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参加一个会议,会议很冗长,整整一个下午。散会的时候,正好赶上公交晚高峰。回家的路程很遥远,基本上需要从西到东穿过整个城市。城市的马路上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车子。车子开动的速度让人烦躁而绝望。车上挤满了忙累了一天的人们。车子频繁地启动和刹车,把两手拎着沉沉的会议材料、又无处可依靠的我摇晃得东倒西歪。终于在离家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时,我有了座位。为了屏蔽掉车上的喧闹,给自己营造一个小小的空间氛围,我插上了耳机:"你说你最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它。多么忧郁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h3><h3> 唐磊的歌声干净、纯美又忧伤。我相信,这样忧伤的歌曲后面,肯定有着一个同样忧伤而又美丽的故事,一个关于青春的故事。我听着歌声,思绪却不断地飘散。于是,在这歌声中,我飘飘渺渺地想到了一个大学同学,她的名字叫余琪。</h3><h3> 我跟余琪同年级,但是不在同一个系。余琪有着浓黑的眉毛和大大的眼睛。她的脸型不算精致,可是大方舒展。笑的时候,两颗深深的酒靥,使她的脸像花儿一样地绽放。在我的印象里,余琪总是喜欢穿一件红色的针织毛衣和长长的裙子,配着她的披肩长发,使得她的身上有着很婉约文艺的气质。</h3><h3> 我跟余琪的相识,是缘于我们都志愿参加了校园广播台的工作。我是编辑,余琪和另外一个男同学则负责播音。每期节目播出的内容和风格都由编辑负责和掌握。我和余琪有着共同的文艺爱好。我们在一起合作得非常默契。每个黄昏,是校园教学区最安静的时候,也是宿舍区最热闹的时候。这时,校园广播台里面,余琪和男播音员的声音就会准时响起。</h3><h3> 女: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h3><h3> 男: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h3><h3> 女: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h3><h3> 男: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h3><h3> 女:甚至日光。</h3><h3> 男:甚至春雨。</h3><h3> ……</h3><h3> 女:你以为我穷,不漂亮,就没有感情吗?如果上帝赐给我美貌和财富,我也会让你难于离开我,就像现在我难于离开你!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就像有一天我们都将经过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h3><h3> 男:简!</h3><h3> 女:让我走吧!</h3><h3> 男:我爱你,我爱你!</h3><h3> 女:不,别拿我取笑了!</h3><h3> 男:取笑?我要你!布兰奇有什么,我对她,不过是她父亲用于开垦土地的本钱。嫁给我!简,说你愿意嫁给我!</h3><h3>……</h3><h3> 舒婷的《致橡树》、电影《简爱》的经典对白、戴望舒的《雨巷》,这些文学作品是我们经常用来配乐朗诵的素材。余琪的声音甜美、温柔,男孩的声音宽厚、雄浑。而且,他们的声音里面,又都有着一丝与他们的年龄不相称的厚重感,非常适合朗诵这类题材。他们是一对非常好的搭档组合!</h3><h3> 广播台的同学们,无论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都很喜欢余琪。这让我有一点点微微的妒忌。但是,没办法,美丽善良的余琪确实招人喜欢。我虽然有点嫉妒她,但是打心眼里也喜欢她。我的小小的嫉妒一点也没有妨碍我们成为要好的朋友。</h3><h3> 我们经常在一起散步聊天。她说她喜欢学校附近的这条街,不仅因着这条街上有着美丽的树木和文化气息浓厚的图书馆,更因着它的名字:成贤街。</h3><h3> 有一次,我们两个一起去爬台城。那是一个初夏的黄昏,如血的夕阳把城墙下面的湖面浸染得光辉灿烂。东风劲吹,城墙上面芳草凄凄。我俩迎着渐渐下沉的夕阳慢慢地走着,没有过多的言语。那时候临近毕业,分别的伤感情绪笼罩着我们。就是那一次,余琪跟我说出了她心底的秘密:她爱上了与她搭档的那个男孩。</h3><h3> 余琪来自江城,习惯于南方的生活,喜欢南方的婉转与温润。可是那个男孩来自北京。那一年,正好北京的一家国有钢铁企业到我们学校大规模地招员,余琪义无反顾地报了名,并最终被顺利招录。她告诉我,她作这个选择,完全是因为她想和这个男孩在同一个城市。但是所有的这一切,余琪没有告诉我男孩知不知道。我想,也许他是知道的,他应该知道。</h3><h3> 我留在学校继续读研究生。这期间,我们经常书信来往。这些书信,作为我们友谊的象征和见证,我到现在都把它们珍藏着。三年后,我研究生毕业。一次偶然的机遇,我穿上了军装,来到了部队当了一名军校教员。</h3><h3> 我在一个偏远的大山深处的山沟里接受入伍军训。军训严格而紧张。我们在烈日底下站军姿,趴在潮湿的刚刚收割玩的庄稼地里练射击,在北风呼啸的操场上练习分列式。而这些都是其次,最让人难受的是教官们对我们的严厉。他们有时甚至会用侮辱人格的方式,来对待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我们训练中不可避免会出现的错误!</h3><h3> 这些其实都是题外话。但是我还想更多地说说军训的事情。部队讲究荣誉和宣传。我在军训时,凭借着一点点小小的聪明,在我们的基地杂志上发表了好几篇文章。军训毕业时,我甚至被评为了优秀通讯员。现在回想起来,我之所以写那些文章,并不是真心喜欢那样的文字。我写,是因为我在内心想讨好我的区队长。我想通过对区队作一些小贡献,让区队长能够对我满意。因为我的军体拳实在打得不怎样,我的队列动作也总是不那么标准,而这些都让我们区队在会操时受到中队和大队的批评。</h3><h3> 我在军训的空余时间,为了获得青睐而写了很多文章,却没有给余琪写一封信!</h3><h3> 三个月紧张而封闭的军训生活终于结束,我回到了南京。第二天,我就想着给余琪电话,我要把我这三个月的经历告诉她。电话通了,可是电话中的声音不是余琪。对方告诉我,余琪走了,一辆装满货物的大卡车压向了她,事故发生在一个多月之前!</h3><h3> "当花儿枯萎的时候,当画面定格的时候,多么娇嫩的花,却躲不过风吹雨打。飘啊摇啊的一生,多少美丽编织的梦啊,这样匆匆你走啦,留给我一生牵挂!……"</h3><h3> 很多年以后,我去北京出差。另一位在北京工作的同学开车送我去南站,路过陶然亭公园。我在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了余琪。陶然亭公园里有高君宇和石评梅的墓。他们凄美的血泪爱情故事,曾经让我和余琪不甚唏嘘、感慨万千。来北京工作后,余琪有一次在给我的信中告诉我:"这个周末我一个人去了陶然亭。陶然亭很荒凉,位置也很偏,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问了很多人,他们居然都不知道陶然亭公园,更别说高君宇和石评梅了。"</h3><h3> 三十年过去了,陶然亭公园位置现在在北京已不算偏僻了,里面想必也是春有鲜花秋有银杏,已不复余琪当年游览时的荒凉。</h3><h3> 又一次去北京的时候,我给当年的那个男孩打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传来他惊喜的熟悉的声音!他正在拥挤的地铁上,听得出来周围的嘈杂。我问他: "最近怎么样,还在原来单位么?"他回答: "是的,一切都好,老了,不会再变动了。"我们互道了保重挂了电话。已经不记得距上次见面有多少年了。挂上电话的时候,忽然就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感。</h3><h3> 余琪啊,红尘碌碌中,我们都已匆匆地步入中年。只有你,你依然年轻,永远年轻。你在我们这些同学的心中永远是那个穿着红毛衣的长发飘飘的婉转温柔的女孩。我对你的思念绵绵流长,永不磨灭。</h3><h3> 余琪,整整30年了,你在那边还好吗?</h3><h3>"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你看那漫山遍野,你还觉得孤单吗?你听那有人在唱那首你最爱的歌谣啊,尘世间多少繁芜,从此不必再牵挂。"</h3><h3> ……</h3><h3><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