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3年12月16日之前:从前有个村,村里有栋房,房里有个家,家里有位生我养我的老母亲。</p><p class="ql-block">2023年12月16日之后:从前那个村依然通天,村里那栋房依然矗立,房里那个家依然如旧,生我养我的老母亲却已仙去。母亲这些普普通通的物什,已成为我们真正的文物,弥足珍贵,睹物泪目……</p> <h3><font color="#167efb"> 下午2点,母亲对在二楼午休的小儿子喊了一声“我去看戏了”,便往村口的通福寺旁戏台蹒跚走去。那儿,正在进行每年八月初一到十五的社戏,咿咿呀呀的老戏唱腔,弥漫在通天村的每一个角落,恍若走进童年里某一次梦境之中。</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母亲的小儿子跃然而起,目送母亲苍老的背影渐渐远去。</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 一楼的门开了一扇,阳光照进客厅,照在倚门的小竹凳上。这个位置,去年3月之前,常常坐着年迈的老父亲。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常搬一张塑料靠背凳,坐在这儿回忆八十年里发生的大小事儿,眼巴巴盼着儿女和亲人们回家相聚。</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此刻母亲不在屋里,整栋房子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这情形有些令人感伤。突然很想为母亲记录一些文字和图片,关于她收藏的那些“不值钱”却很珍贵的物什。</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 母亲选择物品的标准,大都与父亲有关。从18岁到79岁,她和父亲一起生活了61年,养育了六个儿女,儿女们又各自成家、生儿育女。这六十多年里,经历过水灾、隔壁火药爆炸和拆除旧房,很多物品已经杳无踪迹(比如我和哥哥的藏书),还有一些物品虽不值钱,却被母亲视为珍宝,东搬西挪,顽强地保留下来,成为永久的纪念。<br></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拆除这栋老房,父母经过了精神上持久的挣扎,最终完成了这一近乎伟大的工程。</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 住进新房后,母亲保留了绝大部分她想保留的东西。特别在三楼,这里是母亲神秘的领地。母亲大部分时间在一楼张罗,夜里到二楼休息。三楼没有装修,成为母亲存放“文物”的仓库。但凡她认为值得收藏的物品,都存放在这儿。</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三楼北边的房间,最显眼的就是这些照片。父亲穿的西装是P上去的,当年觉得有些别扭,现在却充满怀念、不忍直视。</font></h3> <h3> 母亲的藏品中,最为古老的有2件:鞋篮和马子桶。母亲说,在她18岁那年(1956年)陪嫁的东西现在只剩下这两样。鞋篮是松山村的篾匠师傅现编的,经过60多年风风雨雨,仍然保存完好,当年工匠技艺的精湛,可见一斑。</h3> <h3> “马子桶”就是马桶,是由当年松山村的木匠师傅定制的。当年的农村没有厕所,这件物什非常重要。但是,因为它的功能比较特殊,结婚那天,大家不愿挑它。因此,在马桶里面必定有一个鸡腿、一个红包,用于鼓励挑桶的勇士。母亲说,当年她坐着花轿,从田头的松山来到村里。花轿是“老王伯伯”和另一人抬的,马子桶是承禛挑的。当然,鸡腿和红包也归了承禛。</h3> <h3> 其实,母亲还有一些物品,也是年代久远并且具有价值。此类物品被她藏得严严实实,偶尔给我们翻看。比如,这顶由外婆亲手制作、充满民族风味的婴儿帽,我和哥哥都曾经戴过。帽子上面的银质饰物,中间的是寿星公公,两旁的字,“长命富贵”误成了“长命贵贵”。</h3> <h3> 外婆是小脚女人,当年曾经以缝制衣服为职业,她的绣工非常厉害。这个婴儿帽是她一针一线制作的,非常精致。</h3> <h3> 母亲收藏的物品,大致分为几类:农用品、家具、居家用品、纪念品。农用品最多了。当年,每当定制农用品,父亲都要制2份以上,以便我和哥哥分家时一人一份。</h3><h3> 哪怕是这么大的谷仓,也是每人一个。小时候,我们捉迷藏时,经常藏进这大谷仓里,常常全身沾满了稻谷。家里的柿子采摘下来后,经常埋进稻谷里,隔几天翻寻出来,成为“脓包柿子”,软软的、</h3><h3>甜甜的,味道极好。</h3> <h3> 这是另外一个谷仓,放在一楼存放东西。</h3> <h3> 这些农具,家里早就用不上了,母亲却舍不得丢掉,把他们聚集在一起,仿佛看见不同时期的父亲,使用它们的情景。</h3> <h3> 风车是比较大型的农具了。这个风车的右边,还写着父亲的名字。家里还有一台打谷机,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h3> <h3> 人力车家里一直都有,装稻谷、拉肥料、运稻草,有时也运猪,甚至运人(母亲胃疼的时候坐过几次。外婆病危时,二姐夫和小姐夫把她从通天运回到了松山舅舅家)。这一辆,是前几年才新购置的。</h3> <h3> 这是挑秧苗时专用的“落脚”,大人很会控制,可以装得满满的。小孩不会装,也很怕挑,一不小心在半路上掉一地。</h3><h3> 最左边的铲子人们应该很熟悉。</h3> <h3> 这是“禾架子”。主要用于装稻穗,挑到打谷机旁边,一把一把递给踩打谷机那位。有时,也用于挑稻草。</h3><h3> 最右边的竹篙家家都很多。晒衣、晾腊肉、敲打水果、撑竹排,功能大家随便联想。</h3> <h3> 镰刀斧头和锯子,都是父亲用得很多的工具。</h3> <h3> 割禾专用的“禾镰子”。很锋利,有时割着手了,马上满手鲜血。</h3> <h3>锤子稀松平常,上面那把刀却有故事。母亲说,那是父亲捡到的一把杀猪刀,用了几十年。</h3> <h3> 扫把当然不是重点。扁担却历史悠久,家里人人都用过。</h3> <h3>这是“担勾”,挑水、挑柴、挑各类东西。</h3> <h3> 这对桶有故事。这是三姐夫叫朋友定制的。起初,他的母亲以为是送给她的,没有想到送给了我们家。那时,我最怕这担桶,装水多(100斤),又很高,必须把“担勾”的勾绳缩到最短。</h3> <h3>这个好像叫做“禾桶”,杀猪专用。装满烧开的水,把杀死的猪放进去,去毛、除杂、分边。俗话说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指的就是这一幕。</h3> <p class="ql-block">这把大秤主要用于称猪,有时也称柴火用。</p> <p class="ql-block">中等秤,家常用。还有一种小秤。</p> <h3>大竹席,土话读作“da”。用途可大了,晒谷子、晒红薯干,等等。</h3> <h3> “照子”。照泥鳅和黄鳝时用的。篓子里装松油和松枝,一手提着它,另一只手那把夹子,火光下,泥鳅一动不动,任人宰割。父亲是这方面的高手,我们都曾经参加过这充满童趣的夏夜活动。</h3> <h3>“火笼”。取暖的。上面那个罩子,用于烘干衣服袜子。</h3> <h3>常见的菜篮子,里面经常放肉丸和豆腐。</h3> <h3>箩。每一个都写了各家各户户主的名字。都是村里的篾匠王万生编制的。</h3> <h3>斗笠。俗话说“狗戴笠婆——信天撞”。父亲有一套蓑衣,不知道母亲藏那里去了。</h3> <h3>大簸箕,晒各种食物用。</h3> <h3>洗衣板,看似平常,却也是几十年的文物了。当年二姐在村里当赤脚医生,拿回许多青霉素的塑料盖子,钉在洗衣板上。当时,的确很好搓洗衣服,但是时间久了,全部氧化了。后来就削出这些槽点,用到现在。</h3> <h3>所有的坛坛罐罐都被母亲收藏着。长胜是出陶器的地方。长胜的盎罐——一窑的货;长胜人买盎罐——有货尽摆。指的就是咱们家乡。</h3> <h3>大大小小,各有用途。</h3> <h3>这几口大缸,可以藏好些个小朋友。</h3> <h3> 中等的坛子,装满了花生、豆子、薯粉、糖……</h3> <h3>这些倒扣的“糖钵”,很多人不知道用途了。它和旁边的“厝罐子”是配套的。以前,通天村户户种甘蔗,把甘蔗挑到“蔗寮”熬糖,沉淀的“锅底糖”,就装在“糖钵”里,下面架一个“厝罐子”,把清糖漏到下面。明白了吗?</h3> <h3> 酒坛,正在使用中。母亲蒸酒的水平高,在村里买酒好多年,我读中学的许多开支,都是母亲酿酒赚的辛苦钱。每年春节,母亲仍然蒸冬酒。人世间的酒无数种,我唯一会想喝的就是冬酒,特别是母亲亲手酿制的。</h3> <h3>家具类的“文物”,大部分还在用。比如这张架子床,应该是在40多年前打的。打了2张,一张“龙床”、一张“凤床”。龙床保留完好,凤床在水灾中被压坏了一部分,进行修补后,现在母亲在使用。</h3> <h3>衣橱。图案很漂亮,都是一个姓李的漆匠现场画的。那时我只有四五岁,看那老李,也不用打草稿,对着空白信手画来,我佩服得五体投地。</h3> <h3>这些图案也是老李画的,是另外一个衣橱。</h3> <h3>家里有一个最古老的橱子,虽然破烂却也有意义。母亲说有人曾经出价收购,母亲不愿,便留着了。</h3> <h3>小板凳是樟木材质,当年与桌子台子一起,木匠师傅在我家制作的。</h3> <h3>樟木招惹老鼠,凳子脚被咬了许多。</h3> <h3>小竹凳。</h3> <h3>小竹椅,年代不详。</h3> <h3>脸盆架子,有些年成了,当年和“条桌”摆在一起。“条桌”已经不见了。</h3> <h3>再看一些厨房用品。这是米缸和量米器。</h3> <h3>量米器用了几十年,是外婆来家时,请匠人做的。</h3> <h3>各种酒壶。锡酒壶最早使用,上面有父亲名字。另外两把分别是瓷器和陶器的。</h3> <h3>炉子和锅。锅里经常炖些好吃的,香味引得口水直流。</h3> <h3>做东道时端菜的和盛饭的物什。</h3> <h3>蒸酒的大甑。</h3> <h3>酒篓子。酒酿出来时,用它压住。取一个茶缸,从就篓子里取酒。这个篓子陪伴母亲几十年。</h3> <h3>大砧板。摆酒席时杀鸡杀鱼杀鸭,摆一砧板。</h3> <h3>不知来历的小酒壶。</h3> <h3>这是擂钵。宁都特有的物品。擂钵空心菜这道名菜,便是这东东擂出来的。</h3> <h3>油缸。可惜不是早期的。早期的油缸太诱人了,里面装满猪油。刚熟的米饭,添加一勺猪油,非常美味。</h3> <h3>除了日用品,母亲还收藏了一些纪念品。这把二胡是我买给父亲的,时间不长,父亲用得也不多,但是充满回忆。当时我给父亲和绵有老人每人买了一把。现在两位老人都已驾鹤仙去,希望他们在那边依然可以听到音乐声。</h3> <h3>父亲用过的算盘。</h3> <h3>母亲还保留了一些磁带。</h3> <h3>这个磁带是我和哥哥录制的春节联欢晚会,简称春联会。这几个字是我写的,至少是三十年前的事了。</h3> <h3>外甥子女们玩过的玩具,很有时代感。</h3> <h3>父亲的手搓麻将。父亲和邻居打一毛钱的麻将,锻炼了极好的记忆力。</h3> <h3>父亲带着母亲看过的片子,都是本县一些小剧团制作的。</h3> <h3>父亲使用过的小玩意。</h3> <h3>母亲生日时,外甥子女们送的礼物。每每看到,就会回到那些幸福的记忆中。</h3> <h3>斯人已去,空留遗憾。本应左边坐着父亲,右边坐在母亲。只因父亲仙去,摇椅亦成文物。</h3> <h3>很多时候,这些“文物”的主人坐在门口,在诉说些什么,回忆些什么,等待些什么……八十岁的母亲,祝您健康长寿!</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