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旧梦------读《上海的风花雪月》随想

王兆华

上海，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也许，在很多人的印象里，上海，是浮光掠影的富贵之乡，是纸醉金迷的繁华胜景；是飘荡着靡靡之音的十里洋场，是充斥着尔虞我诈的是非之地。
在那里，到处都走动着慵懒颓废的高跟鞋女人，她们扭动旗袍紧裹着的腰身，操着吴侬软语，于是，空气里便弥漫着一股醉人的甜香。
在那里，奔驰着的豪车中坐着一个个洋场买办或是商场大亨，或许还有黑社会老大。他们身边都跟随着无数的黑衣男子，带着墨镜，神秘而凶狠。
在那里，有印度红头阿三，还有穿着西装的襄理；有提着公文包的职员，还有素面朝天的工厂女工。当然，还有形形色色的各类人，包括外国人。而且他们的身份诡异，冒险家、革命家、间谍、政客以及杀手，等等等等。
总之，一片乱世风云，群魔乱舞。
这就是上海？
不是，这只是咱们印象中的上海，而且是拜那些反映旧上海的电影所赐。真实的上海不完全是这样。
　　

上海，自从鸦战后开埠，它便一直走在时尚的前沿，是曾经的东方巴黎。因此，它也就成了曾经浮华璀璨的花花世界，曾经最西化，最时髦的一座城市。
它有着最时尚的欧式建筑，有着最新潮的思想文化，有着最摩登的穿着打扮，当然，还有着最优雅精致的生活方式。
不知可不可以说可惜，反正后来三十多年的对外封闭，使旧日上海的繁华被掩埋在厚厚的历史尘埃中。
　　于是乎，上海旧梦便成了上面我们想象中的那样。

陈丹燕，一位出生在上海的儿童文学作家。她，难以掩藏对旧日时光的追思悼念，于是便放下自己的身份标签，以一个探寻者和怀旧者的姿态徜徉在上海的百年历史中，寻访散落在街头巷尾中的历史遗迹，回望她不曾经历过的繁华与喧嚣。
　　昔日能重来吗？不能！但读完她的这一本《上海的风花雪月》，在掩卷遐思之余，你会隐约看到那上海的前世与今生。

上海，一个被称作“冒险家的乐园”的时尚之都，处处都是机遇，遍地都是黄金，可谓“商机无限。
　　走在旧上海的街头，巨型的商业广告牌上，广告女郎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妩媚异常，而家家户户挂着的月历牌上，摩登女郎张着她们的那双媚眼，勾魂摄魄。

欧风东渐的结果是什么？是人们看到了西方人的生活方式，看到了他们的优雅与精致。于是，他们群起而学之，吃面包，喝咖啡，拼红酒，吃西餐。他们学到了西方人的精神内核，还是只学到人家的皮毛？或者是全学到了？我们不得而知，但是，遍布在上海滩的大大小小咖啡馆，无不透露出那些阿拉上海人的物质追求和精神享受。
在这些咖啡厅里，谈情说爱的白领和淑女窃窃私语，系着白围裙的咖啡女郎在穿梭其中，叮叮当当的琴声如歌如诉，相信在柔柔的夜风中定会吹来阵阵夜来香的气味。
　　我看陈丹燕未必找得到这种罗曼蒂克的饱含着淡淡香水味的情调。

　　烫着波浪卷的女人出入于装潢考究的咖啡馆中，笑容可掬，身姿曼妙，在与情人的你侬我侬中，时光像被搅起的咖啡漩涡在悠闲地荡漾着，时光也像是她们旗袍上面的披肩在轻轻划去，无痕又无迹。

时光静默如水，随着时钟的“嘀嗒”在流逝，曾经的红砖绿瓦，曾经的灰墙木檐，可能都在时间的流淌中渐渐斑驳，渐渐陈旧。它，还是那个光艳的上海吗？
　　陈丹燕找到了当年张爱玲住过的公寓，找到了颜文梁宽敞明亮的客厅，甚至找到了当年一个叫做“蓝苹”的女人住过的房间。但这又说明什么呢？这只不过是很多人在这慵懒风吹拂下的上海找到的一个落脚点罢了，它们几乎全是这些人最后的温柔乡。

在那些曾经富丽堂皇的洋房或者是狭窄局促的亭子间里，相信当年都会挂着一张印着曼妙女郎的月历牌。月历牌上的女人端庄秀美，露出的盈盈一笑荡人心扉。在她的温柔注视下，张爱玲写下了“出名要趁早”，蓝苹立下了要出人头地的誓言。
但是这又能证明什么？随着今天大上海的改造拆迁，这些都会当做历史的陈年旧事堆到历史的书籍里，而且还会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所以，陈丹燕说，这就是怀旧的理由。

旧上海的街道繁华喧嚣，人流随着电车的“叮当叮当”声泻进更多的胡同里弄。拉黄包车的苦力在操心着一家人的生计问题，而徜徉在街头巷尾的富家太太却在商店里寻觅着她的靓丽与时尚。
　　傍晚，华灯初上，霓虹灯开始闪烁，苏州河边飘来阵阵玉兰花香，在热闹非凡的歌舞场外，是否流连着想进去却又身无分文的穷学生，或者晃动着那些欢场流莺们疲惫的身影？

社交名媛，时髦交际花，名门闺秀，没落女贵族。她们可能都会在那些异国情调的街头伫立过，她们的心情是舒畅还是烦闷，没人关心。她们就是一朵朵在水里飘零的海上花，随波逐流。
她们当中，想必会有《围城》里写到的漂亮的苏文纨，可爱的唐晓芙和颇有心计的孙柔嘉。她们结局如何？我们关心不着。反正，把她们都当做月历牌小姐吧！让她们永远在纸上甜甜地笑吧！
总之，她们已经回不去那段旧日的时光了。
　　

　　一座城市就像一个人，现在，遥想他的人生往事，慨叹无尽的世事沧桑。

作者陈丹燕将上海与彼得堡相比，觉得它们都弥漫着红色之都的浪漫；她还将上海与巴黎比较，觉得它们都有着不夜之城的烈焰红唇；她甚至还将上海与纽约相提并论，觉得这两座同样是移民城市里都飘荡着自由之风气。
　　但是，相比又如何？一切都回不去了。

唯一不变的是，上海始终都有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整天为着“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奔波，我很想知道，他们是否还有人在蔷薇花开之时追逐着他们的“琴棋书画诗酒花”。
　　你们阿拉上海人，停下脚步，再来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吧！

在旧上海电影里，女人都描眉秀目，优雅娇柔，她们在歌舞厅的木质地板上，轻妙地跳着狐步舞，博得周围的阵阵掌声。在音乐台上，乐手用力地吹奏着爵士或蓝调布鲁斯，尔后，一阵令人肉麻的类似于黄莺叫的靡靡之音升腾而起，于是，舞池里人影转动，有如风摆柳叶摇。
十里洋场，歌舞升平。
有没有人想到“商女不知亡国恨”的词句？
纸醉金迷的生活，颓废荒唐如同鬼魅。
　　这就是旧日的上海，但再怎么满含着末世的光景，它也已经被翻了页了。

陈丹燕在书中写了冒着热气的咖啡，写了散发着霉味的房屋；写了繁华如同虚幻的街道，也写了光怪陆离的这座城市。她肯定还要写人。所以，她写了饱经磨难而永不改其高洁优雅的张可女士，还写了曾经享尽荣华富贵又曾经一贫如洗而仍不失其精美华贵神韵的郭家小姐。
　　真是写尽了上海女子的杰出风骨。

　　张可女士的婚纱照。娴静得宛如仙女。

　　郭家小姐玉照。我很奇怪，旧时的女子怎么那么安静呢！相比今天的那些张牙舞爪的所谓美女，她们去跟人家提鞋人家都不要。

郭家小姐读的是教会贵族女子学校，这是她的洋装照。洋装在身，仍然是一副东方美人范儿。

　　郭家小姐结婚了，惊若天人。

　　生儿育女了，相夫教子了，但郭家小姐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从容优雅状，看着都令人羡慕。柔美如她，夫复何求？

　　美人如故，越老越有气质。眉如黛，笑颜如花。

　　书中的上海，是一个渐行渐远的旧上海，它已经回不去了。浪漫回不去，优雅回不去，包括它的慵懒和颓废，通通回不去了。唯有那颜色如新的月历牌一再诉说着大上海那曾经的传奇。

　　美人依旧。

　　美人如玉。

　　犹如琵琶半遮面。

　　小家碧玉。

　　名门闺秀。

　　交际花。

　　舞女歌姬。

　　富家太太。

　　广告女郎。

　　社交名媛。

　　姊妹花。

　　亭亭玉立的女文员。

　　貌美如花的邻家女人。

社交圈子里的富太。
　　我很想问：你们哪个才是“黑社会大哥的女人”？

不用再猜想了，来看看几位真实的上海女人吧！
　　影后胡蝶。

　　还是影后胡蝶。

　　画中的影后。

　　命运凄美的阮玲玉。

　　金嗓子周璇。

好吧，好吧！
不必再说了，反正，那只是一个海上旧梦，因为，那一场场发生在上海的有关风花雪月的事，再也回不去了。
陈丹燕如此说。
我也如此看。
　　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