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军旅】汝南旧事．难以释怀

王三

一，关于汝南
　　千年古县汝南，又名蔡州，汝宁；因其位于汝河之南，谓之汝南。
　　汝南历史上是个有名的地方，千年古治不乏精彩的中国故事。例如：中国＂四大民间传说＂之＂梁山泊与祝英台＂的故事；李朔雪夜下蔡州的故事；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
（汝南县＂千年古县＂门楼）

汝之南，天地之中，一个叫做＂汝南＂的千年古县。这里有我青春的印记，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芳华⋯

　　禹时，天下（中国）分为九州，豫州为九州之中，汝南为豫州之中，故汝南被谓之＂天下之中。
　　汝南城北二里有一小山，名曰＂天中山＂；山上有一碑，碑上刻有四个大字：
　　＂天地之中＂！

　　站在天中山上往南望去，美丽的新汝南尽收眼底。汝南，分别四十多年后，再与你相见时，改革开放已经让你换了容颜；你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破烂不堪，灰头土脸的汝南了⋯

驻马店市政府在＂天中山＂遗址处，立的保护碑；

汝南县城的北城门，名曰＂拱北门＂；环绕城廓的护城河，那可不是一般的护城河，这里的护城河是大名鼎鼎的，原生的＂汝河＂。
（从城内向北拍摄的＂拱北门＂）

汝南县拱北门正面照；大门洞上方，向着北方书着两个大字＂拱北＂。

拱北门的外面即是汝南县城的护城河一一汝河；
　　正对着城门的汝河上，架着一座正南正北的宏伟壮观的古桥；这座古桥叫＂弘济桥＂，弘济桥建于明代中期，是一座五孔连拱式砖混青石桥，居今己约有六百年历史；

　　弘济桥青石板铺道，向南连通城內，向北则一条大道二十五华里，通向县北重镇＂金铺＂；

二，关于＂75．8＂
〈一〉什么是＂75．8＂？
　　＂75．8＂是指1975年8月，发生在以河南驻马店为中心的，一埸特大水灾。
　　1975年8月，由于台风影响，河南南部暴雨成灾，75年8月8日零时，大型水库＂石漫滩＂溃坝，半小时后大型水库＂板桥水库＂溃坝；其后紧跟着下游两个中型水库，六十多个小型水库，两个泄洪区先后溃坝决堤⋯
　　板桥水库溃坝后，五到七米高的巨浪顺山而下，以摧枯拉朽之势扫荡了下游的遂平，西平、新蔡，汝南等；一时间满目尸横，乡村，城镇，工厂，铁路和田野皆沦为泽国⋯
　　8月8日下午三时，亚洲最大的，长35．6公里，宽15公里的，平原人工湖＂宿鸭湖＂，由于上游来水太多，堤坝全面危在旦夕；为保汝南，平舆，上蔡等一条线上的几座县城安全，政府被迫在县城与张楼之间炸坝泄洪⋯
　　
　　＂75．8＂是天灾加人祸，核心受灾面积以汝南为中心＂九县两镇＂，形成了南北宽80公里，东西长150公里，平均水深2至3米的泽国。其时，300余万灾民被泡在水中；全部受灾面积二十余县，受灾总人口超过1100万人。
　　关于＂75．8＂死亡人数，至今是个谜；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究竟死了多少人？有人说死了不到一万人（水利部长说），做为一名水灾的亲历者，我认为部长纯属满嘴低级谎言；还有人说死了二十四万人（美国说），这个说法倒是在灾区广泛流传⋯
　　大水后，有人统计仅从水中捞出的尸体，就超过了十万具，这个说法应该是可信的；但是，有人说，更多的人是死于水后的饥饿和疾病？我坚决反对这个说法！这种说法绝对是对当年救灾情况的诬蔑！⋯
（照片拍摄于2018年9月，了解更多情况可百度搜索＂75．8＂）

〈二〉关于＂75．8＂的几句话
1，＂75，8＂是人类历史上最大，最惨烈的水灾；
2，（此处省略十一字）；
3，（此处省略十四字）；
4，灾区政权欠人民一个道歉…
（宿鸭湖，湖心岛：拍摄于2018年9月）

〈三〉怎样去了解更多的＂75．8＂
1，互联网百度搜索＂75．8＂；
2，百度搜索＂世界最大，最惨烈水灾＂；
3，互联网搜索＂驻马店大水灾＂；
4，百度搜索＂板桥水库＂亦可；
（美丽的宿鸭湖，照片拍摄于2018年9月

这是2018年9月，我与太太故地重游时，拍摄的宿鸭湖湖心岛；小岛距离东岸大坝三公里。
＂75．8＂时，上游有约十余万人被冲入湖中；其上游来水之大，就连京广铁路上的，60余吨重的铁路油罐车，也有三个被冲入其下游四十公里的宿鸭湖中。
1975年8月13至17日，我曾参加了由地方武装部组织的，划着空投的大型橡皮舟，从湖中捞人的行动⋯
　　历史的瞬间，那种感觉，欲哭无泪，真是一言难尽！

三，汝南旧事
　　我的＂75．8＂故事：
　　44年前，是1975年，之前，我结束了下乡四年的＂知青＂生活，入伍到部队；＂75，8＂时，我刚刚过了22周岁的生日；
　　人生，总会有一些刻骨铭心的经历；无论是走到那里，无论是经过了多少岁月，睡梦中也会常常忆起，终其一生，也无法释怀⋯
　　
　　〈一〉困在水中
　　大家注意看我下面汽车停放的位置：
　　现在这部汽车停放的位置，位于从汝南县岀其拱北门后，一路向北二十三华里，车头止于金铺镇十字街口南，约800米处（汝南至金铺镇）的省道上。
　　44年前的8月8日下午三点正，我与六名战友，驾驶一辆CA一10型解放牌高栏板军车执行任务至此；
　　那天，＂那天，正是75．8＂宿鸭湖炸坝泄洪的日子；我和我的战友，被从西边宿鸭湖下来的洪水，围困在此处！
　　当年这条路的两边路基上，各栽种有三排十余米高的大楊树；道路两边的庄稼地和村庄，田野，其地势均比路面低洼约一至二米⋯
那天下午三点多钟，当我们驾驶汽车到达此处时，公路上由南向北是一望无际，成千上万黒压压的人群；人们淌在已经漫上公路一尺多深的水中，向北逃命。这时，来自宿鸭湖决堤的洪水，一字形排列，铺天盖地的滔天巨浪，吼叫着，由西向东奔涌而来。这时，公路上水流突然湍急，来自上游巨大的水压，使公路上的水面产生严重的动荡，使人们无法在水中站稳，继而纷纷跌落水中，再继而大部分人被冲入下游一望无际的大水中，这些人在水中挣扎，翻滚，有些人顺水往下漂，大多数人转眼之间，在滚滚东去的汪洋中沉沉浮浮，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也有一部份人，顺水被路边的大掦树拦下，爬上了大树。大水过处，刚刚满地，满树，满眼的成百上千的乡亲，一瞬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消失在眼前，各奔东西……
你想救他们吗？你做不到，这自然的力量太強大了，它不给你任何展示共产党员不畏艰险的机会！眼看着他们挣扎在生死之间，在这如天的灾难发生瞬间，你最大的本事，也只能是睁着眼睛看着⋯

　　1975年8月8日下午三时余，在那场史无前例的大洪水中，我与六名战友，被来自西边，宿鸭湖炸坝后，奔涌而至的特大洪水，困于此处；
　　〈二〉我们是解放军
大水下来的瞬间，我们的汽车被冲的斜跨在公路上，车头斜顶着几棵高大的掦树，车上的人全部压在来水的一面车厢中；终于保住车辆在最强的巨浪袭来时，没有翻入水中！巨浪滔天中，我们只顾着保车，根本没有机会向四边看望。待浪头过去，稍一平稳住自己，再向四周张望时，公路上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人影；这时，我们第一时间向周边树上的百姓，亮出了我们解放军的身份。 我们选择了置个人生死与不顾，倾尽全力从水中救人；那水中的树上，主干上层层叠叠爬满了人，枝杈上则爬满了蛇和老鼠，有的人离的近一些，你可以救下他们；更多的人离的较远一些，在强大的激流中你根本就无法过去；更多的人，是你纵然不顾个人生死，也终因生理状况，现场实际情况，只能无奈的看着，众多的生命消失在眼前。那种埸景，真是欲哭无泪⋯

面对涛天洪水，生与死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在大家慌乱之际，我高喊着，＂大家都不要慌，一律听我指挥＂！关健时刻，稳住了人心，理顺了指挥关系！
水中的汽车上，除了我们七名军人，挤满了逃生的老乡。在狂风暴雨中，洪水正高峰时，汽车一次次被巨浪掀起来；为避免车被掀翻，我们都站在迎水的一侧，以集体的重量压住汽车⋯
我自豪，面对生死，我无所畏惧；在大灾之中，我团结战友，镇静指挥，不但实现了自救，而且还救下了几十名人民群众。我非常自豪，在水中，我是这一方被困人员和战友的精神依靠和精神领袖⋯
　　我们是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水中的四天三夜里，从水中捞出可以果腹的食物，我们总是先让孩子和老人吃；而我们当兵的，确是以天天喝黄泥水维持生命！这就是共产党的军人

　　1975年8月8日下午三时余被困水中，至1975年8月11日下午4时余岀水；
　　在水中，我们利用上游漂过来的房顶，各种漂浮物，把它们用各种方法串连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一个以汽车为中心的，公路上的小孤岛。几天时间里，不断有人从上游漂下来，我们也不断的救人上来；最后，我们这里男女老少，聚集了有四五十人⋯
在这小岛上，所有的时间里，我们都一直在履行军人的职责，一刻也不停的在救助和帮助身边的人民群众！
我们自己都为自己感动：我们不愧为红军的后代，这真是一支伟大的队伍，这真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子弟兵……

　　眼看离金铺镇只有800米了，我们被来自西边的洪水，彻底的困在了这里！我们周围是一片汪洋，村庄全在水下，原野上，天际线中会有为数不多的树梢露岀水面…
　　和平年代里，在一个人的生命历程中，你能遇到几件终身难以忘怀的大事？既然遇上了，我们不畏俱，这是一个展示我们美好人性光辉的机会……

　　被困处正北方向约800，就是没有被淹没的，汝南县金铺镇；

1975年8月9日清晨六点，我在水中，冒着生命危险，现在叫＂耍二旦＂，救下了一个四到五岁的小女孩儿，那孩子是发大水的第一个夜晚，半夜的时候，从上游冲下来的；那个孩子，长的就像央视主持人倪萍抱着的这个孩子一样⋯

有些事情，让你终生刻骨铭心；
为了让战友，让地方政府知道我们所在的水中，还有四五十个人活着；1975年8月11日清晨约六点，我与战友，新乡知青任少勇；身背一捆绳子，冒险跳入滚滚洪流中。我们沿着一人多深的水中公路，一路拼愽向北寻找陆地。我们不想困死在水中；我们要为这一方人，寻找活的生机！
至当日下午四点左右，800米水路，我们历经十个小时的孤独奋斗，终于从金铺南上岸了！在岸上，遇到守候在这里，寻找我们的战友，大家紧紧拥在一起，抱头痛哭⋯
在大水中的四天三夜，这是一场生命的洗礼；
只要你足够勇敢，智慧与坚强，胜利永远是你的！

美丽的宿鸭湖，那年，从上游十余万人被洪水冲进了湖中⋯
有几天，我们早上六点下湖，两名战士一条橡皮舟，那定员二三十人的橡皮舟，每次我们都可以弄回来六七十人；

〈三〉走到汝南县班长家；
那次发大水时，正巧岀差到汝南，借机去了班长家；那天，下着倾盆大雨，班长家的村庄，已经全部淹没在水中。由于班长家地势较低，家中更是灌满了水，室内水深超过一米深，室内室外水流动荡，泡在水中的士坯草房，随时可能倒塌。室内有一大缸，装的粮食。大缸在室内水中漂来漂去，门外倾盆大雨中，站满了班长的家人与乡亲，他们眼巴巴的看着那所土房，一齐声撕力竭的号淘大哭；那个年代，粮食是他们的命。但是，因为水流不稳，房子随时可能倒塌，没有人敢进去；我看不下去这种场景，于是，我静静的稳定一下情绪，慢慢的走进那所水深过腰的房子里；在阴沉沉的房子中，我的内心充满了恐惧，我把装粮食的大缸推到门边，然后在几个门外的战友帮助下，将大缸拖了岀来；后来又在班长家人的喊叫声中，又弄岀来几件杂物⋯
那天，当我从那士屋岀来后，屁股后面一阵巨浪，把我连冲带打的弄了几个跟头；房塌了！
这件事情，班长的妈妈念叨了一辈子；班长也念叨了一辈子⋯

我爱我的班长，那年，他家也是灾区灾民；

　　灾后，政府救济，帮助班长家盖起的小院，现在还在使用中

　　岁月虽然如歌，但唯有那苟且之事，终身难忘；
　　与班长说起往事，虽已经年，但犹如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讲起来还是滔滔不绝⋯

　　〈四〉信仰与良心
一个人活着不能没有信仰
一个人活着不能没有良心；

被困在水中后， 我在大水中带领战友积极自救和救人，不畏艰险和生死，表现非常优秀；我认为这源于个人的信仰，品质，素养与良心，更源于我对于军队的热爱和对军人荣誉的崇拜！
　　大灾过后，部队对弟兄们＂论功行赏＂；跟着我一起救人，始终在我指挥下，辅助于我的战友，新乡知青任少勇，立了一个二等功（少勇战友起初评的是三等功；我是二等功），而我后来，则仅仅得了一个＂师通令嘉奖＂！
这源于，在水中巨浪袭来，一次次将车掀起来的危急关头时。大家迎着巨浪，按照我的指挥，全部压在车厢来水的一边，奋力保车自救时。车上有一个带着女朋友，衣着光鲜的年轻警察，不参加自救，公然不服从指挥。
于是，我按照当年＂知青＂处理问题的方式，毫不客气的揍了他。并招呼战友，一起抬起他，欲把那小子扔到水里去。在关键时刻，这小子投降了；于是，有感于还有个女人在他身边。我虽然恼怒，但还是放过了他，我的性格，真的不愿意看到一个男人，在自己女人面前太过丢人！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水中几天相处，不去自己思过。反而，记下了我的名字和部队。大水过后，我们还没有回到部队，人家便通过各种关系，把状先告到部队了！
虽然我在水中有立功表现，但必竟违犯了部队纪律；首长们起初想护着我，照常评功授奖。但人家没完没了的告，后来竟然告到了大军区。首长也很无奈！其间，一个已经报批“二等功的功臣”，怎么可能与违犯群众纪律的坏小子划等号？为了慎重起见，营教导员亲自带着我，面见了师政委；师政委亲自与我谈话后，了解了第一手情况。真的就是真的，我做过的事情不卑不亢，大气凌然。鉴于大军区政工部门，追的紧，催要处理结果。最终师里退一步，对我做岀了＂不立功，不处分＂的处理⋯　　
在这个问题上，我对部队没有私毫怨言；反而，我感谢部队，感谢首长们的英明与担当，也算在＂纪律＂面前，放了我这个＂恶人＂一马！
　　少勇立功后，每每见我，面露愧色；我觉的这不是个人的问题；少勇立功，当之无愧，他是一位大忠大义，大智大勇之人！而我就是少勇战友，在大难之中，面对生死，舎生取义，不畏生死的见证人；少勇战友是一位值得敬仰的，真正的英雄！而我本人，我认为无论立功与否，我本质上就是一个英雄！
　　我虽然被认定违犯了纪律，我也没有立功，但我觉的，我並没有给自己丢脸，我也没有给父母丢脸，更没有给部队丢脸；我对得起解放军的光荣称号和军人的荣誉！
　　那一年，我二十二岁，我崇拜荣誉，我也向往光荣；虽然我那时还没有入党，但我有自己最朴素的信仰与良心⋯　　
　　名利终究身外事，
　　心底无私天地宽！　　
　　关于＂75．8＂，我敢于面对每一个人的眼睛；我认为，这才是我人生最大的底气与光荣！（当年在部队的照片）

四，难以释怀
时光流逝，那片土地上，现在一切都归于平静，然而，人们的心中都会有一个走不岀来的＂心坎＂，那个心坎就是＂75．8＂⋯

　　死了那么多人，谁能给百姓说句实话？那年，饿殍遍野；多少人家断子绝孙？每每念起，顿足捶胸，难以释怀⋯

宿鸭湖早己恢复了平静，那么多怨魂死于那场灾难，至今没有人站岀来，对老百姓说些什么？
对此，我心难平，不能释怀……

　　美丽的宿鸭湖，做为亚洲最大的平原人工湖，被美誉为小洞庭湖；如今这里风平浪静，波澜不惊，早己成了旅行者的天堂。
　　亲爱的游客，你可曾知道，1975年，那场大水，曾有十余万百姓漂在湖中⋯

为了忘却的纪念：
立在平顶山舞钢市石漫滩水库溃坝处的，＂75，8＂溃坝纪念碑
（照片拍摄于2015年10月22日）

＂75，8＂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每每念起，总是还会泪如泉涌⋯
几十年来，总想写一些关于＂75，8＂的亲历，但每次提起笔，便仍会泪如泉涌，不敢下笔。多少年来，每每想起，便会一个人无声的流泪，胸中总是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压抑，难受，不舒服！＂75．8＂，经历了那么多的生命的消逝，看麻了眼睛，思想对生命已经没有了感觉⋯
＂75，8＂，你是我心中一块抹不去的痛，说起那天，永远是那一件事情，就是＂想大哭一场＂！为了逝者，为了活下来的人！
人生如梦，叹那一声长息，那种心情，真真的是，心有不静，难以释怀⋯

　　中原苦难地，自古多灾多难；经历过大苦大悲的豫南百姓，对于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有着更为强烈的期盼！
今年是我党建政70周年的大喜之年，寄望我党，能够常常的回望历史，以史为鉴，不忘初心，带领全国各族人民，把中国的事情办的更好，把中原人民的事情办的更好，把豫南人民的事情办的更好！
　　我们总是要给灵魂找条出路的！
　　祭奠那逝去的灵魂，我们活着的人，还要大步向前走！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想想那曾经＂腐尸遍野＂，想想那多少人家＂断子绝孙＂的日子，何以释怀，也只能“唯有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