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font color="#010101">从瑞典撒野回来后,觉得应该静下心来写点东西了。写什么好呢?在欧洲已经住了很久了,对北欧那些风土人情着实不太感冒,不是我向往的环境,所以也没有什么激情写那些苍白的文化。</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想起不久前在哥本哈根的国家美术馆(Statens Museum for Kunst)看画时,在一堆二十世纪初的巴黎学院派(École de Paris)画家的作品里看见一幅莫迪利亚尼的肖像画 - «爱丽丝»(Alice),算是给我带来一个小小的惊喜。那就讲讲莫迪利亚尼的生平,顺带提一下上个世纪初的巴黎学院派吧。</font></h3> <p class="ql-block">莫迪利亚尼(Amedeo Clemente Modigliani),何许人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是一位意大利犹太艺术家,是二十世纪初流行的表现主义画派(Expressionnisme)的代表人物之一(这里要注明一下,虽然后人将他归为表现主义代表画家,不过他在世时,也没跟任何表现主义画家们混过。他画风独立,拒绝加入当时巴黎的任何一种现代艺术运动 - 未来派、立体派、野兽派、抽象派、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等等。话说回来,如果他要真加入某个时髦艺术流派,也不至于混得如此落魄)。为了简便起见,我们就称他为莫迪,如同在巴黎的艺术家朋友们一样称呼他为“Mod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样介绍他,大家或许印象不深刻,因为国人的兴趣在于他的画是否值钱。我们就用2015年5月在纽约佳士得的一次拍卖活动来作为开场白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次拍卖会上,莫迪的一幅«斜躺的Luo女»(Nu couché)在五名买家竞价下,经过长达9分钟的大比拼,该画最终以1.7亿美元的天价拍出,落入一神秘买家之手,位列当时世界拍卖成交记录第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次拍卖也使得莫迪成为继西班牙人Pablo Picasso、美国人Andy Warhol、英国人Francis Bacon、瑞士人Alberto Giacometti、挪威人Edvard Munch之后第六名跻身“上亿美元拍卖俱乐部”的艺术家。</p> 这位神秘买家就是来自上海的暴发户刘益谦。<div><br></div><div>在这之前,他于2014年7月,在香港苏富比拍卖中因拿下玫茵堂珍藏的明朝成化年间斗彩鸡缸杯,成交价为3627万美元而轰动一时。</div> <h3>构成一个令人扼腕嘘唏的倒霉天才故事得有三个要素:坎坷的人生、早逝的英年、死后的盛名,莫迪都收集齐活了。</h3><h3><br></h3><h3>莫迪生于利沃诺(Livorno)的一个犹太家庭,利沃诺是位于意大利托斯卡纳的一个港口城市,文艺复兴时期托斯卡纳由美第奇家族(Medici)管辖。费迪南多大公(Ferdinando I)曾颁布了一项接纳犹太人的法令并维护他们宗教的权利,这个海港就成为西班牙人战胜北非阿拉伯人后同时也遭受迫害的西班牙犹太人的避风港。</h3><h3><br></h3><h3>犹太人也分好几支,主要的有塞法迪(Sefardí),他们的祖上居住在西班牙的伊比利亚半岛,后散落在地中海沿岸(尤其是北非和法国)。也有阿什肯纳兹犹太人(Ashkenazi),源于中世纪德国莱茵河两岸,二次大战前后很多去了美国和东欧。</h3><h3><br></h3><h3>还有法拉沙人(Falasha),他们来自埃塞俄比亚,以前这些黑犹太人在以色列是被禁止献血的,可见即使被种族主义迫害最深的种群也会搞种族主义。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个人来,Stephen Miller,极右翼的白宫政治顾问。是他帮川普写的就职演说,应该算个聪明绝顶的人。将儿童与父母在美国边境分离的“零容忍”移民政策就是他在后面推动的,干这种事情,早晚是要遭雷劈的。这位仁兄的祖上也曾属于欧洲的Persona non grata,为避开反犹政策而移民去美国的。敢情美国这地方不错,我们来了,别人最好就别来了。</h3><h3><br></h3><h3>犹太人里还有一些流落在开封,以色列部队里有时会出现中国人面孔,那些都是本世纪归化去的河南人。最后是在印度的一些犹太人,散落在孟买(叫作Bene Israeli)、加尔各答(称为Baghdadi)和科契等地,分黑和白两支。</h3><h3><br></h3><h3>莫迪的祖先就是逃去意大利避难的塞法迪犹太人,那些犹太人在搞活当地经济中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属于先富起来的那一批。</h3><h3><br></h3><h3>为什么犹太人个个都是商业天才,难道他们有点石成金之术?其实也不然,那个时代兵荒马乱的,经济次序也没有现在那么规范,做生意是很吃苦和冒风险的行业。而天主教徒只要读好圣贤书,弄个神职或公务员什么的干干,小日子能过得很美。像八旗子弟一样,他们根本就不屑从商。况且商业活动的近一半收入都要交给教会,美第奇家族就出了几个教皇控制着这个政教合一的国家。时代不同了,现在的潮流是崇商,所以领导的孩子们在改开初期都会去搞批文当官倒。到如今,行商坐贾还不过瘾,还要和电子商务沾点边才行。</h3><h3><br></h3><h3>下图就是莫迪在巴黎时期的照片,还是蛮帅的。一般来说,太过漂亮的男子看起来反而单薄,缺乏一种浓酽的强势气息,而莫迪两者皆之。看来浪也是要有浪的资本,像梵高这样的颜值和个性,想浪也是浪不起来的,只能当个汹涌的波涛。</h3> <h3>莫迪的母亲Eugénie Garsin是来自马赛的塞法迪犹太人,祖上从事房地产和银行业,受过很良好的教育,她甚至能替人捉刀写英文小说。</h3><div><br></div><div>他父亲Flaminio Modigliani也是企业家,来自罗马,曾祖父和祖父在撒丁岛拥有大量的庄园和良田以及森林。上次在介绍撒丁岛时讲过那里有很多宝藏,他们家就在自己的地里发现了锌矿和煤矿。</div><h3><a href="https://www.meipian.cn/1i1mhjfj"target="_blank" class="link"><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i>撒丁岛之卡利亚里(Cagliari)</a></h3> <h3></h3><h3>于是Flaminio既管采矿又开发林业,事业搞得红红火火的,在利沃诺拥有豪宅,家前屋后佣人成群。但就在1884年,莫迪将要出生的这一年,天有不测风云。欧洲出现了经济衰退,随之而来的是金属价格突然下跌,被锦鲤看穿的莫家老爸资金链断裂,商业帝国顿时崩溃。他爸刚破产,而他妈又快要临盆生产了。在这节骨眼上,因为家中的财产抵押了债务,要被全部搬空。<br></h3><h3><br></h3><h3>当时意大利有个古老的法规:“禁止他人从产妇床上夺取财产“,也就是说当家中有女人怀孕时所放在孕妇床上的物品不得被执行法官充公。这个可要比二胎政策更能刺激出生率,我们要有这个法律,那现在最被津津乐道的话题不会是小崔如何与税务局较劲而是范爷的妊娠反应。所以在抄家的这一天,家人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堆放在他母亲的床上。全家迁出后都依靠这些财物维生。</h3><h3><br></h3><h3>本来可以成为富二代的莫迪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了。</h3><h3><br></h3><h3>下图就是莫迪的父母。</h3> <h3>家道中落,先前的大宅门只能成为追忆。莫迪的父亲长期离家在外寻找商机,莫迪以及两个姐妹由她母亲带去外祖父家里居住。</h3><div><br></div><div>他的外祖父Isaac作为这个大家庭里唯一的一个成年男子,莫迪与他关系非常密切。Isaac是一位非常博学的人,象棋高手,精通多国语言。在莫迪幼年时期,外祖父花很多时间和这个外孙讲述文学艺术,旅行见闻和犹太历史。在莫迪十岁那年,他外祖父的离世使他陷入深渊而无法释怀。</div><div><br></div><div>刚才讲过,他妈妈也是个很有文化的人,在家里办起私塾,除了教自己的孩子们外还收取邻家的小孩。她还替诗人Gabriele D’Annunzio翻译诗词以及校对稿件来增加收入,补贴家庭开支。</div><div><br></div><div>如同其他犹太家庭一样,母亲在莫迪的教育上花尽了心思,还让他接受四年的古典文学教育,为培养日后文雅的气质。确实如此,莫迪后来初到巴黎时,这位打扮有型又温文尔雅的帅哥以优雅的谈吐、翩翩的风度和良好的家教,为他吸引来了一票的基友,和一床的情人。</div><div><br></div><div>而母亲似乎也注意到年幼的儿子在艺术上的性向,曾日记里写道:“这孩子的特征一直没有定型,所以实在无法描述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他的举止就像一个被宠爱的小孩,但他从未缺乏智慧,我们必须等待及观察这茧里是什么:也许他会是一名艺术家。”</div><div><br></div><div>莫迪少年时期一直体弱多病,十一岁那年他得了胸膜炎,之后又是风寒,他只得休学养病。</div><div><br></div><div>下图是莫迪年幼时和他保姆的合影。我们农村孩子的开裆裤会成为那些所谓见过市面的欧洲人的民俗景观和饭后谈资,但是反观自己,他们以前的解决方案就是没有方案。</div> <h3>十四岁那年,他去了利沃诺老乡米盖利(Guglielmo Micheli)的画室学习美术。米盖利是意大利当时很有影响力的画家法多利(Giovanni Fattori)的学生。在那里莫迪认识了一帮画画的同学,其中有一位好友叫Oscar Ghiglia,后来也是一位名画家。甚至他有个同名的孙子成为意大利国宝级吉他大师。</h3><h3><br></h3><h3>据同学们回忆:莫迪用脑画画,比用心或用眼睛还要来得多。他喜欢讨论与辩论事情,有时候他丰富的科学知识让大家都感到羞愧。</h3><h3><br></h3><h3>但由于离家在外,莫迪开始变得非常散漫,经常和同学们去利沃诺市中心的Caffè Bardi喝酒,他开始了浪子个性的起步:混得比较糟糕但性格有点狂妄。</h3><h3><br></h3><h3>他们还在一个贫民区里租了一个画室,在这之前的租客是一位年轻画家,死于肺结核。十六岁的莫迪和那帮学生们后来也染上了肺结核,又不得不休学在家。</h3><h3><br></h3><h3>等他健康好转些时,医生建议他去气候温暖点的地方过冬。由舅舅Amédée Garsin资助,莫迪的妈妈带他暂居意大利南部的卡普里岛(Capri)养病。</h3><h3><br></h3><h3>后又去那波里、罗马和佛罗伦萨等地见识了很多建筑古迹和艺术珍品。在那里,莫迪发现了意大利绘画艺术的伟大与南部热络的氛围。这趟旅程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难以抹灭的痕迹,衍生出一种对深度美感的敏锐。</h3><h3><br></h3><h3>下图是莫迪的启蒙老师Guglielmo Micheli的自画像。</h3> 十八岁时,他注册了著名的佛罗伦美术学院附属的人体素描学校(La Scuola Libera del Nudo dell'Accademia di Belle Arti di Firenze),师承师爷法多利。此人是活跃在托斯卡纳地区的意大利斑痕画派(Macchiaioli,算是印象派的鼻祖)的领头羊,是他放弃了对意大利绘画影响深远的明暗对照法(Chiaroscuro,我在朋友圈里介绍卡拉瓦乔时曾多次提起这个绘画风格)而以颤动的线条表达光线动感,热衷于对景写生,捕捉瞬息万变的大自然景致。<div><br></div><div>当时法多利的画室坐落在美院大楼里一处独立的画室。那是一间很大但却简陋、阴冷的房间,屋顶低而且布满了蜘蛛网。老师每天早上包裹着一件黑色的羊毛斗蓬,戴着宽沿帽,坐在画架前一张陷下去的沙发上,用舞台剧的夸张动作从口袋中拿出一本素描本,放在画架上,在莫迪等画室学生们崇拜的眼光中,拿起笔开始作画。</div><div><br></div><div>莫迪虽未承袭其画风与取材兴趣,但显露出绘画上的才华,仅仅三、四个月便能画出相当水准的素描。</div><div><br></div><div>在佛罗伦萨美院门口(Via Battisti, 3),有一座设立于1925年印象派祖师爷法多利的铜像。下面篆刻着:在这所学院的画室里,清贫得以一块面包而随之喜悦的,乔瓦尼•法多利,以古伊特鲁里亚式的纯净流派,设计、雕琢、绘制着,孜孜不倦地用古今各类方式传授着被后世称为艺术即自由这一理念。(IN QUESTO STUDIO DELL'ACCADEMIA</div><div>FRANCESCANAMENTE LIETO DI UN PANE</div><div>GIOVANNI FATTORI</div><div>PURISSIMO ARTEFICE ETRUSCO</div><div>DISEGNÒ INCISE DIPINSE</div><div>INSEGNANDO AI DISCEPOLI AI POSTERI</div><div>CHE ARTE É LIBERTÀ DA OGNI FORMULA</div><div>NOVA ED ANTICA)。</div><div><br></div><div>意大利语的碑文好拗口,用的都是很夸张宏伟的修饰和一字概括的典故,要靠语境来猜测文字的确切含义。估计现代的意大利人也只能读个半懂。</div> 一年之后,莫迪对斑痕画派的环境感到厌倦,他感觉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戏路”。于是疼爱他的舅舅出资让他就读在至今都很有影响的威尼斯美院(Accademia di Belle Arti di Venezia)。<div><br></div><div>在那里,他结交了一些纨绔子弟,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同时他爱上酗酒,吸食大麻,在废弃的教堂里举行秘密的神圣仪式,热衷于波西米亚式生活(现在的叫法是bobo - bourgeois bohème)。这是一切成功和堕落的开始。</div><div><br></div><div>下图就是威尼斯美院的教室。</div> 好景不长,随着他舅舅的去世也意味着他再也无钱继续在威尼斯过那种逍遥的生活。于是他决定在二十二岁时,拿着舅舅给他留下的遗产,动身去当时前卫艺术运动(Avant-garde)的麦加。就像我们奔向北上广一样,怀着天真的憧憬,他离开了温柔且闲适的意大利,一头扎入刺激也痛苦的巴黎生活。<div><br></div><div>那个时期在艺术领域里传统观念与现代思潮在巴黎交相辉映,各种创新艺术流派异彩纷呈。彼时的巴黎俨然已是世界文化艺术的中心,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国的艺术家。他们主要集中在右岸的蒙马特(Montmartre)及左岸的蒙帕纳斯(Montparnasse),那是人才尽出浪子扎堆的地方,在上辈子人里就有莫奈,梵高,雷诺瓦(Renoir),德加(Edgar Degas),罗特列克(Henri de Toulouse-Lautrec)在那里混过。后俩人当时霸屏巴黎所有的画展,也都是挺有故事的人,看看以后是否有机会讲讲他们。<div><br></div><div>初到时的第一个月,他在巴黎到处参观教堂和博物馆。巴黎对他来说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有趣。</div><div><br></div><div>莫迪有个习惯,每到一处,他就让自己过上一段上层阶级的生活。所以一开始便在Madeleine区一家雅致的旅馆落脚。</div><div><br></div><div>他也知道如此下去会坐吃山空的,于是不久后搬去蒙马特的Le Bateau-Lavoir(中文称为洗濯舫,毕加索和他那条狗Frika就住在里面)。那是一座昏暗肮脏的建筑,是许多穷困潦倒的艺术家们的聚集地,但是莫迪的口袋里还剩些小钱,依然衣冠楚楚地像个小开。</div><div><br></div><div>下图就是那座被称为“洗濯舫”的建筑。</div></div> 在那段时期,莫迪广交朋友,结识了毕加索(Pablo Picasso), 德兰(André Derain,和马蒂斯共创了野兽派),雅各布(Max Jacob,文和艺双修的大师,毕加索的法语就是他教出来的),夏卡尔(Marc Chagall,一位梦幻大仙,“超现实主义”一词就是艺评家Apollinaire为形容他的作品而活生生地编造出来的。以前旁听过日内瓦音乐学院编曲班的考试,考题就是抽取夏卡尔的一幅画,然后即兴看图编曲),藤田嗣治(Léonard Tsuguharu Fujita,他也是一个故事性极强的人。此人是帝国将军之子,在巴黎万博会时因一幅水彩画被代表日本而选入,随后来到法国学画,和莫迪、毕加索走得很近,艺术风格也受他们的影响。二战期间因是来自敌对国而被遣返回日本,成为“笔部队”的军事画家,类似我们的美协主席刘将军。画了«阿图岛玉碎»、«新加坡的最后日子»、«塞班岛同胞尽忠»等一系列为军部歌功颂德的作品。战争结束后又被日本文艺界抛弃而回到欧洲,后放弃日籍受天主教洗礼,再也没有返回日本,客死在瑞士。不知为啥,近些年来他在日本又火起来了),甚至还有墨西哥共产主义画家里韦拉(Diego Rivera)等人。<div><div><br></div><div>艺术家最讨厌的事就是另一个被自己瞧不上的同行老在同一个圈子里招摇,在眼前不断地晃悠(拿上海话讲是“戳气来希”),更可怕的是那个人还一路混得比自己春风得意。</div><div><br></div><div>同样是五短身材、同样是才华满腹、同样是精力充沛、同样是性感迷人的异乡人,他们的作品如今都是市场被追宠的艺术硬货,但是俩人始终尿不到一壶里去。在他们相识之初,毕加索就已经是蒙马特那圈子里公认的领袖了。由于毕加索的气场和能量太过强大,同期不少优秀艺术家都显得稍许黯然,莫迪也陷入一种“迷信”:“我是又一个被毕加索所害的人”。</div><div><br></div><div>但人家毕加索懂得艺术圈的潜规则,把评论家们唬得一愣一愣的,因为那些说故事的人不断地需要新内容。他所代表的立体主义风靡一时,而在莫迪眼里,这些剪剪拼拼贴贴只是一文不值的小摆设。他当时主要在画小型的肖像画,那种陈旧而又古怪的画法,就显得有点落伍了。就譬如说人都在蓝翔玩上挖掘机了,您还在用铁锹修地球。</div><div><br></div><div>一个是忧郁的独行者,不合群,不入世。狂傲自负的外表下,隐藏着怀才不遇的自卑与绝望,最后天妒英才而短命早逝。另一个是才艺和情商双高的艺界领头人,野心勃勃,处理各种人际关系游刃有余。一生辉煌之至,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活着亲眼看到自己的作品被收藏进卢浮宫的画家。情商啊情商!这样解释,大家应该明白为什么两人的人生差别有辣么大了吧。</div><div><br></div><div>虽然毕加索称霸巴黎艺界,但是不羁的莫迪从来不鸟他,相遇时还会故意挑衅,气得毕加索直呼莫迪是“一个疯狂的意大利混蛋”。但毕加索欣赏莫迪的才华,曾屡次不计前嫌想帮他,都被敏感而倔强的莫迪一棒子打回。</div><div><br></div><div>莫迪(左)、毕加索(中)、艺评家萨尔蒙(André Salmon,右)三人摄于1916年。</div></div> <div>1906年底,他只有三幅画在圣日耳曼大街(Boulevard Saint-Germain)的一个画廊里摆放。与此同时他报名注册了位于蒙马特的Académie Colarossi美术学校写生班欲提高作画技艺。这家学校出过不少艺术家,选几个比较震耳的名字:罗丹(Rodin),高更(Gauguin),穆夏(Mucha),还有惠斯勒(James Whistler)等。<br></div><div><br></div><div>白天他上课画画,晚上则饮酒纵色。开始,他还很满意自己的贫困,认为只有抛开小资阶层的安逸和价值观,过一种“边缘化的生活”,才能成就艺术,才能追寻极致的自由。很快他就被蒙马特的艺术家们所接受,都叫他“Modi”(我觉得更应该叫他“Maudit”,法语中被神明诅咒的意思),甚至把他视为蒙马特那些不受传统束缚而生活的艺术家之代表人物。看看,人家浪也能浪成一个代表人物,确实非凡。</div><div><br></div><div>下图是1908年Colarossi美术学校的人体写生课。</div> 搞艺术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特别是尚未成名的艺术家,生活拮据是一种常态。如果没有贵人资助,那些自说自话的艺术家只有死路一条。<div><br></div><div>就在莫迪来到巴黎的第二年底,他认识了亚历山大医生(Paul Alexandre)。那个时候莫迪已经把他舅舅给他的财产挥霍得差不多了。</div><div><br></div><div>两人是通过杜塞(Jacques Doucet)相识的,此人是个时装设计师,在巴黎成立了第一家时装工作室,同时他也是一个很有威望的前卫艺术收藏家和资助人。</div><div><br></div><div>就在1907年11月,杜塞在蒙马特一个穷人、妓女、诗人和画家混杂的“狡兔”酒吧(Au Lapin Agile)遇到莫迪,此时的莫迪已是近乎穷困潦倒了,他刚被房东赶家门。杜塞得知他的境况后就把他带去一个朋友-亚历山大医生那里。</div><div><br></div><div>保尔•亚历山大和他的弟弟让(Jean Alexandr e)在Rue Delta 7号拥有一座旧楼,他们和蒙马特的艺术家们混得很熟,把这栋楼专门用来给艺术家们免费居住和当作画室,人称“三角洲”(Delta)。</div><div><br></div><div>下图是在蒙马特的“狡兔”酒吧,Edith Piaf,以及刚过世的Charles Aznavour都是在那里混出道的。现在成了一个风景点,为游人朝拜。</div> 俩人一拍即合,相见恨晚。一位法国医生和一名意大利画家的友情就从此开始,那年保尔26岁而莫迪才23岁。<div><br></div><div>亚历山大医生为莫迪的艺术才华所倾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是莫迪的唯一购画者(还为他提供实验用的麻醉品),甚至包括许多莫迪想毁掉的素描和草稿。在他离世之后,他的后人一共整理出450件莫迪的画件。</div><div><br></div><div>他们的友情随着一次大战的爆发嘎然而止,保尔应征去当了随军医生。至此一别,再无相逢。</div><div><br></div><div>这是莫迪为保罗画的油画作品«保罗•亚历山大肖像»(Portrait of Paul Alexandre,1911-12)。画中保罗高大时尚、脸色苍白、脸颊红润、蓄须,两撇优雅的小胡子在脸庞两侧向上翘着,身着高领、剪裁合体的蓝色西装。</div> 居住在“三角洲”期间对莫迪来说是一个创造力旺盛的阶段,在那里诞生了他的第一部杰作。<div><br></div><div>医生的弟弟让有一个情人,Marguerite de Hasse de Villers男爵夫人,是一位风骚又霸道的巴黎社交名媛。通过兄弟俩人的推荐,男爵夫人订购了莫迪一幅肖像画。</div><div><br></div><div>在画中,夫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放在胯部,以傲慢的神态摆出姿势,脸部有着夸张而细长的下颚并露出一丝狡捷。这张肖像画是莫迪化时最长的画像之一,因为他想刻意渲染那种专横的特权阶级的气质。从一开始就进展缓慢,几经反复他仍然觉得不满意,多次想重新再画。渐渐地,男爵夫人在莫迪冰冷的画室里失去了耐心,限令莫迪一周以内完工。</div><div><br></div><div>在这幅画里,莫迪专注的是那件骑马时的着装。最后接近完成之时,他用黄色的赭石重新涂刷一番而取代先前那华丽霸气的红色。由此产生的效果在当时来说是非常的前卫。男爵夫人显然难以接受,她拒绝了这幅作品,最后由医生来接盘。在那段期间,医生还鼓励和支持莫迪参加1908年的“独立艺术家沙龙”画展(Le Salon des indépendants),使得莫迪第一次真正地出现在大众眼前。</div><div><br></div><div>下图就是莫迪所画的亚马逊(L'Amazone,古希腊神话中由女战士组成的民族)。</div> <h3>这些都是医生收集的莫迪在创作这幅杰作时的草稿。</h3> <h3><font color="#010101">在医生的引荐下,1909年,莫迪认识了来自罗马尼亚的布朗库西(Constantin Brâncuşi),这人是继罗丹之后,二十世纪最具影响力的雕塑家。俩人在“三角洲”合用一间工作室,在布朗库西说服下,莫迪尝试像他一样在材料上直接雕塑。这种创作方式是不用石膏预做模型,先制作椭圆形、线条简单的初胚,再花数大量时间耐心地雕琢抛光。</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莫迪觉得这个创作程序挺有意思,搞艺术的人是讲求可玩性的,玩不下去时就无法有创作灵感和欲望了。当他看见这个罗马尼亚人用充沛的精力与天份的力道雕刻时,让他觉得这也是自己的天职。从那时起,莫迪便了解到空间中几何形状的概念与其它美术家的极为不同。受到蒙马特街边路摊上来自象牙海岸的非洲雕刻的影响以及身边布朗库西的薰陶,他把人体拉长的概念带入了作品中。</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在随后的几年中(直到一次大战爆发初期),莫迪对雕像尤其是女像柱这一题材很着迷,这种建筑上用于支撑穹窿的柱子在希腊文里有专门的术语 - Karyatides,英文叫作Caryatid。他几乎放弃了绘画,将时间集中在雕塑和相关的初步草图是上。他说他希望能够雕刻一系列女像柱,有一天能将它们镶嵌在一座展示人类荣耀的寺庙或宫殿边缘。</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然而莫迪只留下一座女像柱,它被永久收藏于纽约现代艺术馆中,那里也算是个展现人类荣耀的宫殿之一。</font></h3> <div>莫迪最著名的雕塑莫过于名为«头像»(Tête)的一座石灰岩雕塑,高65厘米,一位女性拉长的头部描绘。其特征是头部形状垂直,但头发似乎被风吹动,以水平的方向朝后飘动,鹅蛋形的脸庞,弧形的眉毛,杏仁而空洞的眼睛,细长的鼻梁,娇小的嘴巴和天鹅般纤细的脖子。这种以简单线条表现出层次与轮廓的装饰方式为莫迪找到了立体造形的解决方案。再加上绘画中的浓郁色彩,在日后变成他肖像作品最大的特色。既有非洲部落的面具元素,又有东方从容的妩媚和端庄。</div><div><br></div><div>顺便插一句。初看莫迪的画作时,感觉神似林风眠用西洋画法绘出的宝蓝衫子仕女,有异曲同工之妙。在蕴含了线描精神的笔触之下,同样有一种纯粹、诗化、清平的气息。其实是因为先入为主的情节在作怪。当时那批留法艺术家,如林风眠、徐悲鸿、常玉、潘玉良等都是在毕加索(Cubisme)、马蒂斯(Fauvisme)和莫迪(Expressionnisme)这些前辈们的影响下摸索自己的画风,从而成了中国范围内的一代大师或中国近代绘画之父。</div><div><br></div><div>«Tête»这座雕塑于1927年6月在Hotel Drouot(巴黎当时是世界艺术拍卖市场之都,欧洲皇家的首饰,法国作家埃米尔•左拉的家具以及前面提到过的杜塞的收藏品都曾在这座酒店的拍卖大厅里出售)的一次拍卖会上被Gaston Lévy购下。此人后成为法国连锁超市Monoprix的联合创始人,而且是一个疯狂的艺术品收藏家。雕塑在该家族中待了83年,被世间称为The Lévy Head 。 Lévy于1977年去世,但直到2010年,该雕塑才在巴黎的佳士得(Christie's)出售。三百万美元的起板价在拍卖锤落定时被视为一个笑话,因为竞标是以五千二百万美元结束的。创在法国单件艺术作品出售的最高纪录。</div><div><br></div>我一直说销售是一门艺术,要会头头是道,要会故弄玄虚,要会动情于人。我来试着翻译一下人家专业拍卖行是怎么描述的:清晰结构和费解情感的矛盾结合体是卓越艺术家杰作的共性。这座头像被简化为一系列简洁的几何形状,死板的面部和严格的对称,它散发着一种令人过目不忘的神秘感。在刻意时尚化、成半圆形眼睛的深处,人们可以感觉出它透着一缕脆弱但又超自然的光芒(... the paradoxical combination of structural clarity and emotional inscrutability that is character of the artist’s finest work. Pared-down to a series of simple geometric forms, rigidly frontal and rigorously symmetrical, Tête emanates a feeling of haunting mystery. Behind the stylized semi-circles for eyes, one senses the presence of a fragile, numinous core ...)。<div><br></div><div>通篇没有提钱的事嘛,但赚的可是大钱。来看看我们的卖家是如何俗不可耐地推销自己的画家:拥有林风眠的画作尤其是仕女图,不仅是一种荣耀、品位和身价的象征,而且体现了艺术品投资的眼光。呵呵。</div> 穷人是不配搞雕塑的,更何况是体弱多病的穷人。没钱去买昂贵的材料,莫迪就偷工地石材和铺铁轨的枕木。那座«头像»便是来自建筑工地上的石灰岩。<div><br></div><div>有一次,他在建筑工地看中了几块大石头,满怀创作欲望的他便在夜里去偷偷雕琢。即将完工之时,他发现“铁石心肠”的工人们居然正在把这些石料放入地基,他为此吵闹而被工人撵出工地。<div><br></div><div>当时的人们并不欣赏这些作品,他曾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将石像作品放进了一辆手推车,全部倒进了运河。如果没有人想要他的艺术创作,他情愿摧毁它们,正如毕加索所说的“摧毁的欲望也是创作的欲望”。</div><div><br></div><div>不过就算不丢弃它们,他也没地方放,家里太穷,屋子太小了。所以莫迪给后世仅留下二十件雕塑作品,以致他仅有的这些雕塑在艺术品市场上卖得贼贵。</div><div><br></div><div>与其不同的是,林风眠于文革期间在上海南昌路上宽敞的寓所里把自己珍藏的三千张画,亲手一张张泡到浴缸里,然后站在上面踩烂,把几十年凝聚的心血用抽水马桶冲走,那种痛楚常人怎能想象。写到此处,含着眼泪祈望我的祖国再也不要走回这条老路。</div><div><br></div><div>正因为他有把石像抛入运河的传说,1984年(他百年诞辰之际)在他的老家利沃诺还出现了一桩莫迪雕像作品的乌龙事件。</div><div><br></div><div>话说1909年夏天,莫迪返回老家利沃诺探亲,在巴帝咖啡馆(Caffè Bardi),遇到了老朋友,画家马里欧•普契尼(Mario Puccini,因为才华和精神病史被人称为意大利的梵高),告诉他现在对雕塑很入迷。据说他在那里雕了三件作品并在咖啡馆展出,却被同行耻笑,于是莫迪愤而将之扔入了护城河(Il Fosso Reale)。</div><div><br></div><div>根据这个传说,三名小青年(Luridiana,Ghelarducci和Ferrucci)玩了一个恶作剧,钻了三个莫迪风格的雕像后抛入护城河,居然其中第二件作品在河道维护时被找到了。当时正值这座城市在筹办莫迪百年回顾展,这一“失而复得的莫迪雕像”让大家都以为是老天显灵了,文化部甚至批了专款准备设立一所博物馆将之永久保存。</div><div><br></div><div>当那三名青年去电视台说明故事原委时,那些艺术评论大咖们根本不信,依然沉浸在如获至宝的欢乐之中,甚至认定他们根本不可能伪造出如此精湛的艺术杰作,从而引起一番文艺大辩论。最后故事的结局是罗马国家艺术画廊的馆长以及意大利几名博物馆鉴定师人设和精神双崩溃,相继辞职。</div><div><br></div><div>红箭头所指处就是1912年莫迪在巴黎秋季沙龙(Salon d’automne)展出的雕塑作品«头像»。</div></div> 实在是太穷太惨了,再加上长期敲凿石头吸入粉末让他的肺病加重,莫迪不得不放弃雕塑。受了打击之后,他迅速堕入了蚕食着他生命的酒精和毒品之中。因为那段时间是莫迪最迷茫和最悲惨的时期,而且一直帮助他的亚历山大医生应征入伍了。<div><div><br></div><div>1914年夏天,当莫迪放弃雕刻,戏剧性地重返画坛时,他试着抛弃他所继承的十九世纪意大利绘画训练,找到一种艺术风格 - 非洲雕像中简化了的形式和变形了的面貌特征,不论是他的雕像或是画作,都在描画一种面具似的脸孔,雕塑带给他绘画的改变显而易见。</div><div><br></div><div>相比较于当红炸仔鸡的毕加索之类立体派艺术家,莫迪却几乎从未卖出过什么作品。当时的人们觉得,你他搞得东西既不古典,又不先锋,还很色情。有一天莫迪在巴黎的街头游荡了好几个小时后,决定去见一位有意要买他作品的画商。莫迪向他开了一个非常合理的价格,35法郎一叠,认为这是大家都可以接受的价钱。但画商愿意出的价钱远比这少得多,中间的沟通漫长而不堪,最后画商决定只出5法郎,这简直是在打发叫花子。</div><div><br></div><div>此时,莫迪脸色苍白,试图着保持冷静,最后他抓起画商桌上的一把刀子,将一叠画捅了一个洞,随后用一根绳子穿过洞口,打开厕所的门把一摞画挂在里面的墙上,摔门后扬长而去。</div><div><br></div><div>大家如果还能有耐心读到这里,我再不谈谈刚才点到的,莫迪所钟情的艺术题材 - 女性裸体画 - 那就是很不严肃认真了,而且也很难把故事继续写下去。况且我们还想了解一下刘益谦出巨资购入那幅画有些什么特点。</div><div><br></div><div>1916年至1919年其间,他完成了至少二十多幅女性裸体画作,其中有一部分是画中人物坐着的,而另一些却是慵懒地躺着,基本上头部都不自然地向一侧倾斜。</div><div><br></div><div>莫迪的«坐着的裸体»(Seated Nude,1917)。收藏于比利时安特卫普的皇家艺术博物馆(Royal Museum of Fine Arts Antwerp)。这姑娘被画得可水灵了,有鼻子有眼的,丰乳肥臀让人感觉很能生养。</div></div> <div>话说1916年,莫迪结识了画商淄博罗夫斯基(Léopold Zborowski),此人来自波兰,也是一名诗人。他俩的相识给莫迪带来了第二次艺术生命,淄博罗夫斯基成了莫迪的经纪人和终身的朋友。正是在他的建议下,莫迪开始专攻女性裸体画。在继承祖国意大利美术传统的同时,莫迪还大胆地从画中摒除了故事性,以强化突出女性的形体和性感。<br></div><div><br></div><div>从那时起,莫迪的画风受到塞尚(Paul Cézanne)及德兰(André Derain)的影响,喜欢以平涂的笔法、鲜活的色彩来表现女性的身体或忧郁的孩童。他也发展出一种工整又优雅的构图法,色彩也是精致平稳,个人风格显露特色。</div><div><br></div><div>风格这一词对搞艺术的人太重要了。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大师,就是因为他独创一个流派,把想要的意境能够通过自己的风格表达出来。任何一个工笔画师都能比毕加索之流画得更“好”,但不会有毕加索的“灵”气。</div><div><br></div><div>正如高更(Paul Gauguin)所说:艺术的本质是抽象的,像我们的天才大师那样去创造,才是引向上帝的惟一之路(L'art est une abstraction, c'est le moyen de monter vers Dieu en faisant comme notre divin Maître, créer)。正因为莫迪把握了自己的抽象内在,才会通过各种艺术形式表达出来,无论是雕塑还是绘画都能创造出他那一致的“灵”气。</div><div><br></div><div>莫迪于1916年所画的淄博罗夫斯基肖像,收藏于巴西圣保罗艺术博物馆(Museu de Arte de São Paulo)。</div> <div>莫迪对女性裸体绘画的偏好始于利沃诺。前面讲过他在十四岁时加入了米盖利的画室。 后来他的母亲带着因病的他走访了佛罗伦萨。在他十八岁之时,就读于该市的美院,那个系院就叫裸体艺术免费学校(Scuola Libera di Nudo )。这也是他认真研究人体肖像的开始,也培养了他对女性裸体绘画的偏爱。 后来当他在威尼斯读美院的三年里也进修了人体绘画。1906年底抵达巴黎时,他就读于Académie Colarossi 。在那里,他主修的也是人体绘画课程。这所私校的人体绘画课比较鼓励学生自己决定模特摆设的姿势。这已是完全违背了正规艺校(Académie des Beaux-Arts)所颁布的严格规章制度。</div><div><br></div><div>毫无疑问,莫迪利亚尼创作强项是女性裸体画作。 作品带有简洁而优雅的风格,但这种简洁并不降低作品本身所有的色情和感性程度。后人认为他在作品中引入了他在学画期间所意识到的其他艺术大家们的女性裸体画的精髓,我们下面的文章里对此会作一些比较。</div><div><br></div>我们来看看这幅收藏于华盛顿国家艺术画廊(National Gallery of Art, Washington DC)的«躺在蓝靠垫上的裸女»(Nude on a Blue Cushion,1917)。<div><br></div><div>裸女背靠蓝色坐垫,用挑逗的眼神看着作者。 丝毫没有一般画家所暗示的内向和羞涩。 她给人们的感觉是在用挺出的髋部诱惑观者,并为此有点自傲。那副厌倦的神态,斜睨的眉眼好似把人看穿:男人都是如此。</div><div><br></div><div>莫迪对人体模特有个非常奇异的观点:要捕捉到女性模特的内在美,就要爱上她们。有文化的流氓真是可怕,他的逻辑是:只有艺术家和他的描绘对象在灵性上有沟通与融合时才能创造出不朽的作品。好似佛家在讲密宗佛教中与上师的双修,太神圣了。感叹我们视野和境界的局限性。</div> <h3>上面那幅莫迪的画,看上去和马奈(Édouard Manet)所画的«奥林匹亚»有点神似。</h3><h3><br></h3><h3>画中表现出主人公在等待下一个嫖客时毫无廉耻的表情。这幅马奈的画却是受到乔尔乔内(Giorgione)的«沉睡的维纳斯»(Venere dormiente)和提香(Titian)的«乌尔比诺的维纳斯»(Venere di Urbino)的影响,但神态显然很淫荡。</h3><h3><br></h3><h3>马奈的«奥林匹亚»(Olympia,1863),收藏于巴黎奥赛博物馆(Musée d'Orsay)。</h3> 再看看前面展示的刘益谦所买下的那幅«斜躺的裸女»,莫迪描画了一位女性斜躺在红床铺上,双臂打开 左手放在头下,毫不掩饰地向大家展示着自己裸露的身体。<div><br></div><div>是否有人还记得我在参观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时介绍过戈雅(Francisco de Goya)作于1800年的«裸体的马哈»(La maja desnuda)。</div><h3><a href="https://www.meipian.cn/kx7kgk4"target="_blank" class="link"><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i>六月春光马德里(二)</a></h3> <div>两幅画中的主人公虽然姿势很相近,但是莫迪所画的女性更显脆弱。双眼紧闭,无法猜测她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但那鲜艳而微微噘起的嘴唇却吸引着观者的目光,或许在默许着对方来取走她的身体。<br></div><div><br></div><div>大家注意到没有,他的很多人像都没有眼睛。按理说,最能展现内心世界是人的双眼,但莫迪象古希腊雕刻家那样,将双眼涂以单一颜色,他将对外的凝视转为向内:“用一只眼睛,观察外部的世界,而用另一只,注视内心的深处(D'un oeil, observer le monde extérieur, de l'autre, regarder au fond de soi-même)”。 </div><div><br></div><div>而且莫迪有意用画布的边沿把人物的头脚切掉一些,仿佛让大家把画拉近了观看。</div> <h3>再拿莫迪于1917年画的«戴珊瑚项链的裸女»(Nude with Coral Neclace)来比较一下前面讲到的乔尔乔内的«沉睡的维纳斯»和提香的«乌尔比诺的维纳斯»这两幅画。</h3><h3><br></h3><h3>他的画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不怎么画背景。</h3><h3><br></h3><h3>乍看之下这三幅极为相似,但实际上却大有不同。以洁净的画面,暗红色的背景突出了画作的主体,对比之下莫迪的裸体女人更能直接抓住观者的眼球。</h3><h3><br></h3><h3>传统的肖像画家,会用力抓取服饰,姿势,背景或其他一些可以显示他们社会地位的关键信息,来表达出人物的心理特征。而莫迪的模特都孑然立于光秃秃的舞台上,很难从他的画中揣测那些人物从哪里来,是什么人,要去哪里。他试图避免任何叙事成分的加入,这样就迫使观者换一种方式来观察人物,颇费周折。</h3><h3><br></h3><h3>莫迪通过这种极单纯化和模式化的造型竟能生动地表现出不同人物的不同个性特征,同时强烈而鲜明地传达出画家自己多愁善感的内心世界。</h3><h3><br></h3><h3>此画收藏于美国俄亥俄州欧柏林学院(Oberlin College)的博物馆(Allen Memorial Art Museum)。这家学校为中国培养过孔祥熙、蒋廷黻、梅贻宝和黄自这样的人才。</h3> <h3>他画于1918年的«衬裙里的红发女郎»(Red-haired Young Woman in Chemise)与波提切利(Botticelli)的«维纳斯的诞生»(La Nascita di Venere,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就是由这幅画开始蓬勃发展的)。</h3><h3><br></h3><h3>画中的她像裸体的维纳斯一样,头稍稍倾斜,她的右手搭在胸部,压住白衬裙试图掩盖自己,但没有成功,衬裙的左肩带滑落了下来。右乳完全暴露在外,而她的右手则遮掩着左边的乳房。莫迪在描画嘴唇时使其略微分开,增添了性感的成份,其面部表情有点诧异,好似有人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h3> <h3><font color="#010101">既然说到莫迪女性裸体画,那我们不能不讲讲他那次夭折的个人画展的故事。</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1917年底,淄博罗夫斯基说服了女画商歪姨(Berthe Weill)在她的画廊里举办莫迪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个人画展。歪姨是个比较有眼光的鉴定家,是她第一个出售毕加索和马蒂斯画作的画商,很一大部分巴黎学院派画家在她的画廊(Galerie B. Weill)里举办过画展。</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就在布展期间,有一幅莫迪的裸体画布置在橱窗里面,一下子吸引了许多吃瓜群众的围观。不幸的是,画廊对面有一家派出所。聚集的人群马上引起警察蜀黍们的注意。好嘛,这不是黄赌毒其中的一种吗?和综治维稳的方针对着干啊?派出所所长命令立马关闭展览。</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其实女性裸体画在巴黎已经出现多年了,人体素描课程早已成为艺术院校教学大纲的一部分,这位所长真是少见多怪、狗拿耗子吗?其实人家所长门清得很,裸体画是有专门规定的姿势,况且莫迪的裸体画上还有阴谋(这词要用湖南韶山话去读),太污了。</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莫迪在有生之年唯一一次能去出席的个人作品展就如此惨遭下架的待遇。</font></h3> 人的运势是很平衡的,如果在事业上奔波很久之后发现离开先前的理想和追求愈来愈远(这也是为什么能抗上二百斤粮食在乡间小路上狂奔的博士大大教导我们在这个紧要关头做到不忘初心的道理,千万不要理解成初中生的心声啊),所谓的职场失意,那情场上就能找回来。<div><br></div><div>莫迪自二十二岁去了巴黎后,在那里度过了他生命最后的十四个年头。作为一个画家,他有聘用过许多模特,和其他艺术家一样,他和模特的关系不仅仅是工作关系。那个时期,当一个艺术家的模特,那是和当艺术家的情人只有一步之遥,在社会上甚至被认为模特是以艺术的名义而失足的行当。</div><div><br></div><div>我们前面说过,莫迪对模特以及杰作有很独特的观点,把性欲当做一项勃勃的创作原生动力。莫迪甚至禁止自己钟爱的模特给别的画家当模特,因为他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虽然很难知道莫迪是如何说服她们的,有些甚至还死心塌地地跟随着这贫困潦倒的渣男(渣男除了渣通常是什么都优秀,而老实人常是除了老实就没一丝优点了),但我们知道这和莫迪特有的帅气和风度不是没有关系。</div><div><br></div><div>他的画布上,就这样留下了无数个情人,我们就不一个个数了,着重讲三位。</div><div><br></div><div>第一个要介绍的是安娜•阿赫玛托娃(Anna Akhmatova)。她是俄罗斯“白银时代”的代表性诗人,被誉为“俄罗斯诗歌的月亮”(与之相对,普希金被称为太阳),甚至在生前入围诺贝尔文学的候选。十一岁时,她不顾家庭反对坚持写诗,十七岁时出版了她的第一部作品集。十月革命后频遭苏联当局迫害,被剥夺发表作品的权利。有一个人始终支持着她的创作,就是诗人古米廖夫(Nikolay Gumilyov),两人于1910年婚后去巴黎度蜜月。在那里她认识了穷困潦倒的莫迪,莫迪无疑被她的苗条、气质和诗歌所吸引,随后小夫妻俩回到俄罗斯,莫迪一直和她保持联络,激情难控,越发不可收拾。他甚至在信里写道:你若魔鬼一般附体于我(Vous êtes en moi comme une hantise),安娜还以为他是在写诗。</div> <h3>一年以后,安娜独自来到巴黎,一段短暂而激昂的爱情开始了。莫迪惊叹和这位女诗人的心有灵犀和她的美丽所带来的灵感,他终于找到自己的艺术招牌 - 伤心的王后脸(Un visage de reine triste)。而莫迪的爱如同一股汹涌的暗流推动着她寻找自我的解放。</h3><h3><br></h3><h3>两个月之后,安娜回到圣彼得堡,从此再无相见。但是这段经历给俩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回忆,不为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h3><h3><br></h3><h3>莫迪为她画了十六张画,但仅存一张于世。</h3> <h3>第二个与莫迪有染的夫人是黑斯廷斯(Beatrice Hastings),一位才华横溢的作家和文学评论家,歌声妩媚还弹一手好琴,大莫迪五岁。年轻时就是一个问题女孩,一生中有男女恋人无数。</h3><h3><br></h3><h3>1914年4月作为«新时代»(The New Age)期刊的记者,已婚的她移居巴黎。在随后的两年时间里她定期撰写专栏,名为“ 巴黎印象”(Impressions de Paris),很受想要了解巴黎文人波希米亚生活方式的英国读者们的喜爱。</h3> <h3>她对莫迪的首次关注是在1914年7月,在一家酒吧和朋友们聚会。他,几乎身无分文,因酒精和大麻而疲惫不堪,他的画作只卖几法郎。 他以前的赞助人亚历山大医生正在前线浴血奋战,没有人帮他宣传或经纪。她有学识,高品味,所以才真正懂得莫迪的才华。莫迪的贫困、屈才甚至堕落不影响他们之间那一场狂风骤雨般的恋情,持续了两年之久。</h3><div><br></div><div>在那期间,莫迪搬去黑斯廷斯的公寓与其同居,而她成为莫迪最喜爱的模特,莫迪的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成熟。莫迪为她画了无数张肖像,但现存十四张,其中一幅就叫“庞巴度夫人”(Madame de Pompadour,路易十五的情人,以美貌和手段强硬著称的交际花,对普鲁士七年战争的实际操控人,也是有名的艺术文学资助人)。</div><div><br></div><div>终有一日,变得狂饮无度、情绪暴躁的莫迪放弃充满厮打和冲突的激情关系而离开黑斯廷斯,之后不久她又疯狂地爱上了未成年的Raymond Radiguet,这位英年夭折的作家因写了«肉体的恶魔»(Le Diable au Corps)和«奥热尔伯爵的舞会»(Le Bal du Comte d'Orgel )这两部经典小说而获得极大反响。</div><div><br></div><div>此时,这位小鲜肉作家正在追求一位上前线战士的未婚妻,她就是我在哥本哈根国家美术馆里看到这幅画的主人公 - 爱丽丝,本文中第一张莫迪的画。</div> 最后,我们的悲情人物出现了。1916年12月31日,在Académie Colarossi美院的除夕晚会上,莫迪认识了在这所学校就读的珍妮(Jeanne Hébuterne)。珍妮有着宽宽的嘴唇,长长的鼻梁,大大上扬的杏眼,身材苗条,白皙肌肤,浅棕色的辫子,是个害羞、保守、忧郁、顺从的女孩。<div><br></div><div>珍妮很快就被他的魅力攻陷,坠入情海,用更多的温柔来弥补莫迪的伤痛。很快他们就出双入对,那年莫迪三十三岁,而珍妮十九。</div> 尽管与爱人相处,但珍妮为了不让保守天主教徒的父母失望,还是每天晚上回自己家。家人不理解珍妮对那个外国佬的爱,觉得他又病又穷,一定是利用珍妮的天真幼稚,占她便宜并诱拐她。更可怕的是他还是个犹太人。事情发展到后来,在父母亲要求她作出抉择时,她选择了离开父母和家庭与爱人同居。<div><br></div><div>生平第一次,莫迪里亚尼有了家的感觉,还有一个心爱的女人。这段时期,莫迪努力作画,对自己的作品也越来越满意。他的个人经历既不幸也是幸运的,由于大众认知低,要经过长时间才被认可。这中间的曲折不仅让此类天才不断地自我质疑,还要尝到深深坠落又绝地逢生的滋味 ,最终由蛹蜕变成斑斓的蝴蝶拥抱自由,诸如被自己创立的苹果公司赶出家门的乔布斯。<div><br></div><div>莫迪总共为珍妮画了十三幅肖像和大量的素描。</div></div> <h3>因为日渐严重的肺结核以及巴黎动荡不安的战时社会,驱使了莫迪里亚尼去到气候温暖的法国南部尼斯(Nice)和卡涅(Cagnes)养病。这段时期的创作在调色上变得明亮许多,人像的体形也更显修长纤细。</h3><h3><br></h3><h3>想起有次看一个叫«康熙来了»的综艺节目, 音美全才的台湾艺术媒体人曲家瑞讲自己的故事。她在纽约读Cooper Union学院时,还没有过性行为,她一直画对性的幻想。老师说她的画很明亮,劝她不要有过度丰富的感情生活。继续这样画下去,出个二、三十张,不用等大学毕业就能在纽约开个人画展了。有一次她带了一幅乌漆抹黑的画去课堂见老师。老师看后立马就问:You did it, right? 因为她有了男友又遭抛弃,她那对性的艺术想象完全随之而去。</h3><h3><br></h3><h3>1918年11月29 日 ,在尼斯,珍妮生下了他们的女儿小珍妮。正值一次大战结束,一片喜庆和祥和,大家都向往着新的生活。</h3> 次年5月,莫迪独自从尼斯回到巴黎,准备在英国的个展。6月,珍妮发现自己第二次怀孕后,迫不及待地回到巴黎告诉莫迪里亚尼这个好消息。8月,莫迪应该去伦敦出席他的作品展,可是他的健康每况愈下,最终未能成行。<div><br></div><div>他拼命作画,但变得越来越艰难了,绘画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稳定元素。多年来的波西米亚式生活腐蚀了莫迪的身体,他憎恨囚牢般的疗养院,又从来不肯接受正规治疗。越是痛苦,他越是通过酒精和大麻来掩盖自己的病情。到了年底,他终于卧床不起了。 <div><br></div><div>1920年1月22日,他昏迷在公寓里,被发现后送往慈惠医院(Hôpital de la Charité )。两天后他因结核性脑膜炎(tubercular meningitis)而离开了人世。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表达了他对出生国的热爱:“。。。 意大利,亲爱的意大利 。。。(... Italia, Cara, Italia ...)”</div><div><br></div><div>他的经纪人淄博罗夫斯基是这样描写临终前的莫迪:他去世的前三天,都还在工作,直至在画布前昏倒。他赢了!成功地从苦难中逃脱,而世界依然往前行。</div><div><br></div><div>只活了三十六个年头的莫迪像同时代的那批画家一样,以动人的魅力、耀眼的才华、狂热的工作、甚至自毁的结局,变成了一个无法令人忘却的传奇。<br><div><br></div><div>下图是珍妮在1919年为莫迪作的肖像画。</div></div></div> 珍妮前往医院,沉默地注视着他的遗体许久。之后回家,痛不欲生。次日凌晨三点便从五层楼带着几乎足月的身孕退身越出窗外从而摆脱了折磨。何等的凄烈,又是何等的悲壮!<div><br></div><div>在天主教文化里,以这类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是难以启齿的,她父母觉得她让家庭蒙辱,将她草草埋葬于巴黎郊区的Bagneux墓地。<br><div><br></div><div>经过三年的努力,莫迪的家人和朋友才说服她的家庭让珍妮的遗体迁去巴黎市区的Père-Lachaise公墓与莫迪合葬,这一对金黃雪白的两只蝴蝶才得以双双从墓中飞出,在天空中翩翩起舞。</div></div><div><br></div><div>此时,他们的三岁半女儿小珍妮才取得了莫迪利亚尼的姓氏并继承了莫迪画作出售所得的五分之一收益。</div> <h3>第一次见到莫迪的画,应该是二十年前在纽约的某博物馆一间拥挤的房间里。那时对画的见识非常有限,而对他的作品却一见钟情,有种先前在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里遇见老彼得勃鲁盖尔那幅«雪中猎人»的感觉。</h3><div><br></div><div>画中那种诗意的潦草来自于他波西米亚似的铺张气质,既出奇地宁静优雅,又极富情欲感。像夜里的一滩霓虹照耀着的水洼上面 - 唯美、文雅、脆弱、恬然。</div><div><br></div><div>面对陌生而美好的事物,我总是庆幸能够与其相遇并能接纳而心生感激。进而感谢莫迪,因为我一直对现代艺术有一种很隔阂的感觉,发现他的画后觉得心情一阵轻松,好似寻到了欣赏现代作品的落脚点。</div><div><br></div><div>如果你有看过弗洛伊德的孙子(Lucian Freud) 那种冲突风格(Confrontational)的画像(那真算个孙贼的画风),大家应该和我一样会选择莫迪画中的平和气氛,莫迪和林风眠的画都好像酒中的甜品 - Moscato,入口清丽而不求后劲,就算君子之交难以致远,起码可以悠长。</div><div><br></div><div>莫迪的«自画像»(Self-Portrait, 1919)。收藏于巴西圣保罗大学的现代艺术馆(Museu de Arte Contemporanea da Universidade de Sao Paulo, Brazil)</div> Je vous parle d'un temps<h3></h3><div>Que les moins de vingt ans</div><div>Ne peuvent pas connaître</div><div>Montmartre en ce temps-là</div><div>Accrochait ses lilas</div><div>Jusque sous nos fenêtres</div><div>Et si l'humble garni</div><div>Qui nous servait de nid</div><div>Ne payait pas de mine</div><div>C'est là qu'on s'est connu</div><div>Moi qui criait famine</div><div>Et toi qui posais nue</div><div><br></div><div>La bohème, la bohème</div><div>Ça voulait dire</div><div>On est heureux</div><div>La bohème, la bohème</div><div>Nous ne mangions qu'un jour sur deux</div><div><br></div><div>。。。</div><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