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边远的地方

君交如水

<h5>▲ 远眺现在的隆林县者浪乡者浪村那畔屯</h5><h3><br></h3> <h1><br></h1><h1>《那个边远的地方》</h1><h3><br></h3><h3><br></h3><h3>文 / 张 一 兵</h3><h3><br></h3><h3><br></h3><h3>谨以此文,献给曾在广西隆林县者浪公社者浪大队下乡插队的知青们,和在那片土地上,与这些知青结下深厚情谊的乡亲们 </h3><h1>目录</h1> 前言 一、少年人生的逆转 二、磨难生活的开始 三、纯朴友善的乡亲 四、从不适应到适应 五、知青政策的变化 六、得以传承的情谊 后记<br><h3><br></h3> <h5>▲ 1972年,知识青年(后排左起)李敏、雷德爱、张尔利和龙传英与生产队要好的小姐妹们一起合影</h5><h3><br></h3> <h5>▲ 2018年9月11日,雷德爱(后排左二)、张尔利(后排左三)、李敏(后排右二)和龙传英(后排右三),在那畔屯与当年房东和要好姐妹的喜悦重逢</h5><h3><br></h3> <h1>前言<br></h1><h3><br></h3><h3><br></h3><h3>今年9月16日,是老伴张尔利下农村插队49周年日。为缅怀和铭记近50年前那段令她魂牵梦萦的岁月,尔利和挚友雷德爱提前就发出邀约,请曾在同一个生产队插队的中学同学李敏和龙传英,于9月11日,一同前往插队的地方,看望当年那些仍然健在的乡亲们。在此之前的不同年份,她们当中或结伴或独自,都曾回去过。而此次是她们首次聚齐同往,实属不易。我作为车夫有幸随往,并有机会目睹了许多感人的情景和场面。</h3><h3><br></h3><h3>我与尔利相识42年了,这些年来,她时常向我讲述她当年下乡插队那段经历。和她一样,我也曾当过知青。作为同代人,我们相仿的年龄,相同的命运,相似的经历,却演绎出不同的人生故事。他们的这些故事,以及故事后来的延续,虽然朴实无华,却很有感染力,我常为之思绪涌动,终于禁不住有感而发。 尔利幼时随父母支边,从辽宁抚顺来到广西南宁,她那时刚满5岁。平时父母工作较忙,家中有4个孩子,她多与奶奶相处。奶奶源自传统的言传身教,对她童年的成长,有过较大的影响。<br></h3><h3><br></h3><h3>南宁现在的天桃小学和二中,多少年来,一直是全市中、小学的佼佼者。这两所学校,曾是尔利当年的母校。因文革期间的串联活动和停课闹革命等原因,初中阶段基本上没念成什么书,虽名义上拿到毕业证,却又适逢上山下乡运动。那个年头,可谓是命运多舛。<br></h3><h3><br></h3><h3>文革期间,尔利的父亲在单位的领导岗位上被打倒,定为走资派,三天两头被批斗。父亲受到的政治迫害,对尚在读中学的4个孩子,产生过很大的消极影响,事实上还造成过很不公正的对待。1968年,毛主席号召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尔利父亲所在单位,对职工子女上山下乡的去向,有过不公正的干预,存在歧视性的区别对待。<br></h3><h3><br></h3><h3>当时二中校方根据有关规定,认为尔利年龄尚小,而且其姐姐和哥哥已经下乡插队,不属于必须上山下乡的对象,就考虑让她升学继续念书,并上门征求学生家长的意见。尔利父亲也很赞同学校的建议。但在征求学生父母所在单位意见时,单位革委会有关领导坚决不同意学校的建议,认为尔利属于走资派子女,必须要下乡插队,而且要求送往条件艰苦的边远农村,老老实实接贫下中农再教育。<br></h3><h3><br></h3><h3>在当时,凡属于黑五类(地、富、反、坏、右)子女、走资派子女、招工参军政审不合格的学生,通常会被安排到边远贫困的农村去。当然,被分到边远贫困农村去的知青,并不都属于上述三类情形。</h3><h3><br></h3><h3>就这样,1969年9月16日,尔利告别父母,被送往广西最边远的隆林各族自治县插队,而她那时还不满16岁!不难想见,当时尔利的父母,对自己这个尚未成年,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女儿,不得不去往那个边远的地方,内心会是多么牵肠挂肚和放心不下。 不得不说,现代社会,凡在法规上实行株连无辜的制度,或在社会上对殃及子女命运的行为予以漠视,甚至纵容,都是历史的严重倒退。</h3> <h5>▲ 1969年夏天,尔利(后排左二)下乡前,与姐姐、哥哥、妹妹和父母合影</h5><h3><br></h3> <h3><h1>一、少年人生的逆转</h1> 1969年9月18日,尔利和二中的13名同学,以及另外两个南宁铁中的学生,被送往广西边远的山区一一隆林各族自治县者浪公社者浪大队,开始他们尚未成年的插青生涯。尔利和雷德爱、李敏、龙传英4位女知青,分在第一生产队(即现在的那畔屯)。该队的村民基本上是壮族,当时大多数村民只会讲壮话,只有少数人才会说类似桂柳话那样的语言,几乎没有人会说普通话。她们4人中,李敏年龄稍大,雷德爱次之,尔利最小。据雷德爱后来说,最初听说要安排她到南宁郊区农村的琅东插队,她嫌离家太近不好玩,便主动要求到更远的农村去。也正是这样的机缘巧合,结成了尔利和她后来的终身情谊。 另外10个二中同学和两个铁中学生,分在其他生产队,其中杨江东、王健、黄念和陈肇荣被分到红星生产队(即现在的那弄屯);陈柳任、谢瑤华、李旭鲜被分到高峰生产队;周援朝和张蚌京被分到第三生产队;李振宁、王元善、黄任有和梁爵华被分到千金生产队。据说在这批知青中,王健和杨江东的年龄最小,王健刚满15岁,而杨江东还不到14岁。 成行那天,二中革委会领导、工宣队员和老师,在校欢送1969年应届毕业生首批下乡同学,并全体合影留念。<br></h3> <h5>▲ 1969年9月16日,南宁二中1969年应届初中毕业生,第一批到农村安家落户的学生合影留念</h5><h3><br></h3> <h3>隆林各族自治县位于广西的西南边陲,紧邻贵州省,地处云贵高原的东南边缘,境内海拔较高,以中山为主,无平原,地势南部高于北部,自西向东倾斜;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区,夏无酷热,冬无严寒。所在区域在古时被称为夜郎国,是人们常说的 “ 山高皇帝远 ” 那种地方。<br></h3><h3><br></h3> <h5>▲ 隆林县在广西地图上所处的位置(箭头处)</h5><h3><br></h3> <h3>隆林是个多民族的自治县,主要居住着苗族、彝族、仡佬族、壮族、汉族5个民族。这里民风纯朴,人民友善,治安良好。<br></h3><h3><br></h3> <h5>▲ 隆林各族自治县行政区划图</h5><h3><br></h3> <h3>从二中分到边远农村插队的学生,很多都是革命干部家庭出身,所以在填写家庭出身时,很多人会填写 “ 革干 ”。李振宁当时不太明白 “ 革干 ” 的意思,就问他老爸老妈,他们回答说,“ 革干 ” 就是革命干部啊。其实他父母都是学生,一个是上海人,一个是田东人,50年才参加工作,均为基层财务干部,属于很普通的本份人。不过在者浪插队的同学里,确实有老红军、老八路的子女。</h3><h3><br></h3><h3>李振宁回忆,他下乡的当天,只有三个妹妹来为他送行,最小的妹妹那时还在读小学。父母之所以没有来,一是因为来不了,父亲当时下放到外地农场劳动;二是因为不便来,母亲在单位被批斗,怕影响到儿子的前途。四个均未成年的兄妹含泪作别,内心充满着不舍和酸楚!</h3> <h5>▲ 当年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宣传画</h5><h3><br></h3> <h5>▲ 当年到者浪大队插队的部分知青合影</h5><h3><br></h3> <h3>据李敏回忆,1969年9月16日,她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农村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当时她满腔热情,偷拿家里的户口本,报名到最艰苦的农村去。她和二十几个同学带着大红花,坐在卡车上,唱着革命歌曲,来到隆林县者浪公社。他们4个女生被分到者浪大队那畔小队插队,受到乡亲们的热情欢迎。她感到在农村三年的艰苦生活,其实是对自己意志品质的磨砺,并在艰难困苦中懂得了珍惜。三年的知青生活,她和村民一道插秧,割稻、晒谷、打场、碾米、砍柴、加工米粉,正是这一次次难忘的经历,在她饱尝了人生的艰辛、痛苦和幸福之后,丰满了她人生的羽翼。在后来的生命历程中,已无畏被困难所压倒,这是作为知青的最大收获。<br></h3><h3><br></h3><h3>被分在高峰生产队的陈柳任回忆,9月16日是一个难忘的日子,49年前的这一天,走上了人生新征程,现回想起,无限感慨!他插队的生产小队,是地处山顶上仅有15户的小村寨。进到村寨,有一种头顶蓝天,脚踩白云的感觉。他当时心凉了一大截,第二天竟然跑到公社吵闹,要求调换生产队。在公社吵闹了两天,自然于事无补,才怏怏不乐回到小队。</h3><h3><br></h3><h3>那时在隆林农村,很容易找到马骑。有次公社办知青学习班,杨江东因回河北老家时,学会了骑马。那天他骑着马奔跑,威风凛凛,陈柳任看见羡慕极了,于是提出也要骑。当时他对江东说自己不会骑,你可不要赶啊。江东嘴上说,不赶,不赶。等他骑上马后,江东就拿树枝抽打马屁股,马受惊一路奔跑。陈柳任驾驭不住,从马上摔倒在田里。陈柳任怒火万分,回头找到江东,和他从公社办公二楼扭打到楼下。过后,我们两人又在学习班坐到一起。现在想起来,感觉十分好笑。</h3><h3> 半年后,与贫下中农分开吃住,陈柳伍和李旭鲜、黄元善到县城买装稻谷的竹娄,买到后准备回小队。这时碰上县城隆中一些较调皮捣蛋的学生,双方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眼看就要打架。他们三人当时人少,背靠背,手拿竹杆,准备应付这些小流氓。因为是赶圩日,也有许多知青慢慢聚拢过来支援我们。一场群殴眼看爆发,好在县里及时出面制止。事后公社书记说,这些小孩调皮,要严管。<br></h3><h3><br></h3><h3>李振宁后来还透露一件事,他们十几个知青当时是怎么分到者浪的来龙去脉。邓玉杰当时是隆林知青代表,陪胡老大(隆林县知青办负责人,当时知青都这么称呼他)到南宁二中接收知青。他们一看名单,怎么这批二中学生都这么小啊!大多是53、54年的,还有55年的!家庭出身大多是革干,邓玉杰就对胡老大说,这些学生太小了,还是分到靠近者浪一点的生产队吧,没想到胡老大竟然应允了。邓玉杰也在者浪插队,他所在的生产队离千金生产队大约4里路,所以我们才有缘在一起相识。</h3> <h5>▲ 准备奔赴广阔天地的知识青年(图片源自网络)</h5><h3><br></h3> <h3>隆林距南宁400多公里,直线距离看似不算很远,但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道路交通状况十分落后,从南宁到百色为三级公路,而百色到隆林为四级公路,行走在这样的公路上,平均车速也就二、三十公里每小时。从南宁市去到插队的村子,须耗时两天半。第一天从南宁坐早班车到百色,夜宿百色;次日一大早再坐班车从百色到隆林,夜宿县城;第三天就没有交通工具了,需要步行二十余里,才能走到村里。</h3><h3><br></h3><h3>十一年前,广西建成从南宁通往百色的高速公路,八年前,广西又建成从百色通往贵州的高速公路,并从隆林经过。现在从南宁驾车前往隆林,可全程走高速,仅需5个小时就可抵达。隆林一一那个曾被视为边远的地方,别的方面暂且不提,仅从道路交通的发展,已今非昔比。</h3><h3><br></h3><h3>第一生产队座落在半山腰的地方,当时有13户人家,属于穷乡僻壤之地。初来乍到,没有现成的房舍,只能两人一组,安排住在干部家中。李敏和龙传英借住的人家,房东梁顺达是公社武装部部长,其妻熊金定带着4个男孩住在屯里务农。这4个男孩的年龄,都比李敏和龙传英要小,他们都管她俩叫姐。一年多后,他们家又添了个男孩。尔利和雷德爱借住的人家,房东是者浪公社供销社的会计,其妻带着3个女孩住在屯里务农。同样,这户人家的3个女孩也都比尔利和雷德爱要小,故管她俩叫姐。</h3><h3><br></h3><h3>头一年,她们是免费在村民家吃住的。因那时家家的日子过得都不宽裕,而且借住房东家的子女较多,为不加重房东家的负担,队里把每两人中的一人,分别安排到另外两户人家吃饭。管尔利吃饭的这户人家姓班,家中没有男孩,故为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尔利管班家的女儿叫嫂,那时班嫂还不到30岁,不仅为人善良,还长得很标致。她至今仍健在,今年已满80岁了,看上去还挺精神。尔利她们这次去看望她,大家在聊起过去时,她显得很兴奋,虽然年纪大了,但对许多往事,仍记忆犹新,如数家珍。</h3> <h5>▲ 张尔利和李敏看望班嫂</h5><h3><br></h3> <h1>二、磨难生活的开始</h1><h3><br></h3><h3><br></h3><h3>小小年纪,又是女孩,突然从城市来到山村,无亲无故,对她们几个知青来说,不难想见,会有多么不习惯和不适应。例如:生活方式不习惯、卫生条件不习惯、环境氛围不习惯、语言习俗不适应、农活技能不适应、劳动强度不适应 . . . . . .。虽然困境重重,但她们却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更不敢辱没自己肩负的使命。现在之所以还这样表述,我是想还原历史语境。虽说那一代知识青年,从忠诚的毛主席红卫兵,突然变身为需要被再教育的知识青年,身上的光环骤然退去,但在这些被文革洗礼过,且又少不更事的年青人身上,或多或少还留存有着浪漫主义色彩和理想主义铅华。</h3><h3><br></h3><h3>初到农村,尔利不仅不会干任何农活,而且连担水劈柴、生火做饭和缝补织绣这些最基本的生活技能都不会。队里没有自来水,需到山下的小河中去担。尔利担水不会换肩,一换肩扁担就会滑落,所以她不敢直腰挺肩担水,只好佝偻着行走,让背部来承受扁担重压,像个驼背人一样,看上去令人忍俊不禁。担水行走还走不稳,水桶摆动大,水容易晃出,担到地方也就剩一半水了。就这看似不算很难的活,尔利楞用了近一个月才完全学会。 雷德爱从小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为照顾老人,会做一些家务,到农村后的适应能力显得较强,所以她经常不厌其烦地教尔利做这做那。在尔利眼里,雷德爱就像个大姐一样,心里对她充满钦佩和感激。两人相处久了,很自然就从普通的同学成为了要好的朋友。<br></h3><h3><br></h3><h3>最初感到语言是个问题,村里大多数人只会讲壮话,而尔利却只会讲普通话,壮话她一句听不懂,与人沟通都成了问题。没办法,她平时带着个小本,用普通话发音来标注壮话发音,死记硬背,并尝试着用壮话与村民对话。久而久之,她居然能够与村民进行日常对话了。</h3><h3><br></h3><h3>队里除农业生产外,还依靠一些副业来增加队里的经济收入。主要的副业就是为公社供销社的米粉店做米粉和卖米粉,并在圩日派她们几个知青,到米粉店帮卖米粉。圩上的米粉店仅此一家,圩日这里是个很热闹的地方。那个时候有放肉的米粉吃,实在是一种美食。据王健回忆,者浪大队的男知青们,有时得闲会来赶圩。来赶圩通常会到粉店吃粉,一是来品尝一下美食,二是来看望一下女知青,与她们闲聊几句。粉店的女知青也挺照顾他们,总会往碗里给他们多加几片肉,多添一点油。由此可见,他们之间尚存的同学之情。</h3><h3><br></h3><h3>米粉店有两项繁重的劳动,一是用石磨磨米浆,这是个简单的辛苦活,大家轮流干。人工磨米浆效率很低,又太过耗费体力。但磨米浆虽然很累,但毕竟是在街上店里,不存在让她们感到畏难的问题。</h3><h3><br></h3> <h5>▲ 石磨磨米浆的实图(图片源自网络)</h5><h3><br></h3> <h3>二是每人每周要为米粉店提供一百斤木柴,这可是个艰巨的定额任务。为了教她们学会砍柴,大队民兵连长班应才,带她们上山学砍柴。那天出门时天气还很好,故没带雨具。到了山上,班应才带她们找到树丛较多的地方,教她们如何选柴,如何用刀。待砍下不少树枝后,又告诉她们怎样用细韧的枝条扭作绳索,来梱绑砍下的树枝。最后又教她们选较直的粗枝做扁担,削尖两头扎进树枝梱,就变成柴担了。</h3><h3><br></h3><h3>没想到天气变化,开始下起雨来,等他们都扎好柴担准备下山时,雨已下得较大了。因无处藏身躲雨,她们只好担着沉重的柴担,艰难走在湿滑的山路上。山路狭窄坡陡,两旁都是参差不齐的树丛。班应才挑担会巧避树丛,而她们这些刚学打柴的人,空身走山路都不很稳,更不用说担着柴担躲避树丛了。尔利担着柴梱,跌跌撞撞跟随大家往山下走,一束树丛突然挂住柴担,她一下没站稳,连人带柴担,一起顺斜坡滚落到下边的沟里。跌倒在沟里,看到自己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揉摸着身上的疼痛处,她难过的泪水禁不住涌出来。当时身上已被雨水淋湿,泪水、汗水和雨水渗合在一起,感觉整个人都被淹没了!在众人的帮助下,才把她和柴梱拉扯到路上,后来她咬着牙,好不容易才把这担柴挑回队里。<br></h3><h3><br></h3><h3>这次上山砍柴的经历,令尔利刻骨铭心,她说她今生绝不会忘记!关于上山砍柴的难忘经历,不仅尔利有,李敏一样身同感受,她在给尔利的微信中写道:<br></h3><h3><br></h3><h3>三年的农村生活,让我记忆最深、最刻骨铭心事情,就是上山砍柴和担柴下山。我们小队负责供销社粉店的米粉供应,规定每个劳动力要按每天所得工分,来上交给小队柴火。我们插青每天10个工分,就是每个星期要交100斤柴火给小队。除交小队的柴火外,自己也要用柴,烧水做饭,冷天还要木柴烤火。所以砍柴挑柴算是最繁重的体力活了。每天做完农活,中途休息时间就得上山砍柴。最要命的是捆柴,这个看似简单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却是非常非常的难。如果捆扎不好不结实,柴火就没办法担起,或在途中散落。后经乡亲们手把手地教,逐步学会了捆柴。在担柴回家时,因为柴火大多超过自己的体重,下山时脚打抖站不稳,时常连滚带爬。小队地处半山腰,晚上收工回家必须担柴爬坡,此时担柴像是千斤重压在肩上,气都喘不过来。没办法,眼看快捱到家门口了,只得咬紧牙关,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挪,感觉自己快要休克了! 我听尔利说,在她们4个知青中,论挑担李敏是最能干的一个,她个头最矮,体重最轻,却挑得最重。她对挑担尚且如此畏惧,可见担柴对其他几个知青而言,就可想而知了。<br></h3><h3><br></h3><h3>在学做农活方面,龙传英深有感触,她记述道:春耕耙田,本来是男人干的活,我们也争着要学。第一次学耙田,牛欺生人,我要它走,它偏不走,走走停停,时而慢悠悠,时而又疯快。有时人随耙具突然被拖倒在田里,当我挣扎着爬起来,脸上身上全是泥水,活像一个泥人,全身上下泥水汗水混合在一起,十分狼狈,当时真想哭啊!在农村的那段日子里,从犁田、耙田、插秧、耘田、收割、脱谷、晒谷到碾米,这一系列农活,让我真切体会到,那首著名唐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 所表达的感怀! 务农都有出远工的时候,一般每户人家都会留人送饭。她们这户四人,也得留人煮饭送饭。那时候没饭盒,送饭都是用芭蕉叶或别的较大张叶子来包。每次轮到雷德爱煮饭送饭,叶子用得最多,而饭菜又包不好。送到地方后一打开,不是叶子弄破了,就是饭菜漏出来了。她对自己很不满意,心里骂自己笨。同时也暗下决心要学会,可又总是包不好。<br></h3> <h5>▲ 知青留影,左起:谢瑶华、李旭鲜、陈柳任</h5><h3><br></h3> <h3>陈柳任是南宁铁中的学生,对于当年的插队生活,他写道: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我小时受到电影《铁道游击队》的影响,长大梦想开火车。然而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打破了我的梦想。我家五兄弟,四个上山下乡,我是去到最远的一个。<br></h3><h3> 记得在第一次打谷收工挑谷回去,村里的年轻人恶作剧,把我的箩筐装满后摇晃震实,再用扁担冲实。当时我心里直打鼓,挑得动吗?不好说什么,只能咬牙去挑。我们小队在山顶,劳动在山下,艰难地挑着一担谷子慢慢上山。一开始憋着劲走,在我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时,我是真的走不动了。房东见状后,马上叫了另一青年,一起从我箩筐里分出一筐谷子,这样我才挑回小队。晚上摸着又红又肿,痛疼难忍的肩膀,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没办法,第二天还得出工。 <br></h3> <h5>▲ 四名女知青的唯一合影,前排左起:李敏、张尔利;后排左起:龙传英、雷德爱</h5><h3><br></h3> <h1>三、纯朴友善的乡亲</h1><h3><br></h3><h3><br></h3><h3>艰难困苦的生活,繁重单调的劳动,相对闭塞的环境,没有希望的日子,前途茫茫的忧虑,影响和压抑着几乎每一个知青。很难想象,这几个十几岁的女孩,靠着什么精神和力量,能够隐忍坚守在那里。我问过尔利这个问题,她告诉我,能坚守在那里,首先是没有退路的高压政策,这对每个知青是一样的。但如果仅因此而不得不坚守,那是非常痛苦的事情。而她们几个既能坚守而又不感到很痛苦,得益于当地那些老实巴交和心地善良的乡亲们。</h3><h3><br></h3><h3>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隆林县,和很多同类地区一样,地理位置偏僻,道路交通不便,外界消息封闭。所以这里的环境是原生态的,而这里的人民,也是纯朴、仁厚和友善的。</h3><h3><br></h3><h3>曾在红星生产队插队的杨江东,后来成为广西著名国画家。2012年,他在自己创作的《少数民族风情画专集》的开篇写道:早在上世纪的七十年代初,我在广西的西北部大山区,广西隆林各族自治县插队当农民,与当地的少数民族山民们生活在一起,用当时流行的说法,即是与山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在跟老实憨厚的山民们生活的这段日子里,我每天都要画写生、速写、素描。田间画、地头画、篝火炉旁画,总之是有时间、有机会就画。画山民们劳作的情景,画山民们田间地头小憩时的各种姿态,画他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画他们劳动的愉快,画他们丰收的喜悦,. . . . . .</h3><h3><br></h3><h3>画家杨江东饱含深情的回顾,不仅是在抒发他个人的艺术情怀和追忆自己走过的艺术之路,更是对那片边远土地和那里的人们,充满感恩的敬意和怀有深深的眷恋。</h3><h3><br></h3> <h5>▲ 2012年元旦,杨江东摄于澳大利亚阳光海岸</h5><h3><br></h3> <h5>▲ 杨江东据实画下他当年插队住过的房子</h5><h3><br></h3> <h5>▲ 杨江东创作的少数民族风情画作</h5><h3><br></h3> <h5>▲ 杨江东创作的少数民族风情画作</h5><h3><br></h3> <h5>▲ 杨江东创作的少数民族风情画作</h5><h3><br></h3> <h5>▲ 杨江东创作的少数民族风情画作</h5><h3><br></h3> <h3>尔利在生产队里,当过记分(工分)员、赤脚医生和农科组成员。她一个未成年女孩,在生产劳动中,虽然体力和能力有限,但村民们始终把她视为标准劳动力,给她评记最高工分。从利益分配的逻辑看,这看似不合情理。但从村民们仁厚友善的人格看,又感觉不难理解。<br></h3><h3><br></h3><h3>雷德爱在回忆那段岁月时,讲述了一件事:有一次,我们4人吃了中饭,便结伴上山砍柴。已不记得是第几次上山砍柴了,只记得那天天气晴朗,我们信心满满,以为会很顺利。没想到柴捆没扎紧,下山途中,柴梱散掉了,并卡住山路,不得已又重新整理梱绑。下山的路不算很远,那天见鬼了,同样的情况发生了好几次,把人累得够呛,还是没走出多远。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们还迷失了方向,大家又累又急,甚至感到惊恐,尔利和龙传英害怕得哭了起来。就在大家手忙脚乱和惊慌失措之际,有人看到远处有几个火把,原来是生产队的队长农保明和大队民兵连长班应才,亲自带人来寻找接应我们,大家的恐慌情绪才打消。后来我想,如果生产队的人,不知道我们几个上山砍柴,没有来找我们,那后果真的难以想象。<br></h3><h3><br></h3><h3>陈柳任没有忘记,在与乡亲们同甘共苦和摸爬滚打的过程中,他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一次上山开荒砍伐中,他一不小心,脚上的大拇趾被斧头砍伤。好在当时有穿高筒水鞋,有胶皮的阻挡,要不脚就完了。队长见到立即撕破自己的衣服,帮他包扎好伤口,与李旭鲜和谢瑶华,轮换背他下山到公社卫生院治疗。养伤期间,同住插青细心照顾他,同时又要出工,比平时艰辛许多。他在家中不能出工,不想坐等饭吃,就主动煮饭,让他们出工回来马上有饭吃。虽然遭到他们回来骂,但他内心感到温暖,因为都知道,伤口破裂难以愈合。真是患难见真情啊!<br></h3><h3><br></h3><h3>许多年后,有关知青上山下乡(包括那些下到农垦兵团的知青)遭遇到的负面消息,开始在全国各地流传开来。人们才知道,很多地方的知青,在当地并没有得到有关方面的关心、帮助和爱护,有的知青受到受到不公正地对待,有的还受到打击和伤害,有的女知青甚至受到侮辱和性侵。<br></h3><h3><br></h3><h3>尔利她们插队的这个地方,虽然边远落后,偏僻闭塞,但这里的人们,以宽厚友善待人,以同情关怀助人,展现出少数民族的仁慈情义,彰显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有句成语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些视边远山区为蛮荒之地者,那些认为到这种地方生活,与流放无异的人,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个边远的地方,不仅有原始的生态,有清新的空气,有绿色的植被,有迷人的景致,还有友善的人民!</h3><h3><br></h3><h3>很遗憾!尔利和雷德爱三年来,先后两次去那畔屯,均没有见到当年寄宿房东家的人。据屯里其他人说,他们家的3个女儿,现在都是阿婆了,都到外地去帮带孙辈啦。</h3><h3><br></h3> <h5>▲ 雷德爱和李敏双双上大学,张尔利和屯里几位要好姐妹专程到县城照相,拍下的告别合影</h5><h3><br></h3> <h1>四、从不适应到适应</h1><h3><br></h3><h3><br></h3><h3>在乡亲们的教导和帮助下,她们逐渐学会了做农活和家务话,身体也渐渐比刚来时強壮了,像担柴走山路、担水、插秧、收割这类农活,慢慢地适应了。都说万事开头难,她们终于撞过了这一关。<br></h3><h3><br></h3><h3>人一旦适应了所在环境和所处条件,原来那些不安、局促、压抑、苦闷、甚至恐惧,就会很快消除,开始感觉到内心的放松和敞亮;就会放下包袱,开始在各方面积极向上和奋发努力;就会点燃希望,开始憧憬未来的前景和方向。</h3><h3><br></h3><h3>大约过了一年,生产队帮她们盖好了新房,她们4人终于住到了一起,成为屯里第14户人家。经过一年时间的磨炼,她们已经适应了当地的环境和条件,大家动手做家务、种菜、饲养禽畜,各显其能,各司其职,过起了山村人家的寻常生活。</h3><h3><br></h3><h3>尔利告诉我,她们在新家饲养过的禽畜,有鸡、猪和狗,唯有鸡活得比较好。因为大家都没有饲养经验,而且要同时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家里又没有老人,有时早上出工来不及喂,有时出远工中午不回来,猪得不到正常喂养,瘦得皮包骨。也没专人喂狗,狗到处找不到吃的,不但瘦小,还不长个,看上去十分可怜。鸡则不一样,放养在房前屋后,会自己觅食,还会找隐蔽处下蛋孵小鸡。有时早晨起来,开门后会突然发现,有母鸡带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鸡,在门前觅食,她们既感到惊讶,又觉得神奇!</h3><h3><br></h3><h3>蚂蟥是南方常见的一种水生物,以噬血为生,下过水田的人,都遭遇过蚂蟥附体吸血,很多人对蚂蟥十分恐惧。她们刚开始也很怕蚂蟥,下田劳动最忌惮的就是挨蚂蟥咬。正在噬血的蚂蟥,直接拉扯很难把它拉离皮肤,正确的方法是搓,一搓它就松开了。久而久之,她们也就不怕蚂蟥了,雷德爱甚至捉到蚂蟥后,喜欢用草梗把它从里翻过来,像翻洗鸡肠那样。</h3><h3><br></h3><h3>在那个年代,城里的文化娱乐生活都很单调,没有电视,只有广播,现在想起来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而在那个边远的地方,就连广播也没有,她们几个也没有收音机,可见环境有多闭塞。但年青人总爱追求和向往美好的事物,为了看上一场电影,偶尔在农闲时,她们会在下午结伴一起,步行去县城看电影。往返50里地,虽然沿途人烟稀少,路上黑灯瞎火,却挡不住她们那几颗执着的心。由此亦可佐证,那时当地的社会治安有多好。</h3><h3><br></h3><h3>有一次,她们在做工的地方发现有几棵杨梅树。休息的时候,她们几个都爬上树去摘,脖子上挂着个口袋。她们先饱吃一顿,然后往口袋里装,直到装满才下来。那天回到家,雷德爱发现自己的衣服裤子都染上了殷红的杨梅汁。虽然弄脏了衣服,但却很开心。那种苦中有乐的日子,只有在农村才会体验到。<br></h3><h3><br></h3><h3>她们搬新家住一起后,有一年过七月十四,生产队把集体养的鸭子,按劳动力分给大家过节,每人半只,她们4人分到两只。有些人家舍得不吃,暂时养起来。有两户人家商量着只吃半只,即我家杀一只分你家半只,等哪天你家杀一只再分我家半只。她们那时的生活太艰苦了,吃肉是件很奢侈的事情,很久吃不到肉是件常事。突然分到两只鸭子,让她们内心对肉食的渴望,顿时喷涌而出。一不做,二不休,七月十四这天,干脆把两只鸭子都杀了,还煮上两斤米饭,最后吃了个锅底朝天!个个吃得瘫坐不起。</h3><h3><br></h3><h3>据插队到千金生产队的李振宁回忆,有一天,阿有(即黄任有)母亲突然来到队里。原来她听说儿子在农村和房东家女儿谈恋爱,心里着急,忙从南宁赶来劝阻儿子。到后问明情况,才知是场误会。阿有母亲的到来,让我们几个知青大饱口福,她带来的食品,让我们吃了个精光!说实话,阿有房东家对他确实好,房东家的女儿也长得着实漂亮,只因当时他们年少,情窦未开,所以才没划出爱情的火花。多年后我们聚会,一提起这事就欢笑不已!</h3><h3><br></h3><h3>大约两年后,国家有一项重大的铁路工程一一枝柳铁路上马,需要庞大的建设队伍参与施工。经者浪公社指定,那畔屯的龙传英和那弄屯的王健等人,被派往参加枝柳铁路项目的建设。龙传英从此离开那畔屯,很多年没再回去过。1999年,她和李敏曾结伴去看望乡亲们。</h3><h3><br></h3> <h1>五、知青政策的变化</h1><h3><br></h3><h3><br></h3><h3>尔利虽说拿到了初中毕业证书,但实际知识水平只相当小学毕业。她记得在下乡第四年个头时,有一天上山砍柴,挑着柴担往山下走,天色已黑。在经过附近一所公社中学时,教室里透出的灯光,映照着中学生们认真读书的情景。想到自己在同样年龄时,却没有机会好好念书,内心的遗憾、委屈和难过,一下子涌了上来,泪水情不自禁往下流!当时心想,今后再有机会读书,我一定要发奋念好。</h3><h3><br></h3><h3>陈柳任还提起,他在农村最艰难的是患了一场大病。如果不是知青们的帮忙和照顾,可能就去见马克思了。</h3><h3> 一次耙田,牛尾巴摇摆,扫到他的眼睛,后来发炎了,出现眼睑下垂,左眼好了右眼又出现下垂,如此反反复复。为此,他咨询在百色读医的肇荣,到底是什么原因?肇荣帮他查询资料并寄给他,同时交待要有心里准备,否则不要看。他想死马当活马医,管不了那么多了。见到资料才知道,这是一种叫重症肌无力的病状,该病状如发展将导致全身无力而死亡。知道原因后,需要看中医,但药费付不起。黄任有当时已调到县气象站,可以公费看病,于是黄壬有用他的名字,到医院帮他抓中药。由于中药要长期服用,为了解决中药不足,他自做中药丸,将中药捻成粉末,掺入蜂蜜做药丸,这样基本保证时常有药。同时向小队请假,每天上午工不出,在山后跑步,练气健身。经过多年努力,他终于逃过了鬼门关。</h3><h3><br></h3><h3></h3><h3>李振宁回忆,他在队里插队的日子,得到几个知青兄弟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帮助,可以说,他们虽不是兄弟,但关系胜似兄弟!只是其中的爵华同学,自抽到广西冶建工作后,就失去联系,不知现在是否安好?</h3>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在各地发生了很多事情,出现不少问题,给城里的知青父母带来不少困扰和担心。福建省一位知青家长李庆霖,是位老师,斗胆给毛主席写了封信,客观反映了他孩子下农村插队的遭遇。后来,这封信和毛主席的回信在《人民日报》公开了。根据上面的要求,各地开始清查涉及知青的问题,并认真落实有关政策。<h3><br></h3><h3><br></h3> <h5>▲ 知青家长李庆霖写给毛主席的信(原件照片)</h5><h3><br></h3> <h3>李庆霖在长达2000多字的信中,陈述了上山下乡知青生活上的困境,和上山下乡运动中的一些阴暗面。他在信中写道:<br></h3><h3><br></h3><h3>尊敬的毛主席:</h3><h3> 首先,我向您老人家问好!</h3><h3> 我是个农村小学教员,家住福建省莆田县城厢镇,家庭成份是贫民。我有个孩子叫李良模……一九六九年,他听从您老人家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教导,毅然报名下乡……当国家对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口粮供应和生活费发给断绝,孩子在山区劳动,和贫下中农一起分粮后,一连串的困难问题便产生了……孩子终年参加农业劳动,不但口粮不够吃,而且从来不见分红,没有一分钱的劳动收入。 …… 毛主席:您老人家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我完全拥护……可是,当国家对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口粮供应和生活费发给断绝,孩子在山区劳动,和贫下中农一起分粮后,一连串的困难问题便产生了:首先是分得的口粮年年不够吃,每一个年头里都要有半年或更多一些要跑回家吃黑市粮过日子。在最好的年景里,一年早晚两季总共能分到湿杂稻谷两百来斤,外加两三斤鲜地瓜和十斤左右的小麦,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粮了。那两百来斤的湿杂稻谷,经晒干扬净后,只能有一百多斤,这么少的口粮要孩子在重体力劳动中细水长流地过日子,无论如何是无法办到的。况且孩子在年轻力壮时候,更是会吃饭的。</h3><h3> 在山区,孩子终年参加农业劳动,不但口粮不够吃,而且从来不见分红,没有一分钱的劳动收入。下饭的菜吃光了,没有钱再去买;衣裤在劳动中磨破了,也没有钱去添制(置)新的;病倒了,连个钱请医生看病都没有。其他如日常生活需用的开销,更是没钱支付。从一九六九年起直迄于今,孩子在山区务农以来,个人生活中的一切花费都得依靠家里支持;说来见笑,他风里来,雨里去辛劳种地,头发长了,连个理发的钱都挣不到。此外,他上山下乡的第一天起,直到现在,一直没有房子住宿,一直是借住当地贫下中农的房子。目前,房东正准备给自己的孩子办喜事,早已露出口音,要借房住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另找住所。看来,孩子在山区,不仅生活上困难成问题,而且连个歇息的地方也成问题。</h3><h3> 毛主席:您老人家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我完全拥护;叫我把孩子送到山区去务农,我没意见。可是,孩子上山下乡后的口粮问题,生活中的吃油用菜问题,穿衣问题,疾病问题,住房问题,学习问题以及一切日常生活问题,党和国家应当给予一定的照顾,好让孩子在山区得以安心务农。</h3><h3> 现在,如上述的许多实际困难问题,有关单位都不去过问,完全置之不理,都要由我这当家长的自行解决,这怎么能行呀?有朝一日,当我见阎王去,孩子失去家庭支持后,那他将要如何活下去?我真耽心!</h3><h3> 在我们这里已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中,一部分人并不好好劳动,并不认真磨炼自己,并不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却倚仗他们的亲友在社会上的政治势力,拉关系,走后门. . . . . .我认为,我的孩子走上山下乡务农的道路是走对了……让其到农村去经风雨见世面,以增长做人的才干,是很有必要的。但是,当孩子在务农实践中碰到的许多个人能力解决不了的实际困难问题,我要求国家能尽快给予应有的合理解决,让孩子能有一条自食其力的路子可走,我想,该不至于无理取闹和苛刻要求吧。</h3><h3> 毛主席:我深知您老人家的工作是够忙的,是没有时间来处理我所说的事。可是,我在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困难窘境中,只好大胆地冒昧地写信来北京“告御状”了,真是不该之至!</h3><h3> 谨此敬颂大安!</h3><h3><br></h3><h3>福建省莆田县城郊公社下林小学李庆霖 敬上 1972年12月20日<br></h3><h3><br></h3> <h5>▲ 毛主席写给李庆霖的回信内容</h5><h3><br></h3> <h5>▲ 中共中央关于知识青年政策的文件</h5><h3><br></h3> <h3>后来,知青政策做了调整,规定凡身体存在疾病,不适合上山下乡的知青,经医院检查证明,可以返城并安排工作。龙传英那时患有后天性心脏疾病,经医院查明属实,具备返城的条件。她是在第一生产队的插青中,头一个获准返城的知青。只是她当时不是直接从队里离开的。</h3><h3><br></h3><h3>不久,国家恢复了了大学和中专教育,并实行新的招生制度。改由各基层单位的工农兵群众,推荐他们当中的优秀青年去学习。1972年,雷德爱和李敏争取并得到公社的推荐,双双上了大学。奇怪的是,尔利1972年也参加考试,并得到大队的推荐,但就是榜上无名,她为此感到很失落,也很彷徨。为此,她曾找过公社领导与理据争,但却没有任何说法。<br></h3><h3><br></h3><h3>同伴们走后,尔利孤零零一个人留在队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失望,内心充满无助和无奈。在这种情况下,乡亲们对她更关心了,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拿一点来给她分享。队里那些好姐妹们,也时常过来陪她。这是尔利人生中最灰暗的一个阶段,乡亲们对她的关爱,她无以回报,只有更加发奋努力地劳动,才不愧对乡亲们的关怀和照顾。<br></h3><h3><br></h3><h3>1973年,国家又开始招生,大学大专那一批招生又与尔利无缘。在接下来的中专招生时,到隆林招生的广西交通学校校长周培源和曾宝霖老师,根据备选材料选中了尔利。之后他们又到西林县去招生。等他们再回到隆林县落实招生名额时,发现尔利被县里一名本地青年换掉了。周校长和曾老师颇为不满,在与县招生办交涉时,向他们指出,根据招生政策,广西交通学校在隆林招收的两个名额中,必须要有一个知青。如果县招办不改正过来,他们会把县招生办提交的两个当地青年都放弃,一个名额也不招。在这种情况下,县招生办才不得不妥协,重新换成了尔利。<br></h3><h3><br></h3><h3>这个情况,尔利很多年来一直不知道。大约在2002年,尔利从广西交通职业技术学院(由广西交通学校升格成立)的一个退休老师那里,了解到当年这个情况。她后来询问当时还健在的周培源老校长,得到了证实。</h3><h3><br></h3><h3>尔利作为知青,她争取上学的遭遇,原委之曲折,过程之坎坷,真不知她到底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人因有什么想法,而从中作梗?一直无法得到证实,她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也实在耐人寻味!<br></h3><h3><br></h3> <h1>六、得以传承的情谊</h1><h3><br></h3><h3><br></h3><h3>人世间,很多事物是可以传承的,历史可以传承,文化可以传承,精神可以传承,财富可以传承,习俗可以传承,唯有情谊不易传承。情谊通常发生在当事人之间,一旦当事人不在了,很难延续至后人。</h3><h3><br></h3><h3>我在最近三年里,陪尔利前后两次到过她插队的地方,亲眼目睹了那种可以传承的情谊。当年待她们有如亲人的那些成年人,现在绝大多数都过世了。尔利她们4个知青,受过他们的关怀、照顾和恩惠,与他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当年那些比她们知青小很多的弟弟妹妹,基本上还处在尚不怎么懂事的时期,客观地说,他们与她们几个知青之间,并没有建立起深厚的情谊。当年与她们要好的几个姐妹,现在已成为名符其实的阿婆了。尽管她们显得热情洋溢和兴高彩烈,但仍掩饰不住她们当中,有的记忆衰退,有的行动迟缓,有的反应迟钝。</h3><h3><br></h3><h3>我前后两次去都发现,在欢迎和招待我们的主人当中,清一色是当年那些小弟弟和小妹妹。从他们兴奋和喜悦的脸上,我们能够看出他们在延续老一辈人的真诚、热情和好客。很多情景和画面,我无法用语言来准确描述。我下面用一组照片,来回放那些美好的瞬间:</h3><h3><br></h3> <h5>▲ 远眺现在的那畔屯</h5><h3><br></h3> <h5>▲ 大家在一起嘘寒问暖</h5><h3><br></h3> <h5>▲ 张尔利和当年的好姐妹们在一起言欢</h5><h3><br></h3> <h5>▲ 雷德爱在向好姐妹指认当年的什么</h5><h3><br></h3> <h5>▲ 乡亲们特意为客人做滋粑,李敏在试着冲糯米</h5><h3><br></h3> <h5>▲ 龙传英和当年管她吃饭人家的房东合影</h5><h3><br></h3> <h5>▲ 大家在一起开心地包滋粑</h5><h3><br></h3> <h5>▲ 当年管张尔利吃饭的班嫂家的楼房</h5><h3><br></h3> <h5>▲ 班嫂家堂屋里的陈设</h5><h3><br></h3> <h5>▲ 班嫂家用美食热情款待客人</h5><h3><br></h3> <h3>华灯初上,在热情似火的邀请下,大家最后来到李敏和龙传英当年寄宿的房东家。当年的破旧屋舍,现如今已被别墅式的楼房所取代。</h3><h3><br></h3> <h5>▲ 令客人们惊羡的住宅楼房</h5><h3><br></h3> <h3>进入客厅,又看到极为丰盛的家宴,年轻主人们的浓情盛意,由此可见一斑。</h3><h3><br></h3> <h5>▲ 主人家备好盛宴,等待客入们入席</h5><h3><br></h3> <h5>▲ 热情洋溢的年青主人们</h5><h3><br></h3> <h5>▲ 梁家年富力强的几兄弟</h5><h3><br></h3> <h5>▲ 好多既陌生又亲切的面容</h5><h3><br></h3> <h5>▲ 张尔利举怀向主人们致谢,感谢盛情款待</h5><h3><br></h3> <h5>▲ 一顿晚饭,先后在两家吃,饭后还有满桌的水果</h5><h3><br></h3> <h3>从当年同吃、同住和同劳动的哥嫂和小姐妹那里,她们感受到所结成的那种情谊,仍然那么醇厚浓郁;而从现在更年轻的乡亲们身上,她们却体验到更清新并且带有传承性的情谊。作为本文作者的我,感到能支撑我写完这篇长文的动力,主要源自这种可传承的情谊。<br></h3><h3><br></h3><h3>最后,我要浓墨重彩写一下那畔屯现在的变化。总感到如果不写出来,不仅是自己内心的莫大遗憾,也对不起国家四十年来改革开放的巨大成就。</h3><h3><br></h3><h3>如今的那畔屯,还是在那片地上,家家户户住上了钢筋水泥建的楼房,村民生活条件也和城里人无异,家电和手机成了平常不过的物件。多说无益,还是上图吧,现在的网友,太强调有图才有真相了。</h3> <h5>▲ 随处可见的村民楼房,让城里人也羡慕</h5><h3><br></h3> <h5>▲ 李敏和龙传英当年寄住房东家现在的楼房</h5><h3><br></h3> <h3>大家还记得她们房东家的5个小男孩吗?按长幼排序,他们是 :梁正师、梁正新、梁正林、梁正敏、梁正武。现在这家人是村里的人口大户,5兄弟几十年来从没分家,逢年过节全家人在一起团聚,多达20多人,真令人羡慕!</h3><h3><br></h3><h3>当然,他们也是村里的富裕大户,5兄弟个个精明能干,老大梁正师,原在广西石化公司隆林加油站工作,现已退休;老二梁正新,原在县锑业公司工作,现已退休;老三梁正林,现在县政府工作;老四梁正敏,原在县五金公司工作,后辞职出来自主创业;老五梁正武,现在中国农业银行隆林县支行工作。</h3><h3><br></h3><h3>据梁正林介绍,这些年来,他们5兄弟,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信息渠道和人脉关系,带领全屯的乡亲们,勤劳致富奔小康。他说,一户人家富不算富,全屯人家都富了才算富。我们从屯里乡亲们的住房状况和交通工具,见证了他的理想和目标。</h3><h3><br></h3> <h5>▲ 梁正武和张姐、雷姐、龙姐合影,张尔利最后离开那畔屯时,他还不满3岁</h5><h3><br></h3> <h1>后记</h1><h3><br></h3><h3><br></h3><h3>9月11日出发去隆林的那天早起,尔利告诉我她昨晚又做梦了,我一听就知道她做了什么梦。之前她多次告诉我,很奇怪,几十年来,她做的梦境,全是在农村插队的那些事情,没有别的。我想过这个问题,认为确有可能,因每个人的经历各异,印象有别,触动不同。有人容易幸福入梦、有人容易快乐入梦、有人容易情感入梦、有人容易险境入梦、有人容易惊悚入梦, . . . . . . 而尔利这种情况,应该属于磨难入梦。这就如同花粉过敏一样,不同的花粉会令不同的人过敏。</h3><h3><br></h3><h3>末了,我作为代言人,想再做几项交待:</h3><h3><br></h3><h3>1、我怀着进入晚年后少有的激情和冲动,记述并写下以上的长文。目的有三:一是纪念尔利和她的中学同学们,在者浪大队那段难忘的插队岁月;二是有感于她们和当年乡亲的后人们,那种得以传承的情谊;三是惊羡那个边远的地方,受益国家改革开放40年所发生的巨大变化。现在目的达到,心愿终于了却。</h3><h3><br></h3><h3>2、文中提到的知青们,有必要在此介绍一下他们离开者浪大队后的各自简况,以便现在相互了解,以示故事的圆满。</h3><h3><br></h3><h3>张尔利:1973年离开第一生产队,到广西交通学校学习,毕业后留校任教;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1978年考入吉林工业大学,学习内燃机专业;1982年大学毕业,自愿回到中专母校任教;2002年,广西交通学校升格为广西交通职业技术学院,一直在此工作,2014年退休。</h3><h3><br></h3><h3>雷德爱:1972年离开第一生产队,到广西大学农学院农学系读大学;1975年大学毕业后回到隆林县,先后在岩茶公社农业技术推广站、县农业科学技术研究所工作;1981年从隆林县调到乐业县科委科技情报研究所工作;1992年调回南宁,先后在南宁市郊区农业委员会和南宁市郊区农办工作;2001年在南宁市兴宁区政府工作,直至退休。</h3><h3> 李 敏:1972年中旬离开第一生产队,到广西壮族自治区皮肤性病防治院附设卫校医士班读中专;1975年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广西龙州县皮肤性病防治院工作;84年调入广西军区幼儿园卫生室任保健医生,直至退休。</h3><h3> 龙传英:1971年离开第一生产队,去参加红茂铁路等地建设工作,直至1974年办理病退,返城回到南宁市;先后在南宁市康乐食品厂、南宁市医药公司等单位工作了12年;后退谋在江南区淡村市场自开药店,直至退休。</h3><h3> 杨江东:1974年离开红星生产队,到南宁机械厂工作;1977年考入广西艺术学院中国画专业本科就读;毕业后到南宁市广告公司、南宁书画院等单位工作至退休;担任过书画院院長、南宁市政协常委、南宁市美协付主席等职务,现已退休。</h3><h3> 王 健:1971年离开红星生产队,到百色火柴厂工作;1978年到广西大学机械制造专业读大学;大学毕业后分别在南宁市食品工业公司、南宁市一轻局及南宁自行车总厂工作;任过南宁自行车总厂厂长,现已退休。</h3><h3> 陈肇荣:1973年离开红星生产队,到百色医专读医士中专;1975年毕业分配到隆林县德峨公社卫生院工作;1984年调到隆林县医院口腔科工作;1990年调回南宁市自行车总厂当厂医,直至退休。</h3><h3> 黄 念:1973年离开红星生产队,到广西工业机械学校读中专,1976年毕业,分配到广西农业机械研究所工作,直至退休。</h3><h3> 谢瑶华:1971年离开高峰生产队,到柳州铁路局中等专业技术学校蒸汽机车专业读中专;毕业后分配到柳州铁路局南宁机务段工作,直至退休。</h3><h3> 李旭鲜:1974年离开高峰生产队,招工进柳江造纸厂;79年进电大电子专业学习,82年电大毕业后,回柳江造纸厂工作;93年南宁造纸厂筹备处到柳江纸厂商调技术人员,调到南宁造纸厂工作,现已退休。</h3><h3> 陈柳任:1974年离开高峰生产队,到南宁机械厂工作,在厂工作期间,就读广西大学在南宁机械厂办的函授工业企业经济管理专业,并取得大专毕业证书,现已退休。</h3><h3> 黄任有:1971年离开千金生产队,到县气象台工作;工作期间,参加了北京农业大学经济管理专业函授学习并取得大专文凭;1995年调回南宁,在中国太平洋保险公司广西分公司工作,直至退休。<br></h3><h3><br></h3><h3>王元善:1971年离开千金生产队,到乐业县农机厂工作;1972年到广西机械工业学校机械制造专业读中专;中专毕业后,回乐业农机厂任技术员;1982年调到百色矿山机械厂没备科工作,一直到退休。</h3><h3><br></h3><h3>李振宁:八三年底落实处遗政策回邕,分配在百货大楼工作,回来后复习功课一年,1985年考上杭州商学院,毕业后到南宁商业技工学校任教,在校入党、提干,1992年调市商业局人教科,2002年在市旅游局提前退休。</h3> <h5>▲ 1999年,当年南宁二中和铁中到隆林插队的部分知青,在南宁欢聚,纪念下乡30周年</h5><h3><br></h3> <h3>3、写作期间,王健向我提及,当年他们都是少男少女,少不更事,更不懂情,而且男女同学都是同性分队,男女同学间鲜有交往,连春节回家都是男女生各走各的。者浪大队男女知青的接触机会,就是每月参加公社的知青学习班,再就是逢赶墟去那畔屯队办的粉店吃粉,才有见面的机会。 我后来问尔利,当时情况是否如王健所说?她说的确如此。因那时大家年纪尚小,情窦未开,加上生活艰难,前程未卜。对于谈情说爱,既不具备心理条件,又不具备环境条件,更不具备精神条件。爱情作为人之常情,尤其对于年青人,我文中竟只字未提,故后记中须应做个交待。 4、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为我提供了许多翔实、生动和感人的素材,让拙文得以一气呵成。同时,还要感谢那畔屯的乡亲们,尤其是当中年轻的一代,他们从上一辈那里传承过来的情谊,是引发我产生激情和写作冲动的主要动力。 2018年9月20日写成于南宁<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