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打开记忆闸门,回味40余载从教的经历。岁月长河里翻卷的朵朵浪花,都是那熟悉的校园里一个个温馨浪漫的故事。<br></h3> <h3></h3><h1> <b> 苦 乐 年 华</b></h1> 1971年,我高中毕业后到母校做了民办教师。那年月,做民师是苦差使,待遇是挣一个劳动力的工分和每月八元钱的补贴。不久,改革开放的大潮涌来,农田分到了各家各户。我只好一边种田,一边教学。在那含辛茹苦而又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我的青春年华,一半耕耘在家乡的良田沃土上,另一半绽放在书声琅琅的课堂上。 <br> <h3> 秋天是农民一年之中最忙碌的季节,学校的课程在这时候也最紧张。农田秋收只好挑灯夜战了。凌晨三点,满天星斗。我叫醒妻子和两个熟睡的孩子,把孩子放在地排车上,我俩拉着车,吱吱吜吜上路了。鲁北深秋,风尚未凛冽,但也料峭袭人。走过五六里路程,车停放田头,我们借着朦胧的月光开始收玉米。一个个掰下来,装入麻袋,扛到田头。这节地有200多米长,收进五六十米,地头忽然传来孩子的哭声,该是睡梦惊醒了,赶忙跑过去,塞给一点零食,哄他入睡,再返回去 。妻子呢,我会给他哼一支喜欢的小曲儿,时下流行的«昨夜星辰»。嗓子沙哑,音色不好,有些刺耳,但我识谱,音调拿得准,她听得入迷。还有邱素云、周建邦、阿香那群人一波三折的爱情故事伴着,我俩完全忘记了疲惫和烦恼。东方熹微,我便把一袋一袋棒子装在地排车上,摇摇晃晃拉回家,再早早赶到学校给孩子们讲课。<br></h3> <h3> 教书育人是教师的天职 。农时不能延误,教学的事更不敢懈怠。为了激发孩子们的学习兴趣,我费尽了脑筋。那年,学校买了一台南京产高亮度投影仪,我如获至宝。教学欧阳修的«醉翁亭记»那节课,我根据原文内容将“醉翁亭”、“林壑美”,“游人醉”等情节做成一幅幅生动逼真的幻灯投影片,放到大屏幕上,用录音机配上音乐,我绘声绘色的讲述,学生摇头晃脑的吟诵,课堂成了孩子的乐园,他们在兴趣盎然中获取了知识。那年代,也算是先进的教学手段了。那年教师节,我登上了全市表彰大会的领奖台,老局长微笑着把优秀教师奖章挂在我胸前,早已热泪盈眶的我,小心翼翼的打开获奖证书,上面有三个鲜红的印章:国家教育委员会、人事部、全国教育总工会。瞬间,泪水又一次潮湿了双眼。 <br></h3> <h3></h3><h1> 石 榴 花 开</h1> 自幼喜爱石榴,独爱其甘甜爽口,且三季花香,灿如云霞。儿时的记忆也常常留在这火红的榴花里。长大后做了教师,谁知在学校又偏遇上一位对榴花情有独钟的石榴校长,大家管他叫斌哥。那年,校长发了飙,一道指令,校园里杂七杂八的树木一夜之间砍了个净光,房前屋后,甬路两侧全都种上了石榴树。不几年,同学们便被绿荫掩映、花果飘香的气氛包裹起来,石榴花也成了我们的校花。<br> <h3>
校园一角有一棵古老的石榴树,据说与学校同龄,30多岁了。躯干嶙峋弯曲,树冠伸展如盖。逢春末夏初,石榴花悄然开放,同学们便三五成群的聚在树下,。我和斌哥自然也是这里的常客。午饭时间,端了饭菜,在浓荫下就餐,饭后摆上象棋,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厮杀较量一番是十分惬意的事。
</h3><h3><br></h3> <h3> 有人说月亮是别在乡村的一枚徽章。仲夏之夜,月光似水,飘飘洒洒泻在每一个角落,幽静的乡村校园,又增加了一份优雅浪漫的色彩。每逢这时,我会和斌哥不约而同地拖着板鞋,端着茶杯,摇着蒲扇,来到那棵老树下。散乱的话题展开,文学诗意也同眼前那杯芳香四溢的浓茶一样,丝丝缕缕氤氲开来。<br></h3> <h3> 斌哥说,今晚夜色好美,趁着雅兴,我们赛诗吧!我一楞,懵了。接着灵机一动:“那就来一首«知音»吧:春风送我进校园/四时未偷一日闲/楚河汉界戏车马 /知音原来在文坛”。他哈哈大笑:好诗,很少见有人把弈之趣写进诗,有韵味。我暗自好笑,不会是逗我开心吧?压根不擅诗词,何来诗韵?斌哥文武双全。武行里是太极高手、运动健将。文坛上又才华出众,出口成章,只见他手指石榴树,吟诵起来:“春到石榴红胜火/夏来硕果压枝低/金秋喜获开心笑/一树石榴一村诗。春秀一枝花/秋藏千颗籽/世羡颜色好/酸甜心自知”。两首佳作,一气呵成。我伸出拇指,连连点赞。 他喝口茶,又跟我聊起石榴花与“石榴裙”,饶有兴味的讲起«红楼梦»里“呆香菱情解石榴裙”的故事。<br></h3> <h3> 夜阑,我们各自散去。
石榴花开,年复一年。从那时起,那些有韵味的生活片段和启迪,还有那一个个遥不可及的故事,像红红火火的榴花点亮了我的生活和文学之梦。<br></h3> <h3></h3><h1><b> “咸 菜 教 授”</b></h1> 大高个子,身材魁梧,精神矍铄,高挑的眉毛下一双犀利有神的眼睛,稍胖的脸庞总是带着微笑,这就是我们学校口传的“咸菜教授”。他姓黄,是山里人,20多岁师范毕业后分配到平原乡村任教,一干就是几十年,家里有老人妻子和三个孩子。喊他“教授”是因为其满头银发,老练稳重,像位儒雅学者。那年月,学校少有的几位公办教师是教职工中的“贵族”,午晚餐可以风风光光到学校食堂买菜吃,别人则不能。但买菜的“贵族”队伍里却很少见“教授”的影子,他喜欢缩在宿舍里吃馒头,啃咸菜,节俭得很,故得其名。<br> <h3> “ 教授”任美术课,耳朵聋得厉害。课堂上讲解完绘画的方法步骤,学生开始练习,他便背着手,在教室内踱来踱去的转圈。班上的调皮大王,悄悄地尾随其后,吐着舌头,扮着鬼脸,模仿秀的恶作剧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却一点也发觉不了,只是笑嘻嘻的对学生说:“好好画画,不要笑嘛”,话音未落,室内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孩子们知道,这是一位心地向善的老师,没有凶巴巴的眼神,也没有那支长长的教鞭。<br></h3> <h3> 教授喜欢画花儿,手法简约、含蓄。意境高远、深沉。那年,听说我要调动工作,赶画了两夜,送给我牵牛花四条屏。那花儿枝叶葱郁,藤蔓缠绕,花朵或羞涩含苞,或张扬怒放,形态各异,点缀其中,栩栩如生。有几个抢眼的小花朵,像小孩子过节放的花炮一样,滋溜溜一阵火光弯弯曲曲窜上高空,顽皮地悬挂在那里,美妙极了。落款是“墨缘斋主山里老翁”,第一幅:牵牛花。第二幅:又是牵牛花。第三幅:还是牵牛花。第四幅:别的不会画,送君牵牛花。一位像顽童一样的老先生,也够滑稽和幽默了。 <br></h3> <h3> 与“咸菜教授”朝夕相处,总有一个谜解不开。我常逗他:“你天天这样节俭,攒了钱,要给儿子娶媳妇还是盖新房”?他无语,只是冲我莞尔一笑,继续画他的画。问过几次,大抵都是如此。不过,他的宿舍和办公室前总是门庭若市,孩子们都喜欢吵吵嚷嚷的围过来,很亲热的样子。后来,学校财务处的主任告诉了我一个秘密,每逢新学期开始,“教授”都要为几个家庭困难的学生交纳学杂费。特别困难的还帮助一些现金。十几年来,他资助的学生有几十人,其中有许多考入大学。那年月农村学校教师的月薪仅有34.5元(戏称咪发嫂)。<br></h3> <h3> 前不久回故乡探亲,听说老“教授”在几年前已经溘然长逝。心里一阵悲凉,赶紧面对西南大山方向深深鞠躬,默默祝福老先生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快乐。<br></h3><h3><br></h3><h3><br></h3><h3> 原载«风筝都»2018、3期</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