“扇谷”之前,需要用篾筛进行前期过滤,把那些长的“杆many”过滤掉,然后再把筛过的稻谷倒入“风车”的“风斗”中,右手握着“风车”的转动轴,左手控制“风斗”下的一个“机关”,这个“机关”是用来控制“风斗”里稻谷漏下的流量,然后左右手必须非常默契的配合,如果右手摇的节奏慢的话,左手控制“机关”、放行稻谷的流量就要小一些,如果右手摇的节奏快,左手控制“机关”、放行稻谷的流量就可以大一些,这样才能把混在稻谷中的“谷壳”等杂质恰到好处的从“风车”的“屁股”后面“扇”出来,保证饱满的稻谷垂直的下落,从“风车”正前方的“口里”流出来。倒在“风斗”中稻谷是没那么容易往下“流”的,有时候,还需要帮手在“风车”后面用手“掏”动稻谷或是小棍子往下“du”。在“扇谷”的过程中,需要时不时弯下腰,用手接住从“风车口”流出来的稻谷。“扇谷”的内行人只要用手一接住流下来的稻谷,就知道自己“扇”出来的稻谷质量。不经常“扇谷”的人,很容易导致“扇”出来的稻谷中参杂着谷壳,或是被“扇”出来的谷壳中含有饱满的稻谷。所以,我家“扇谷”的活,都是我父亲或是母亲来“扇”。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由我母亲来“扇”,因为父亲白天在地里,干的都是体力重的活,等忙完一天回家后,父亲比母亲更累。所以,母亲都会主动承担 起“扇谷”的任务。那个年代,父母之间,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母亲却用最纯朴的方式来疼爱父亲。父亲也会用最憨厚的方式来呵护母亲。<br></h3> <h3>农忙季节,几乎每天晚上,父母在家里都还要忙到深夜,猪圈里的猪也早就饿得不停的叫唤,但没有办法,只能等这些农活忙完,才有时间去喂猪。忙到最后,父母都会手脚瘫软,甚至洗澡、吃饭的力气都没有!等父母忙完后,我通常都是满脸米饭的趴在凳子上睡着了,母亲心疼的抱起我,重新为我洗个脸,把我放到床上去睡。这个时候,母亲的爱都在孩子们的身上,无奈的轻叹里,都是母亲强抑制的泪水。<br></h3> <h3>文中的图片,均来自辽宁丹东的青年画家王淑秋的同里古镇主题油画作品,感谢王老师的无偿提供。</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