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一名穿军装的“知青”——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50周年

李洪瑞

<h3>知青,一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初高中毕业生的专有名词。1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文章引述了毛泽东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于是,全国掀起了知青上山下乡的热潮。在新中国的历史上,大约有1700万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当年,席卷整个中国大地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像一道狂飙,在中国历史的平面上轧出了深深的轨迹,永远不可磨灭。</h3> <h3>穿军装的知青?也许您是第一次听说。是的, 我就是一名曾经和知青一块摸爬滚打,共同度过那段艰苦岁月的军队带队干部,一个知青的同龄人。四十多年过去了,这段带着时代烙印的经历,令我终生难忘!</h3> <h3>七十年代,山东青岛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和全国一样如火如荼。知青下乡工作由市政府知青上山下乡领导小组统一领导。知青下乡由父母单位具体组织,负责审核报名、落实安置点,以及与当地公社、村委会接洽等事宜。</h3> <h3>我虽然年纪不大,但那时已有6年军龄、3年党龄,曾在连队当过班、排长,后调入现单位改任护士。组织上培养我,先是派我去北京解放军301医院专业进修;后又参加上级单位举办的“马列主义学习班”学习。刚刚定下神来打算好好工作时,新的考验就降临了。</h3> <h3>政治处孙本立副主任找我谈话,“党委决定派你作为首批带队干部,带领本单位子女上山下乡,不要辜负组织的信任。”对于这个新生事物我只是一般了解,听说首批知青有不少是领导和干部的子女,内心有些忐忑,我能带好吗?自己头脑里已经打上了问号。</h3><h3><br></h3><h3>在工作学习上,我向来是不服输的。于是,硬着头皮当即表态,“不辜负组织的信任,我接受这个光荣艰巨的任务。一定要以身作则,努力工作,带好知青,请组织和家长放心。”政治处韩茂德干事具体分管这项工作,给了我很多具体指导,鼓励我大胆去干。</h3> <h3>单位首长、村委会代表、家长和知青们出发前合影</h3> <h3>1975年5月8日,单位组织了隆重的欢送仪式,锣鼓声声,彩旗飘飘!带着领导和家长的嘱托,满怀信心,我带领单位第一批9名知青到即墨县(现为青岛市即墨区)营上公社朱家后大队安营扎寨,开始了下乡后的新生活。</h3><h3><br></h3><h3>在“青岛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会议”上,本单位作为全市完成任务80%以上(可见下乡有阻力)的单位之一,受到青岛市市委表扬。</h3> <h3>朱家后大队又称朱家后戈庄,位于即墨县城北部,是一个典型的山东半岛农村村落。村子坐落在一片平坦广阔的田间,村口不远有柏油公路与外界相通,村子之间相隔一二里,都是土路。当时村里经济发展十分落后,一个整劳力一天10个工分才值0.19元。村民生活不富裕,除了种地,就靠妇女绣花,编织草篮子,再没有更多的副业。</h3><h3></h3> <h3>在朱家后戈庄欢迎仪式上讲话</h3> <h3>村党支部于永逊书记十分重视知青工作,村妇女主任经常到知青点嘘寒问暖,村支委于敬爱同志重点联系知青点。我作为支委也参加党支部工作。</h3><h3><br></h3><h3>村委给知青单独建了一个院子,盖了两排大瓦房。一进院门的瓦房由男生居住,厨房也建在那里;后排是女生宿舍,一进门放了一个大水缸(吃水用水要去井里挑水),分别可以向左向右走,像穿糖葫芦一样,里面又间隔了五六间。</h3><h3></h3> <h3>9名男女知青都是高中毕业生,有领导干部的孩子,也有普通职工的子女。他们有文化,有朝气,在城市也见过世面。家庭状况不同,对于下乡每个人想法认识也不同,不少人感觉是无奈的选择。从号称“东方瑞士”碧海蓝天的青岛市,来到了穷乡僻壤的农村,还要在这里生活不知到何年何月,对每一个青年都是严峻的考验,因此思想也比较活跃。</h3><h3><br></h3><h3>尽管如此,大家身在异乡,同在一个屋檐下,同吃一锅饭,还是很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亲如兄弟姐妹。<br></h3> <h3>首批下乡知青全体合影</h3><h3>前排左起:王 静 王瑛瑛 李洪瑞 李志华 吴秀菊</h3><h3>后排左起:杨海青 杨晓东 张东亚 王晓兵 胡博然</h3> <h3>每天清晨,伴着公鸡声声鸣叫,袅袅炊烟升起,乡村一天的日子就开始了。我在城市里长大,工作也在城市里,和知青一样,对于这种生活节奏十分新奇,和知青一样,也需要过好适应关。</h3><h3><br></h3><h3>村里的农作物主要有麦子、玉米、地瓜、花生、果树和蔬菜等。村民们都是劳动挣工分,每天扛着锄头三三两两下地去。刚来时,大家都没到过农村,确实连韭菜和麦苗也分不清,还把豌豆花当成小野花。</h3><h3><br></h3><h3>那时,我们是半军事化管理,早六点由值日生叫起床,洗刷后六点半出工去管理自留地(后来大队给记2个工分)。 知青下乡第一年吃国家供应粮,劳动和报酬没有联系(第二年起,男女知青和村里劳力一样挣工分,不分男女)。除了留下值日做饭的,都要去地里干活。活是村里分配的,由专人带领和指导。我们和村民相处很愉快。</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知青们倾听村里老人讲村里的历史</h3> <h3>下乡几天后,麦收在即,但劳动的苦累和普遍感觉生活不适应,令知青们都十分想家,情绪波动,家长也有几多担忧。</h3><h3><br></h3><h3>面临麦收忙季,单位领导来看望稳定情绪,我也积极做思想工作。我们知青小组主动向全县知青发出“倡议书”,号召“全公社知青留下来积极参加麦收,麦收结束再探家”,反响很大!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受到各界广泛好评。尤其本村村民都夸赞“解放军的孩子就是不一样!”。</h3> <h3>劳动不是劳累的代名词,是收获,是成长,是快乐!</h3> <h3>收麦子的季节,是农村最忙的季节,恰逢连阴天,每天一身汗,衣服都洗不及,干不了。知青和农民一样每天弯着腰,用镰刀割麦子,手上磨出了水泡和茧子,大家也忍着不叫苦,天天都感到腰酸背痛,有时连炕也上不去。知青王晓兵(后任拖拉机手)、杨海青干活特别拼命。</h3><h3><br></h3><h3>苹果树、桃树下套种花生,翻地、除草、间苗……直至收获,干得也得心应手,乐此不疲。<br></h3><h3><br></h3><h3>菜地主要种植卷心菜和大白菜,除草施肥,忙个不停。<br></h3><h3><span style="font-size: 17px;"><br></span></h3><h3><span style="font-size: 17px;">我</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和知青一样,那会儿赤脚走在田埂上也不觉得扎脚,有</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点</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儿</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佩</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服</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自</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己</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这</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样</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的</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活</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计</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我</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都</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胜任了!</span></h3><span style="font-size: 17px;"></span>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很能干的知青四兄弟</h3> <h3>政府每个月发给每名知青11.5元伙食费,这是他们劳动的全部报酬。每天吃什么都要精打细算。吃饱了不想家!既要满足每天繁重的体力劳动需要,又要考虑到男女生的口味差异,填饱肚子最重要。营养?虽然明白,但受经费限制也只能将就了。</h3><h3></h3> <h3>大家首推知青副组长胡博然担任司务长,负责采购工作。他是一个很壮实、言语不多,很肯干的小伙子。每天要计划吃什么,买什么,猪肉、豆腐都要骑车子到十六里外的即墨县城赶集采购,要学会讨价还价;吃的菜自己种,不够了也去买。刚下乡都特别能吃,一锅馒头一会儿就没了;粗粮贴饼子吃不惯,每次都要剩,饼子上的酥脆一面最招人喜欢。</h3><h3><br></h3><h3>每天安排男女知青各一个担任炊事员,负责挑水做饭。炒土豆丝,炖芸豆,蒸馒头,贴饼子,虽然很少有肉,但自己做得家常菜、大锅饭格外香!这些基本没做过家务的孩子,陡然间被逼成了大厨!女知青李志华在村里民办小学代课,课后就主动去帮厨,还会做手擀面。</h3><h3><br></h3><h3>每天收工回来,累得精疲力尽,闻到厨房的饭香,顿觉精神头倍增。一个月以后,普遍肤色黑了,人也胖了,体力增强了,家长们也放心了。</h3> <h3>我们时常组织学习马列主义毛主席著作,改造世界观。这种说法现在看起来有些……但当时对一腔热血的青年人确有不小的激励作用。</h3> <h3>每天除了参加劳动,日常管理十分重要,这是我的主要职责。这一切都要自己开动脑筋,要建立各种制度,组织学习,召开小组会议讲评等;要依靠知青组长,关注他们的思想和健康状况;要经常与村委会沟通协调,保证知青们安心在这里生活工作。</h3><h3><br></h3><h3>同时,我是军人,代表了单位形象,要努力让自己把成熟的一面展现出来。</h3> <h3>第二批知青肖桂华(左二)、王京成(右二)带着家长的嘱托报到了,村妇女主任(中)代表村委会前来迎接。</h3> <h3>有一天,其他知青都去劳动了,一个比较瘦弱的男知青突然腹痛难忍。我心急如焚,顾不上叫人了,立刻骑自行车驮着他去县城医院看病。</h3><h3><br></h3><h3>一个在农村很少见的女兵自行车上带着男青年,估计在公路上也是一道风景。二十里路!不知道自己怎么骑过来的。<br></h3><h3><br></h3><h3>关爱他们,增进了我和他们的感情,知青们都亲切地称我“李大姐”(其实我和有的同岁,比大部分知青大一两岁),直到现在。同时也赢得了家长和知青们的信任。</h3> <h3>带队时,先后来了3批12人。其中年纪最小的是李永丽,我和她住一个炕。她经常因为想家而哭,我特别关心并时常哄着她,教育她,让她跟上集体的步伐。大家聚在一起,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br></h3> <h3>关注知青们政治上的进步很重要 , 我举荐王静担任大队团支部组织委员,胡博然是知青中第一个入团的。知青们都非常积极上进,先后都加入了团组织。后来,王静因表现突出,成为知青点上第一个共产党员。</h3> <h3>知青管理工作对于各个知青点都是新事物,没有经验可以借鉴。即墨县委县政府十分重视,组织带队干部和优秀知青代表在即墨县党校办学习班,参加培训。我和知青小组长王静一道参加了首批培训。后来优秀知青胡博然参加了第二批。</h3><h3><br></h3><h3>公社党委与知青带队负责人及十几个知青点曾召开知青大会,我在大会上介绍了自己的管理经验和体会。带队干部和知青身份不同,有被知青信任和依靠的一面,也有管理者和被管理者发生矛盾和冲突的一面,有许多问题都需不断探讨。这些活动达到了相互交流学习的目的,促进了知青工作的健康发展。<br></h3><h3><br></h3><h3></h3> <h3>在县委党校参加培训,带队干部李洪瑞(第二排左二);知青组长王静(前排左一)</h3> <h3>我们知青小组虽然人不算多,但由于家教良好,思想纯洁,表现都可圈可点。王静担任知青小组组长,是我的得力助手。她虽然身材小巧玲珑,但从来都是以身作则,劳动学习干在前,把困难留给自己,例如挑水,水桶几乎离不开地,她也坚持自己的任务不留给别人,在知青中很有威信。</h3><h3><br></h3><h3>副组长胡博然掌管小组伙食帐目,想方设法调剂伙食,大家吃得比较满意。在我离开时,结余了粮食300多斤,为以后的生活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肖桂华不论在组里,队里口碑都很好,她做事非常认真,在村副业上担任总质量检验员,后被大队派到青岛木器一厂学习后委以重任。<br></h3> <h3>第二批优秀知青党校培训,选送了知青胡博然(第二排左二)</h3> <h3>1975年,电视机还没有进入家庭。没有手机,电话也只有村委会里一部,没有任何娱乐场所和活动。农村没有路灯,天一黑就是漆黑一片。报纸看不到,单位偶尔来放一场电影,生活十分枯燥,和城市相比是天壤之别。看电影的日子就像节日一样,村民和知青都沉浸在欢乐之中。</h3><h3><br></h3><h3>晚上,大家只能窝在房间里的炕上,吹吹口琴,唱唱歌,看看小说,写写日记,洗洗涮涮,这就是一天最轻松的时刻。女知青张东亚,细高挑,干活不怕苦,她贴得饼子令知青们交口称赞;她还是个小秀才,她用诗歌形式(后来,她创作的歌词曾在全国比赛获奖)记日记,还记录了我们的友情,令我十分感动!女知青吴秀菊爱唱歌,天天少不了唱上一段“洪湖水,浪打浪……”。男知青杨晓东的业余时间都用在了学文化上(后来考上了大学)。<br></h3><h3><br></h3><h3>在那段时间里,我把小说《钢铁是怎样练成的》读了两遍,读后深深地被保尔.柯察金所感动,爱不释手。在和知青的共同生活中,我还学会了吹口琴,能吹几首有节奏感的小曲子,这真是意外的收获。</h3> <h3>在农村带队趣闻也不少。</h3><h3> </h3><h3>记得公社组织带队干部到各村知青点检查工作,村委会负责接待。这就成了每个村头等重要的大事,对于我们这些城里来的人,他们本身就很好奇,也想了解外面的世界。所以,吃饭时村干部都来作陪,他们也借机可以喝酒乐呵乐呵。每顿饭几乎都要上地瓜干白酒,辣得很!难以下咽。他们一个村只陪吃一天,我们每天都要换地方,吃了十几天几乎相同的饭菜。油炸花生米还好吃,生拌韭菜当下酒菜恐怕没有几人吃过吧?吃到最后,见了酒肉饭菜就有些恶心,最想吃得是稀饭和清煮面条!</h3> <h3>还有一件趣事是我像小孩儿一样迷路了!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很可笑。那年冬季的一个下午,参加公社组织到各个知青点检查工作。我去的那个是邻村并不太远,工作结束的有点儿晚,出了那个村子立即朝着记忆中的朱家后村走去。不料,冬天的天黑得挺快。农村没有路灯,没有几分钟,就发现看不清路了,东西南北的方向感也没有了,到处都是田地,不见了村庄。乡村公路没有公交车,也不见了平时的三轮车,连人影儿也没有一个,问路都没法问了,广阔田野里就我一个人。</h3><h3><br></h3><h3>恐惧和绝望感顿时袭上心头,怎么办?若是现在,肯定用手机下载高德地图,徒步导航就OK了!找不着路,我就在田地里向前走十几分钟,没看到村子,就向左走,向右走……精疲力尽,几乎要落泪了,硬着头皮瞎走一气。半小时的路,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瞎猫碰上死耗子,终于找到家了,知青们正在焦急地等着我。真难为情,也没好意思跟他们细说,真有点儿给解放军丢人。呵呵!<br></h3> <h3>农村的艰苦生活对自己的三观和意志也是很好的磨炼,从农民身上学到了吃苦耐劳、勤俭节约的好品质。有时,回单位开会办事,在食堂就餐,看到个别人浪费食物十分反感。原来不屑一顾的(5分钱一份)大白菜炖豆腐,吃得都特别香甜!</h3><h3><br></h3><h3>在管理知青的过程中,要面对上级领导、村委会、家长和知青,处理各种关系和矛盾,自己的管理能力也得以提高,为日后个人发展奠定了基础。</h3> <h3>半年的带队期满了,我没有辜负领导和家长的期望,为知青点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我们知青点被评为先进知青点,接受了《青岛日报》的采访。1975年底,大队党支部于书记和知青代表王静作为即墨县代表参加了在烟台召开的“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知青工作赢得了广泛赞誉。回单位后,党委让我在全体干战职工大会上做了专题汇报,我个人受到了单位的嘉奖。</h3> <h3>多年来,我和知青们各自在工作岗位上忙碌着,少有联系。退休了,终于闲下来了。2015年,恰逢我的知青兄弟姐妹们下乡40周年,当年的知青组长王静和热心的老知青们组织了纪念聚会,我受邀参加了。</h3><h3><br></h3><h3>岁月不饶人,聚会时见到个别几十年不见的知青,当年的姑娘小伙都白发染鬓(我也一样),真是百感交集!知青兄弟姐妹们,若是你们看到李大姐今天的自卖自夸,一定不要笑话哦,也请你们体谅我和你们同样年轻,原谅我或多或少给你们带来的烦恼。<br></h3><h3><br></h3><h3>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当年的知青返城后,境遇多有不同,有的上了大学成了专家,有的一生平凡下了岗。但缘于那段特殊的经历,大家依然是情同手足,亲如一家的兄弟姐妹!</h3> <h3>纪念下乡40年知青组聚会(前排左二为作者)</h3> <h3>历史造就了知青,知青也造就了历史。</h3><h3><br></h3><h3>知青时期的经历,是对人生的一种磨练,也是一笔精神财富。我和知青们同感,这是一生难以忘怀、耐人寻味的一段人生经历。<br></h3> <h3>人生几十年,相逢就是缘。那场知青上山下乡运动,让我和知青兄弟姐妹们共同锻炼成长,我为“我是穿军装的知青”自豪!难忘和他(她)们同吃同住同劳动的日子,难忘我们美好的青春年华!<br></h3> <h3>图 片: 《青岛日报》记者、王静、李洪瑞<br></h3><h3>注:作品版权个人所有,转载或者部分转载请注明出处。</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