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年代，不懂什么是爱】

群生

　　《在那个年代》

在那个年代，我们不懂什么是爱，

昨天还聊的火热，今天就说拜拜。

上课时悄悄地夹在课本中的纸条，

传给了同桌的你，你却看不明白。

拿着黑板上的粉笔，在地上做画，

藏了老师的板擦，搞得她很无奈。

上学迟到，就是为补做昨天作业，

放学留校，就是因为课堂上搞怪。

要上体育课，处处表现与众不同，

到了音乐课，鼾声伴着音乐节拍。

梦境之中，继续五彩斑斓的故事，

在那青涩年代，也有我难忘的爱！

　　

我是小学二年级从农村回到天津，插班在河大附小二年二班就读，妈妈与校长刘学惠是同学和朋友，也可以说我是走后门进来的，幸亏那个年代还没有“赞助费”之说。

在农村上了一年小学，实际水平与河大附小的教学有很大差距。班主任沈鸿琪老师就为我编了一个特殊的学习小组，中队委胡晓灵任组长，目的就是帮我在课外时间补课，以便尽快赶上班里的学习进度。

其实哪有那么容易，老师的苦心，同学的努力，也没有换来实质性的进步，小学几年我的功课始终是不上不下，说不上先进，也绝不拉班里的后腿。

　　

河大附小坐落在新华路上，我家在马场道靠近香港路的位置，胡晓灵的家其实和我家是相反的方向，她住在马场道与河北路交叉口的疙瘩楼。

她爸爸妈妈都是河北大学的教授，胡晓灵从外表上来看，似乎就继承了父母的基因，也带了一副近视眼镜。

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孩子们玩儿的时间还是很多的，不像现在的孩子，学习负担很重，重压之下大多孩子都是近视眼。

我们那时候，班里的同学戴眼镜的很少，可以说，只要带着眼镜的，基本上就都是班干部。

几年的努力，并没有收到实效，也许智商已经到了瓶颈，最终还是归于平庸。

到了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升学考试其实是考验我们学习成绩的最好时刻，就要临近考试了，但文化大革命成了我的救命稻草，没有让我在毕业考试中露怯。

社会疯狂了，学校停课了，学生们自由了，我再也不用为学习和考试发愁了！

我高兴的时间不长，从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假借串联为名，全国各地的疯跑，直到黑市委工作的爸爸，小学校长的妈妈被打倒为止，我的好日子也到了头。

直到1970年被上山下乡的浪潮给冲到了黑龙江兵团，我童年的快乐时光也就嘎然而止。

胡晓灵的爸爸妈妈是资产阶级的“臭老九”，必然被扫地出门，整日的上台批斗，甚至连家也给抄没了，他们一家从疙瘩楼被赶了出来，在学校角落的一个旧仓库里栖身。

胡晓灵因为1954年出生，比我晚一年，就躲过了上山下乡的运动，在一个街道小作坊里就业，随着1970年河北大学迁往保定，她的爸爸妈妈也离开了天津，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在那个一年到头见不到阳光的破平房里度日。

胡晓灵的优点与缺点并存，那就是爱读书学习，像个书呆子，智商很高而情商不足。

她不懂得如何与人交往，她并不甘心一辈子都在街道小厂里度过，下班回家以后，主要的内容不是吃饭，而是读书和学习。

她也有知识分子的通病，就是不修边幅，家里的物品从没有固定的位置，而家里最多的就是书，放的到处都是，桌上，地上、甚至床上都堆满了各种书籍，有时我去她家得现拾倒地方才能坐下。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有着先天的学习基因，又有着后天的不懈努力，因此，在恢复高考的时候，胡晓灵顺利的考上大学，毕业后又分配到中学任英语教师。

我是下乡几年以后又回到了天津，一度工作也是没有着落，又没有朋友可消磨时光，闲的无聊，偶然间，就想到她。

小的时候我们彼此那么熟悉，白天上课在一起，放学后在我家的学习小组里又在一起，似乎不存在男女同学间的隔阂。

下乡分开以后，几年来一直没有见面，我也想知道她的情况。于是，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借书”！

她家的各类书籍很多，要是问我是去看书还是看人，其实真的说不清楚。她家当时还在河北大学院内的平房里。说准确点，自1970年河北大学迁回保定以后，河北大学已经改为了天津外国语学院。

她家的问题是遗留下来的，文革当时已经到了最后的几年，她家被占的房产一直没有解决，父母还在保定，天津的家也是她一个人留守。

她在生活上相当的俭朴，随便吃点什么就是一顿饭，有时看起书来还经常忘记吃饭。家里一天到晚都是黑呼呼的，由于常年不见阳光，屋里弥漫着一股重重的霉味。

胡晓灵的爸爸妈妈都是过去接受前苏联式教育的学者，家里有着很多翻译和原文的书籍，我记得我就曾在她那里借过前苏联的教育家马卡连柯的《教育诗篇》《塔上旗》等书籍，当然，也不是都能看懂，只不过是找个去她家串门的理由罢了！

胡晓灵对自己中学教师的工作，不是很满意，一段时间主要是学习英语，可以说，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为了学习她托我帮她买了录音机与磁带，当时市场上的录音机还是那种大板砖一样的机型，为了买好一些的，我还托朋友从南方买了那种水货的收录机和磁带。后来听说她学英语，主要是为了出国留学做准备。

后来一段时间，我已经正式参加了工作，和她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不过我们还是以朋友的关系偶尔见见面。

这期间我帮她搬了两次家，一次是从外国语学院搬到六里台，还有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家落实了政策。但是疙瘩楼不知是什么原因，已经无法搬回去了，在马场道与浦口道交口的一座六层楼里给了她家一处三室的单元房，也算是落实了最后的归宿。

她家的家当很简单，除了书以外，家具、衣物都很少，我是借了一个三轮车，帮她把家安顿下来，还帮她联系安装了防盗门。

她说这次搬家主要是因为她爸爸妈妈已退休，准备回天津养老。我当时也很高兴，胡晓灵孤孤单单那么多年，总算是有个完整的家了。

我参加工作后每天也是非常的忙，还有就是听她说，有一个南方亲戚的女孩儿，因为在天津上学要临时住在她家，我可能觉得不太方便吧，与胡晓灵的联系逐渐的少了。

我和胡晓灵的认识与交往，前后也有三十多年，那时我总去找她，她也时不时的来家找我，因为来往过多，妈妈曾经问过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是否在谈恋爱。我一口回绝，只承认是一般的同学关系！

其实，扪心自问我们的关系是什么，我也说不清，要说是同学吧，可又接触频繁。说恋爱吧，别说身体接触，就连手都没有拉过。我没有向她表白过，她也没有对我有过什么暗示！

也许我们爱的热度还不够，也许在那个年代，我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我和胡晓灵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这段时间我的工作、恋爱也走上了正轨，工作稳定，和女友交往几年后也在八十年代初顺利结婚，同时也搬出了马场道的老宅，在贵州路安了家。

可能是为了避嫌吧，我成家后很少再去胡晓灵的家，记得她也曾来过我家两次，一次是在马场道，一次是在贵州路。

在这以后的几年里，偶尔听别人说过胡晓灵的情况，例如：她的出国留学申请被拒签了、她曾交了一个男朋友、分手后受到了刺激、曾在家住地下楼时摔伤了。

由于她性格内向，不善与人交流，精神状态一度不稳定。那段时间我因为工作调动和在新单位的紧张工作，只去过一次她的家，想了解一下她的生活状况，并想尽量给她提供一些帮助。

不过从表面上看不出她又什么不对的地方，交流也属正常，因此我们没有深谈，匆匆的告别了。

几年后还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听到以后，真的让我非常后悔，胡晓灵她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从小到大她是给我帮助最大的朋友，我们是从小就在一起，彼此相识、相知。而最终却没有相恋、相爱走到一起。

她的身边没有一个贴心和与她分忧的人，导致她的精神状态不好。当然，她的父母没有在她身边为她提供帮助，也是她彻底失望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总之，我童年的伙伴，成年的朋友从此离开我的视野，渺无音信。再后来一个同学告诉我，她的父母回到天津以后，是与那个南方的亲戚女孩一起生活。

她的父母因在老年失去爱女，精神上的孤独与寂寞，导致很快就先后过世。是那个亲戚女孩，给两位老人安排的后事，听说她家的住房也过继给了那个女孩。

　　

时光过的飞快就像高铁的速度一样，转瞬间又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纪，我已过了退休的年龄，回家颐养天年了。

胡晓灵的离开也已经很久很久了，我真心地为她惋惜，蹉跎了近三十年的大好年华，在一切都向好的方向转化之时，她又毅然决然地转身而去，像风一样飘的无影无踪。此时此刻，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徐志摩的一首诗，

《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徐志摩的诗给人以恬静、温馨！可我却从诗中，看到了胡晓灵的影子，感受到的却是悲凉与无奈！

去年，在一次与小学班主任沈鸿琪老师的聚会上，猛然听到了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胡晓灵她并没有死，而是孤独的生活在离天津不远的一个乡村。

消息来源是否可靠无从考证，但其内容却令人唏嘘，她已精神失常很多年了，听说她还又一个孩子。

据说当初的失踪，是在她精神状态不稳的情况下，被一个人贩子拐卖了，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沦为人妻，并生下一个孩子，因精神的失常导致受尽了屈辱与磨难。

在多年以后，她终于被政府解救，可那时她的父母都已过世，家中已没有亲人可以投靠，另外又怕她在熟悉的环境下精神再度崩溃。

当地政府部门考虑到她的实际情况，就在离天津不远的地方给她安了家，由政府定期给予补贴以保障生活，同时希望她的朋友在她身体暂时没有恢复正常的情况下，先不要和她联系，以免促发她的精神疾病。

这样的结果，我是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的，在我的思维模式下，儿童是人贩子拐卖的主要对象，被拐卖的妇女也多是周边贫穷地区或底文化层次的。

而胡晓灵这样出身高知家庭而又有大学文化知识的人，也落到如此地步，真的让人心痛。既然我不能为她再提供什么帮助，也只能默默地祝愿她早日康复，尽快回到我们身边！

～～后记～～

人到了老年，会平添许多莫名的伤感，特别是退出了工作岗位，闲暇的时间多了，整天吃饭、睡觉，一天天如复印般的日子，越来越闲的无聊。

退休之初，凭着一时的冲动，买了一套天价的照相器材，觉得可以饱览大好河山了，这样的热情，很快就褪去了。

要说原因，既有摄影技术的欠缺，也有精神上的倦怠。如今，高价的相机已静静地躺在柜子里吃灰了。

社会发展之快，让人难以适应，孩子们整天忙于工作，很少有空闲的时间来陪着聊天，现在每天除了关照一下养老院的母亲，再就是坐下来发呆。

有时看到窗外背着书包的孩子，早出晚归的上课，业余时间还要去参加各种补习，小小年纪就带上了眼镜，扼杀了他们的天真浪漫的童年。如此的教育理念，我觉得还真不如我们的童年过得更有意义。

想想我们的童年记忆，儿时的伙伴，还有同桌的你，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做为花甲之年的自己，其实，比参与浮躁社会的竞争，来的更加美好与惬意。

关于小学同学胡晓灵的文字，过去曾陆陆续续写过一些，除了她令人唏嘘的一生，坎坷的人生经历以外，其实对她的感情也是很复杂的。

我是从农村长大的孩子，来到城市。因环境的改变，学习的落后，也就慢慢地形成了自卑的心理，能够很快的走出来，胡晓灵是起着重要作用的。虽年龄的渐渐增长，可心灵与情感却没有同步发展，只是静止在了过去的年代。

固然她形成了悲剧般的人生经历，与她个人的性格内向，不善与人交流，小小年纪就开始独立生活，单独面对复杂的社会环境，缺少家庭的温暖等等有关。

可在那个畸形的年代，特别是住在五大道的家庭，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都需要自保，哪有闲暇的时间来顾及别人。

胡晓灵的悲剧，在当今时代绝不是个例，还有许多胡晓灵式的人物，在各个角落里存在并重复上演着。

我把我所了解的胡晓灵，真实的展现给大家，就是希望不要再出现胡晓灵式的悲剧人物，我们要多多去理解和善待身边的亲人与朋友，也为那个人妖颠倒的年代再唱一曲挽歌！

杨群生

2018年9月19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