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故事（二）下乡篇（11）《塞翁失马》

树深

　　70年麦收后，一天下午，老苟来到我们队上。他找我说：“树深，袁小苓招到县上了，明天咱们去看看他吧？”，我说：“行啊”。提起袁小苓，那可是我的同班同学、好朋友，一个宿舍住了5年。他高高的个子，带了副眼镜，学习不咋样。可人机灵，乒乓球打得好，在我们十中，是数一数二的……。我想了想，对老苟说；“明天我看，还是先找王达。问问清楚，再去城里”，老苟说：“好”。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吃了饭，我和老苟就去了东风一队知情点。正好，王达在宿舍，没上工。我问王达：“袁小苓招到县里了”？王达说：“是的，他蓝球打得好，县上特招到新华书店，在城东坡坡下”。说着说着，有点伤感了，他又说：“这不，陈平刚参军，还没两个月呢，小苓又走了。四个男生，现在只剩下我和铁群了，有些寂寞”。我和老苟安慰着他，听说有招工消息，不久我们也会走出农村的。王达笑了，激动地说：“那就好，等吧，越快越好”！我们告别了王达，就直奔县城东关，远远就看见了新华书店。

　　进了店门，只见袁小苓一个人坐在柜台里，看书呢。他看见我俩，放下书，站起来高兴地说：“你俩咋来了”？我笑着说：“听说你被招到县里了，成了大干部了”。小苓连忙摇摇手，解释说：“胡说啥，什么大干部，是书店的见习生”！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书店不大，只有十来个平方。靠墙摆着几个书柜，前面一排柜台，很简陋。小苓看出了我的心思说：“县城人少，书店小，比不上咱西安钟楼新华书店”。我和老苟都笑了。这时，小苓给我们沏了两杯茶，感慨地说：“你们也知道，我家情况一般。后面就是有招工，也是狼多肉少，轮不上咱。如今，正好碰上、县上特招打蓝球的。机会难得，就先走一步，离开农村吧”！我们理解地点点头。下班铃响了，小苓看看表说：“吃中午饭了”。到后面小食堂，买了几个馍馍，一大碗肉菜，我们饱吃了一顿。小苓擦了擦嘴说“进城了，当工人了，啥都好，就是吃不饱。我这个大小伙子一月才33斤半粮，还有20%的杂粮”。我和老苟都吐舌了。老苟放下筷子，开玩笑地说：“小苓我们这趟来，可抢了你的口粮了”。小苓连忙说：“没有，没有。从农村出来还换了几十斤粮票呢”。我和老苟又哈哈大笑起来了！老苟又问：“工资咋样”？小苓说：“上面有政策，进了书店工人编制。见习期一年，每月26元。一年后转正，35元”。老苟想了想说：“还行”。我们又聊了一会儿，看看墙上的时钟，已快2点了，小苓要上班了。我们和他依依不舍，告辞回队了。

　　没过两个月，招工的消息越刮越大，知青个个心里慌慌。我们小组同学催我去公社，找知青专干老王，打听一下招工的确切情况。我来到公社见了老王，他郑重地告诉我，公社确实来了几个招工单位：有宝鸡钢管厂、523信箱厂等等……。他们来头挺大，把档案都拿走了。公社希望他们多招些人，你们回去就耐心等待吧。回到队上，我转告了大家，小组同学都忐忑不安，期待着。

　　一天下午，天灰蒙蒙的，下着小雨。2点多了，只见张敬田和白裙秋两人，淋着雨从公社回来了。一进房门，就兴冲冲地对我说：“翁树深，523厂招工同志，让你下午去招待所填表。明天早上，他们就退房回厂了”。

我心里一愣，523厂，是个啥厂？张敬田说：“523厂是咱西安西郊544厂的三线厂，印钱的，在扶风”。保龙听见了，高兴地对我说：“树深，恭喜啊！你被招到523厂，当工人了”。我可没有那么高兴，心想：我原本想去宝鸡钢管厂。去523厂，没有思想准备，心里七上八下的。说也奇怪，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外面刮起大风、天暗下来了，暗的怕人。突然，一道闪电，卡擦一声响雷，房顶席棚都在往下 掉土。顿时、下起了倾盆大雨。我望着窗外，雷鸣电闪，瓢泼大雨。这么大的暴雨，队上离公社还有20多里的山路，去不去呢？

　　忽然，脑海里闪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是不是老天爷在警示我，不要去523厂？我茫然了。保龙看我神色不对说：“树深，招工机会难得，不要犹豫了。咱们打伞，我陪你去”。我有点恍惚，对保龙说：“我有些不舒服，这狂风暴雨的，是不是老天爷不让我去”？保龙也无语了。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时间却悄悄流失着。天黑了，雨还是下个不停，说不清楚、好像有一种潜在的意识，在支配着自己。去公社的念头慢慢在脑海中消失了，523厂招工的机会也在无意识中放弃了。

　　过了几天，公社传来了宝鸡钢管厂发榜的消息，我们来到了公社，会议室挤满了人。知青专干老王正在宣读名单。我们知青小组，张华丽、高兴勇和武保龙榜上有名，我落榜了。知青专干老王安慰我说：“第一次招工，公社没经验，很被动。把档案全交给了招工单位，没有发言权了，树深，别灰心，机会还有，再等等吧”。

我的心，很沉重。一头放弃了，一头马托了。真是鸡飞蛋打，让人笑话。全小组8个人，一下就走了5个人。张敬田和白裙秋去了523厂，张华丽、高兴勇和武保龙去了宝鸡钢管厂，就剩下我、二狗和女生邓传秀。这真验证了我的预言：先进小组，第一次招工，走得人最多。

　　回到宿舍，二狗很难受，眼睛都湿了。对我说：“树深，多亏你没去523厂。如去了，咱小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人家邓传秀会打篮球，成年在县上”。我苦笑着说：“我这个组长，就是留下来陪你的。咱们再等等，下次招工吧”。话说起容易，可这等下次，猴年马月呢”？心里郁闷，又不能怨天尤人，523厂是自己放弃的。如有决心，再大的狂风暴雨也挡不住啊！我不由自主地，又一次走到了村后的小山顶上。望着天，呐喊着：“老天爷啊，别捉弄我了”。发泄心中说不出来的郁闷、自责和后悔。突然，一个信念又上升了，“老天生我必有用”！这次招工失利，是在磨练我，考验我的意志。人常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的一颗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了……。

　　一周后，我、二狗和队长美娃，牵着牲口，托着保龙、高兴勇和张华丽的行李，去公社送行。我和保龙拥抱着，两年的同学兄弟情，今日要分手了，真是难舍难分啊。望着他们含着泪，上了汽车。我心潮澎拜，走了，都走了。一起同甘共苦的好兄弟、好同学，奔赴他们的光明前程去了。

　　晚上，窑场3队的张广华来了，提了两瓶白酒。他也落榜了，和他结伴下乡的王昂，去了宝鸡钢管厂。三个失落的年青人聚在一起，真是难兄难弟啊！院子静悄悄的，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了。广华打开酒瓶，倒了满满三碗酒说“我们就干喝，一醉解千愁”。不一会儿，三个人都喝高了。广华说：“树深，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在公社名气大，这次是塞翁失马”。二狗摇晃着头和我碰碗说：“多亏老哥，没去523厂。陪兄弟，感谢了，干杯”！我也有些醉意，自言自语，口中喃喃吱唔着：“塞翁失马，对，是塞翁失马！哈哈，安知非福”！三个人都醉倒了，睡着了。……

如今回想起来，这段历史。其实就是老天爷，第一次在修正，我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