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情怀

刘琼

  回首千年，一如山涧清泉流进了生命，干净舒缓，辽远宁静。

       无数次静谧长夜，洁白的稿纸叠于桌前，那线条交融极好的《仕女图》就沉香在旁。轻轻打开白描画卷，林黛玉指拈残花的垂泪，薛涛凝神专注的深情，萧观音琵琶别抱的忧伤跃然入眸。

我看到静态图中动态的气韵，看到她们欲说还休的哀伤，像一支利剑，穿越千年，直逼我心。

　　纯白的稿纸上便幻化出千年那个温婉的女子，那白色的裙裳下绣朵梅花，倒影在舟下的碧波上，碎成一片片温柔又炫目的色光。舟载她明眸如水，璞玉天成，即便淡淡忧伤亦嫣然。

于是，心中那最疼惜的画卷便一一被打开。纯净的天空，那几千年来弹着古琴的女子在绽放烂漫的樱花树下，指拨琴弦，花飘至弦，眉目如画，飘逸似雪。

我沉醉在千年前绕梁余音三日不绝的琴瑟声中，罗裳翩翩，琴韵依依。

　　泡一杯香茗，让岁月于其中静静沉淀，过滤掉所有的繁华，虚伪以及仆仆风尘，在淡淡清雾中朦胧望见，有伊人迤逦而来，浅笑盈盈，执一支竹箫，轻置唇边，然后身周一切变得暗淡而失色，箫声如泣如诉，曼妙到极致。

      藏在心中至深至久的古典情怀便通过这千年文字，不可遏制地汹涌澎湃迎面而来……

　　想起了《红楼梦》中那个个极灵极慧的女子，花拈绣带，柳拂香风，结社吟诗，抚琴作画。有多少笑和泪，酒和诗，重叠了多少的年华，恍惚了多少的岁月。
    

想起了那还了一世泪的绛珠仙子，那纯洁到有了仙气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是在“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大观园。而每每读到“不知风霜几时休，已教泪洒纱窗湿”的那凄凉长夜，看到“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的悲凉绝望的眼神，哀伤便缠绵而来，不知不觉泪盈于睫。

“彼泽之陂有蒲有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开始一首首读牧之写下的字句。在风雨飘摇的晚唐，读他遍浇的愁绪，读他柔肠的离情，读他的疼痛哀伤。“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牧之，如今的二十四桥，还是不是你眼里曾经绵亘的风景？

　　一首首地读东坡的字字锥心，“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东坡，你是不是把所有的疼痛，都日夜如铁匠捶打成薄如蝉翼的伤口，一触便热血迸出，泪如泉涌？

一首首读旷代才女易安那“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的词，那眉头上的一朵愁，隔了千年，依旧在独然然开着，竟是无计可消除。在那“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不堪闻的萧声里，又怎空撒一地的月光，挽一袖的暗香，淡淡清愁，在千年后我的心中起起落落。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亲爱的易安，还有谁能如此白描般地填至这样一阕又一阙的词，还能有谁比你更了解人生的悲喜哀愁，写尽一切的愁肠欲穿，刻进心中的凄凉疼痛，连那眉间神伤，连那睫间垂泪。

易安姐姐，你可知你满纸满腹的才华让文字在笔端幻化出你的通透澄明，你的清秀婉约，你的如水容颜，而你是看不到的，千年后在我心中你那如池莲冰清骨的淡淡芬芳，让我寤寐难忘。

  我仿佛看到易安姐姐在黄昏的楼台倚栏而望，看到云中的锦书，步间轻盈若风，神态飘逸似雪。我又仿佛听到那夜你的叹息，如梦里花落，如夜雨敲碎了芭蕉的衣裳。
      

我仿佛看到东坡在瘦西湖，明月如水，凉风送爽，荷香满湖，你在花间赏月吟诗。

　　我仿佛闻到黛玉那字字墨香穿越时光隧道，在我眼前聚拢又铺开，点点字字让我了解她内心的空灵隽永，如深柳梨花香远益清。
…… ……
而如今。为了追逐所谓的目标，一切都被商品化，知识成商品，文化成产业，人心漂浮，还有谁恪守着内心的纯洁质朴，还有谁在喧嚣中能独守精神的信仰？还有谁能用生命去完成一个文字的梦想，还有谁能精心去培育千年的文字奇葩？

　 这些由内在而升华至外在的干净，亘古不灭的美已渐离遥远，网络手机，电视文字戏化着传统经典，文字早已被逼迫得山穷水尽，少有人如赤子之心呵护经典，如若这就是市侩普及的代价，那么宁愿，在心中把它们放到伸手不可及的高度，远远观望，也绝不让浮躁的现实有一点点的沾污。

所以如此，尽管逝者如斯，千年后却仍然如此鲜活地在我的生命中。

　　
        感谢易安，东坡，牧之......让我在油墨香气和眼泪欢笑中了解千年文字的味道，可以深醉。感谢曹雪芹，给了我们一个冰清玉洁不染凡尘的女子，让我的心中永驻那片如荷般真正的纯净。

虽时光如水，静默无澜，可这古典的味道，这古典的情怀，却在我心中淡淡芬芳，绵远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