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情结

栾力

  一九八零年春，我从长白山林区调回锦州。虽说锦州城市不大，但对我这个在大山里住了十年的人，还是够眼花缭乱的。繁华与喧嚣，让我无所适从；然而，让我惊喜的却是邮局的报刊零售部。

        星期天，去邮局寄信，想不到被琳琅满目的报刊杂志拽住了脚步。一本印着《雨花》字样的杂志映入眼帘，便再也不曾离开。那古朴的色调和独特的封面设计，让我惊艳不已。

      

         一个小和尚坐在蒲团上，背靠一个硕大木鱼，不知是念经乏了，还是做杂役累了，已酣然入梦。再看封底，又是两个神态各异的老和尚——

        这一面一底上的木雕作品，彻底把我征服了。看看单价:0.35元，尽管囊中羞涩，一咬牙，买了！当然，也不全是因为封面和封底，看里面目录，有贾平凹的小说《山村夜店》，心中暗忖:值了！

        这是南京出版发行的文学期刊，从那以后便走进了我的业余生活；一直到年底，每一期的《雨花》成了我的必买之书。每一期的封面和封底那独具风格的美术作品，都能给人美的艺术享受；里面的内容，则有高晓声、陆文夫、冯骥才、梁晓声、贾平凹、张抗抗等当时声震文坛的诸位名家大作。而我，则不折不扣地成了《雨花》的忠实读者。

        近日偶然翻捡书橱，又看见了它们，竟像久别的老朋友突然相逢一样，把它们紧紧抱在怀里，怕再次离去。其实，触动我心的，不只是《雨花》，同时还有那么多的期刊杂志——《人民文学》、《收获》、《花城》、《十月》、《小说月报》、《北京文学》、《上海文学》……一本一本地翻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年轻时的岁月，那些虽然清苦却给人无限期望的日子，一齐涌上心头；心里立刻变得沉甸甸的，虽充实也遗憾。

        我还发现了我当初的读书习惯:哪本书里有喜欢的作品，就写一个小纸条，注明作品标题、作者名字等，夹在书里，再看时或想用时，很容易就找到了。

        那时，自己也还年轻，一则喜爱文学，二则工资低，也想挣点稿费贴补家用。所以，看书和写作成了业余最主要的事情。陆续发表了几篇小说和散文，成了市作协会员，被市文联的领导找去谈过话，也参加过省作协的创作会议。那时，除了工作，业余时间想的都是写稿、投稿。一篇稿子投出去了，就是等待；等待中，也继续写作；写作的同时，也在等待。稿子发表了，那份喜悦无法言表。更令人高兴的是，几乎是同时到达的稿费汇款单。我那时每月工资四十几元，可是稿费竟能和工资一样多，甚至有时还要超过工资。文联和报社也曾想调我去当编辑……看似应该在文学的路上走下去的，却不料半路误入仕途。这一下就荒废了几十年，想想真的有些遗憾。

        真的很留恋年轻时的情景。那时，热爱文学的人也多，各地的期刊杂志也多，每年的短篇小说评奖活动像一个盛大节日。公出外地，遇到书报亭常买的也是各地的期刊杂志。久而久之，各类期刊杂志竟挤占了整整一个书橱。还有许多散乱地堆在写字台下和床底下。有一阵曾经想清理一下，处理掉一些，让房间里也清爽整洁些，可是在挑选时又犯了难。哪一本拿在手里都觉得亲切，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怎么能舍得扔掉呢！

         现在，想看看期刊杂志竟不知去哪里买？邮局的报刊零售部没有了，变成了卖鞋的品牌店。细细地想，真的有好多年没看杂志了。什么《人民文学》、《上海文学》、《北京文学》、《小说月报》之类的都见不到了，《雨花》就更没了音讯。真不敢想那些期刊杂志还在办吗？前些年退休了，一天到晚闲得无聊，便又春心萌动，想写写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想过给什么地方投投稿，可是不知该往哪里投。什么杂志都看不到，投给谁呢？在网上倒是查到了一些杂志的网址，可是发过去后就如泥牛入海。自己暗想:现在的编辑怎么会喜欢你写的这些东西呢！

        心一冷，便不再投。偶尔在电视上听到说评了什么奖，也好像与自己没什么关系。麻木地看着电视剧，厌恶着文学性的缺乏和胎生的丑陋，感叹着自己心中的“雨花“情结。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叹一声:文学死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