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思丨风从故乡来

晓筱

清晨6点。

从辗转反侧中醒来，我朦胧着在枕头下摸出手机，给弟弟发微信：起来了吗？什么时候走？

“还没。6点40。”

黑暗中，手机屏幕明明灭灭，闪烁着游离的光亮。

此时，身旁的女儿正沉浸在安稳而甜美的梦乡。均匀舒缓的呼吸声，如一首优雅恬静的小夜曲，让我情不自禁地从心底发出喟叹：这样安静美好的睡眠，我也曾经拥有啊。多想进入她的梦里，和她一起做一个长长的，不愿醒来的梦。

　　6点半。

静寂的房间里，我和女儿的手机闹铃同时响了。

女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坐在桌前，对着镜子，认真地化了一个淡妆。然后对我说：妈妈，你听我讲一遍吧。

我埋首在那几页写满英文的纸里，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她一边流利地讲述着，一边自然地打着手势。

我第一次发现，女儿的英语口语这么标准，声音这么好听。

我由衷地夸奖：真好啊。女儿笑：哈哈，因为背了好久。

接着，女儿有条不紊地开始整理资料，穿上鞋子，拿好雨伞，说，我走了啊。

门轻轻地带上了。女儿的足音在弯曲的走廊里远去。

我走到窗前。

天阴沉沉的。昨天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小雪。

北京的清晨，寒风刺骨，气温只有2摄氏度。

　　8点。

我问，出发了吗？下雨了吗？

弟弟回，到县城了。小雨。

然后，发了一张照片过来。爸爸、妈妈和他围坐在桌前，在一家好像生意不错的餐馆里吃早点。看样子，爸爸妈妈都吃完了，爸爸似在凝神静思，妈妈则专注地看着对面的人——她的女婿，津津有味地吃面。

笑意，从心里蔓延到了脸上。

　　记得很久以前，有一次和他吵完架，我照例向女儿抱怨生活和命运。女儿安静地听着，并不反驳，只是说，妈妈，你知道你很幸福吗？

我有点茫然地停顿着。

你的父母都在而且健康。

你的丈夫经常做饭你吃。

你的女儿懂事而且独立。

如果，我到了你这个年纪，能像你一样，那该多么幸福啊。

　　一瞬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多么贴切的隐喻啊。

我突然记起，每当我和她因为观念不同而发生争执时，她总会说，妈妈，你要不要再想一下？你习惯于纠结表象，而我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我从来不曾想过，那个在我眼中敏感、脾气不怎么好的小姑娘，可以用最打动人心的理由，来印证一个显而易见，却让人浑然不觉的真实。

　　4月5日，清明节。

从早到晚，我订阅的公众号里，各式各样的缅怀文章铺天盖地；朋友圈里，大家对亲人的怀念、追忆、祈祷像大海的浪潮,一波接一波席卷而来。

我知道，我的父母、我的他、弟弟、侄女，正奔波在前往乡村扫墓的山路上。我仿佛看到，在故乡的山岗上，深一脚浅一脚，跋涉泥泞，任滂沱大雨都无法阻挡行程的至爱亲人。

而我和女儿，在雾霾笼罩的京城，期待一段拨开云雾，打开晴空的旅程。

　　傍晚，十字路口的一边升腾起阵阵烟雾。成群结队的居民在地上画圈、燃烛、烧纸、祭拜，口中念念有词。

刚刚，北京发布了大风蓝色预警，提醒市民谨慎出行。

不禁叹息。如若祖先有灵，想必不肯穿梭于人来人往的熙攘市井，也不愿子孙匍匐于一地烟尘，任熊熊火光熏红了眼睛。

　　风乍起，吹皱了心情。

故乡钟灵毓秀，风雨过后，必是风清景明。

何其有幸。有故乡，有亲人，有清明。

图片来自于网络

(作于2018年清明。风清景明，风雨兼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