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我所有，挽你长留

漫步海边

（原创）

要问老年人最怕什么？

大多数人可能会告诉你同一个答案，

那就是——老年痴呆症

因为这种疾病可能会让你认不出一生中至亲至爱的人，

是生活完全无法自理，无人照料定会污秽不堪！

我妈妈得的便是这个病。

老人家九十一岁高龄，如今病了八年早已经是晚期。不过，我妈妈没有污秽不堪，依然利索干净；不会吃饭已经四年，我妈妈没有营养不良，因为她有女儿——她有我。

我不是妈妈唯一的孩子，但是妈妈是我的唯一的母亲，天经地义，我一定照顾好她。

这是妈妈十八岁，穿着中学校服的青春模样。

我妈妈是辽宁大连市人，东北解放的早，1945年母亲以优异的成绩中学毕业，姥姥家里已无意再继续供她上大学。当时共产党的驻校干部动员妈妈签署了参军协议，于是，妈妈读了医学院，成为共产党培养的第一批大学生和军队医生。

前几天不经意翻看老照片，发现妈妈曾经那样年轻，漂亮，健康。

妈妈二十八岁

三十八岁……

年轻的军医妈妈

时隔五十四年我去故地寻找妈妈昔日足迹，照片背景这栋淡黄色的日式小楼，仍被哈尔滨市儿童医院保留。

守护生命的白衣战士

六十年代我们一家人，爸爸妈妈弟弟和我。

妈妈在哈尔滨市儿童医院时还是年轻的医生，

抢救病人经常不能按时下班，几乎年年是先进工作者，小时候我喜欢去妈妈单位看光荣榜，去看上面妈妈胸前带着大红花的照片。妈妈治愈的小患者早已长大成人，家里相册还有他们小时的照片，有的还有题字：于阿姨，是你救了我，我会永远记住你！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曾经在哈尔滨拍过卫生系统的记录片，有介绍妈妈的事迹一组长长的镜头，学校组织看电影，我和我的同学们都看着了我妈妈……那天在电影院，我为妈妈的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聚会时，多少发小见面说，你妈妈“给我看过病”“你妈妈救过我妹妹的小命”……就在上周见到一位多年没见过的校友学长，见面就说，他儿时的先心病，五十多年前所有的医生都判断为室间隔缺损，只有我妈妈坚持是房间隔缺损！最终上海的权威医院确定是“房缺”，避免了术前误诊！因此，我妈妈是他终生敬佩的几位女性之一。要知道，五十多年前，诊断心脏病，只有一张心电图，一把听诊器……

当年母亲和父亲建立恋爱关系后不久，爸爸上了朝鲜前线，在战场屡历战功光荣负伤，是担架抬回祖国的……戴着军功章，父亲的伤势评定为三等残废人，军妈妈默默守望细心照料，那是什么样的忠贞不渝的爱情？

1964年初，祖国核工业调集优秀干部，妈妈又义无反顾放弃了大城市大医院的大好业务前程，跟着父亲来到大漠戈壁。当时，父亲是首任四零四厂职工医院院长，是我国辐射损伤安全防护最初的学科团队组建者，医院从全国各地调来国内高水平的专家，妈妈所在的儿科就同时调来了北京儿童医院和协和医院的儿内科主任……为了安抚稳定专家队伍，妈妈率先去了基层地段，也又一次为支持爸爸委屈了自己！我说，我妈妈是一位高尚的人。

这之后妈妈又随父亲工作调动到了陕西，从无到有，主持组建了核工业813厂职工医院和417医院儿科，退休后，适临临潼妇幼保健院组建，妈妈无偿去帮助培训新医生协助工作，当时，妇保院高薪诚邀妈妈，妈妈一再婉拒，回来照顾出国留学弟弟的孩子和我的老父亲。

五十八岁

随着岁月的脚步，她累了老了。

尽管妈妈是一位内敛的自律的，尽职尽责的医生，还是没有在文革中幸免于难，住牛棚时，一位用英文写病历资深的妇科专家贾淑兰阿姨，就睡在妈妈边上，由于不堪造反派的凌辱，在一个夜晚自尽了……妈妈受了多大的打击和刺激？她没有说过，这之后一段时间里，“反动技术权威们”扫厕所，造反派当医生……直到前几年我看到《真正的贵族》一文中郭婉莹、郑爽等人的遭遇和心路历程，我理解了妈妈，对有的人，妈妈永远不卑不亢，我说，我的妈妈是清醒、高贵、坚强的！

六十八岁

八十八岁，已经患病几年了，像病人吗？

八年多前刚刚送走父亲，发现妈妈的行为举止有些异常，迟钝、忧郁、健忘……开始没往心里去，可事态的发展好像越来越不正常。我不愿去想，更不敢去想，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最初一年，弟弟把妈妈接到他加拿大的家住了一年，妈妈被确诊为阿尔兹海默症的那一刻，我好像自己整个人也呆掉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要做什么，整个心都被掏空了。

私底下我开始查阅关于阿尔兹海默病的资料，临床医学路径简直就是两个字：绝望！

平复又平复自己，只有一个选择：轻治疗重护理！

🌴妈妈是有近三十年病史的糖尿病人，控制不住血糖不行，我咨询再咨询，观察再观察几经反复，调整好用药剂量，然后，我给自己定好护理目标

🌱——放弃退休后受聘的工作，专心照顾母亲；

🌱——老人的血糖和其他生化指标达到控制水平，为此，住在医院好几次接受调整；

🌱——绝对不能让妈妈走失，不管走到哪里，人们都会看到我们母女手拉着手；

🌱——不能让大小便失禁的老妈不舒服、身上有异味，所有衣裤只要有一丁点污染，一个字，换，还有一个字，洗！

🌱——在妈妈认知功能没有完全丧失之前，带着妈妈分别回了父亲和母亲的家乡江苏和大连看望亲人；

🌱——在她还有能力的时，搀着扶着轮椅推着，去看春花、夏绿、秋叶、冬雪；看山、看海！去采摘、去游览、去吃美食……

而这一切不是蜻蜓点水蝴蝶戏花

准备好了！我要打持久战了！

去兴庆公园看牡丹

带妈妈去看花

妈妈（中）和院子里的邻居

带着妈妈出去吃饭，四年前多一半就是喂的

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看望妈妈的亲人们

回家乡和北京小住北京

那时老妈能动，同学聚会也带着，我的闺蜜们给老妈敬酒

我们家的三代母亲和三代女儿，四世同堂，三朵红花一片绿叶……

还是绿叶配红花

千小心万小心，两年前，妈妈在没有摔跤的情况下股骨颈骨折……下手术台，

失血性贫血！

低蛋白血症！

心率紊乱！

电解质紊乱，血糖紊乱，几乎所有的生化指标发生紊乱……

住在医大附二院的二十天里，和出院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里，我高度紧张，所有的医生同事们告诉我，老年人这种骨折往往是人生最后的骨折——从此，卧床病人的各种并发症就会接连发生，招招致命！

妈妈成了卧床病人的第一个春节，2017只有我们娘俩🌷

万家灯火喜庆祥和，大家都晒年夜饭，我每年这个时间也是乐此不疲地晒的，只是今年的除夕之夜很不一样，都有耄耋之年的母亲，都在各自陪伴妈妈。我这里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在一起度过除夕之夜，细数起来六十多年来这可能还是头一遭！

按照民俗计算，我妈妈今年九十岁高龄，多种老年性疾病缠身，是卧床的病人了……这些天

来，医学观察、生活护理由我独自承担，☺忙忙叨叨不亦乐乎……

过年，我的年宵花开的正盛，我在妈妈床头挂上一串红底金字的“福”字，吃半流食的病号年夜饭！☕🍜🍲🍻🍵然后我们一起看春晚。🎀㊗🌄🌇🌅除夕就这样在不一样之中，平静地等待敲响钟声辞旧迎新😊🌹

2018年春节，年初一，仍然是我和老妈，我喂妈妈十个饺子！

几年了我守在妈妈身边，她也越来越依恋着我。尽管她意识障碍，可是我短期除远门，护工说她每天找我，说，旭琨去哪儿了？！我能为妈妈做的就是以己之力全力以赴，让老人的人生始终舒适有尊严……

这很正常，父母给我生命，我来到这个世界时，脐带连着我和妈；妈老态龙钟时，我是她的拐棍、护士、大脑、代言人……她养我长大，我陪她变老，这是生命的轮回。

老父亲九十一岁离世时那凌晨，一生刚强的老人家拉着我的手久久不放，直至气息全无……大事面前，当时妈妈以一位医生的职业素养教导我必须坚强镇静，我和值班护士为爸爸处理完身后的一切，待天亮才向单位和有关人员通报父亲离世的消息。我的性格里继承有父亲的坚强果断，也有母亲的大气自然。我希望母亲因为我在身边而心安，在有一天母亲离开时，我和老妈也能心手相连……

龙应台那篇著名的《目送》里，这段话非常经典的话：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让我心里踏踏实实的是，我的父亲母亲不必向别人投去羡慕别人有子女相陪的眼神。在他们暮年时，我的生活不用老人担心记挂，我在他们身边。吃着家常便饭，说着家长里短，过着承欢膝下的日子。这些很平实，我，做到了

许多时候，总是哽咽在喉咙，我努力地想笑一笑，只是嘴角往上翘了翘。

妈妈依然美丽庄重，从不像有的病人，胡搅蛮缠让人无可是从，只是话更少。六年了，妈妈被疾病折磨得快变了形，我也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耗光了。

不过，妈妈忘记了很多事情，还是没有忘记爱我。我在家的时候，有时拉住我的手，摸一摸，不说什么；我不在家的时候，会问，旭琨我去哪里了？会轻轻地抚摸我的床，整理一下我坐过的垫子；给妈妈每天泡脚按摩是十年前就开始了，为了预防糖尿病足。而我现在给她泡脚的时候，她把脚往后缩，不愿意泡的样子。一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有一次，费力地模糊不清地说了句，你太累了，你什么都做。一瞬间让我热泪长流。我紧紧地把妈抱在怀里，就象我小的时候妈妈抱着我一样。

每一颗心，都有最柔软的地方，被不小心触到了，谁都承受不住。如果妈妈懂，一定不会让我这样忧伤；如果妈妈懂，你一定会要我坚强。妈妈，你只是患上了一种再普通不过的病，变成了孩子；你只是忘记了那些事情，我可以讲给你听；你只是忘记了如何吃饭，我可以喂给你吃；你只是忘记了如何说话，我可以帮你记、给你说。大便小便没关系的，我来处理，我小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喂我吃饭，教我说话，照顾我的。这不是一句空话，我一天天做着已经好几年，还在继续，不能懈怠。

这世上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遇，惟有母爱是确定分离…我多想再听听妈妈絮絮叨叨的叮咛，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我多想再看妈妈窗前看书，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身姿；时光啊，你再慢些吧，留住我善良的妈妈！惟愿大家都懂得母亲，珍视那份爱，回馈那份爱。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我愿竭尽所有，换妈岁月长留。

现在妈妈病了，为了她少遭罪，抽血化验自不待说，紧急情况下，我也能给妈妈静脉穿刺输液……

现在，妈成了这样子，她几乎不认识我了

几乎失去了最基本的生存反射，比如吃饭要张嘴，喂食她的嘴经常闭的紧紧的，需要一点一点的喂，现在专门给她雇了一个保姆，尽管这样，她还是出现了严重的吞咽障碍，在喂饭时经常咳嗽，如果继续喂食，食物很有可能呛入气管导致意外，危及生命，所以，尽管有保姆，我执意不让妈妈脱离自己的视线，自己配餐，盯着进食和进水。

晚上我自己照管母亲，她已经早都不会自主翻身了，帮助翻身，仔细观察身体的每个部位，不允许出差池。上个月妈妈有一次胃肠性感冒，只两天，臀部就破了一小块皮，我们每天数次用电吹风吹干，用红外线灯理疗，请皮肤科医生指导用药……老年糖尿病患者啊，用时一个月，破皮长上了，妈妈得以痊愈！

这几天，我发现我叫妈妈时她的眼神儿是游离的，不认识我了？？？一阵恐惧袭来，再试，仍然如此，我掉眼泪了，夜深人静，我在床前反复叫妈妈，说，妈妈你要好好活着，要认识我，咱们一起待着……反复几次，妈妈竟然浅浅地也是明确地点了点头……又是止不住的眼泪，我愿尽我所能换你长留！

这些话似曾相识，谁说过的？

我不是你唯一的孩子

但你是我唯一的母亲

生活为我们做了最好的安排

使我有条件与你日夜相伴

我的任何辛苦都比不上你的无助

我希望做到

陪在你身边

一如我小时候

我都需要好好坚守

还有一个我自己

也需要加以关照

清除心头乱长的杂草

培育快乐轻松的能力

若要我排上一个顺序

以前我把孩子排在第一

现在我把你排在第一

我自己应该自觉站在最后

一时出现一点插队

还是心头长了荒草

在此，请你接受我的感谢，

🌱——孩儿她爸，无论住院居家都有他的辛勤付出，一言难尽。

——王红侠医生，多少次我妈妈的紧急情况，你来到我们家诊断、指导治疗，你对我有恩。

——艳芬、光明、张莉、建英不管白天黑夜紧急情况总是有你！

——骨科徐良志主任，我不会忘记你的指导帮助；

——神经内科邢建荣主任，谢谢你

——皮肤科焦医生、雷医生，那么快治好了我母亲的带状疱疹，医术精湛！

——口腔科的医生谢谢你们

还有许许多多帮助过我的朋友们，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