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搬动了你我命运的道岔(71)/

了然闲人

89、一张银行卡

三天后，教师招聘笔试成绩揭晓，在中心广场、人民广场、东城广场等人群聚居处张榜公布，同时，在华南政府网、华南教育网贴出。

经众网友人肉搜索，位居前二十名的，全是乡下各校有名的骨干教师，而几乎全部家在农村出身农家，没有任何关系。关于教育局内定进城人员名单，泄露试题等谣言不攻自破。

华南县教育局这次教师招聘考试，被网友们称为史上最干净的教师招聘考试。

这次参加招聘考试的共2893人，按规定，有680名应聘者入围。

江西、董莉和成瑜，分别以二十三名、五十一名、六十八名的成绩入围。师雨则因为专业课考得太惨而被淘汰，不过她老爸家大业大，就她这一女儿，并不想让她做老师，师雨也觉得自己这不受约束的性格也不适合做老师，所以被淘汰后，并不当回事，当晚在她家饭店为三个朋友设宴庆祝，四朵校花因为太高兴，都喝得酩酊大醉，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一次又一次谈起李伟。

师雨拿起手机又给李伟打电话：“我们，我们在蓝雨轩喝，喝酒，你快点来呀。”

李伟一听就知道这帮女孩肯定是喝多了，说：“正在开会呢，来不了，你们玩吧。”

李伟并没有说谎，八月二十三日，入围名单圈定后，城区各校的教师招聘工作同时展开。教育局正连夜开会，研究对各校招聘工作的监督和指导。

为了避免人情干扰，各校都仿照教育局招聘校长的作法，秘密从外地学校聘请教育专家或名师担任面试评委，采用当场公开打分的办法进行面试。

教育局派出了七个工作组，进驻各校监督指导学校招聘工作。

经过连续四天紧张有序的面试，八月二十七日，华南县城区各校招聘工作全面完成。

江西被招入一中，董莉和成瑜被招入二中。李伟特别留意到，那个给自己送礼的骆新民也被招入三中。

李伟让柴丽从报名资料中查到骆新民的电话号。在办公室给骆新民打了个电话，让他来自己办公室一趟。

半个小时后，骆新民兴匆匆来到李伟办公室。一进门就向李局长连声道谢。

三个小时前，他已经接到三中校长办打来的电话，说他已经被三中招聘了。多年的进城梦，终于实现了，这都得感谢李局长啊，虽然自己花了十万块，可是十万块保住了一个家，那也是值得的啊，还有多少黑心领导收了钱还不办事呢。

李伟说：“进城了，要好好干，城里的家长对学生的学习比较重视，对老师的要求也比较高，一定要多学习，多研究。”

骆新民连连点头说：“谢谢李局长的关心，今后，我一定多学习，多研究。”

李伟拉开抽屉取出那张卡说：“这是你那天装在信封中的卡，我本来想当时就退还给你的，又怕你有心理负担，影响了招聘，现在，你已经招聘上了，这卡你拿回去吧？”

骆新民楞了一下，摇着手说：“不不不，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李局长务必收下。”

李伟严肃地说：“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是卡你必须拿回去，不是我的钱，我一分也不会要的，否则，我就成贪官了，你也不想我成为贪官被纪委叫去喝茶吧？如果你真的要感谢我，就好好工作，干出成绩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骆新民见李局长说得很郑重，不像是做假，慌慌地接过卡说：“谢谢李局长，您的恩情我永远也忘不了。”

李伟笑着说：“其实在你参加招聘的过程中，我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打过一个电话，你完全是凭你的能力被招上的，要相信自己。”

骆新民深深地给李伟鞠了一躬，走出办公室。

自已一分钱没花这就进城了？不会有这么好的事吧？直到回到家里，神情还处在恍惚中，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

正在做饭的老婆看到他痴呆呆的样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喂，怎么，被领导骂了？像丢了魂似的。”

骆新民看着老婆说：“李局长把咱的卡给退了。”

老婆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尖叫一声：“什么？你进城的事黄了？”

骆新民摇着手说：“不不不，进城的事定了，李局长还让我好好干，多学习，多研究呢。”

老婆也被他说迷糊了：“不会吧？事情办了，还把钱退了，现在哪儿有不花钱能办成事的？”

骆新民傻笑着：“我也不敢相信，我一分钱没花就进城了，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你咬我一口试试。”

老婆逮住他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骆新民痛得大叫了一声，却高兴地跳了起来说：“真的，真的，事情是真的，我终于进城了，还没花钱。”

老婆伸出手说：“卡呢，拿来。”

骆新民取出卡放在她手中说：“干什么，就是咱的卡，我记得号的。”

老婆说：“我去查查，别他取了钱，还我们一张空卡，现在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官多了。”

她说着一股风跑了出去。十分钟后，她又一股风跑了回来，抱住骆新民一阵狂啃，尖叫道：“啊——，太高兴了，卡里十万块，一分没少！”

骆新民说：“我就说嘛，李局长不是那样人的。”

老婆靠着骆新民叹了口气说：“唉，这几年做生意，那帮城管、工商、税务上的官老爷的嘴脸看多了，我都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好官了。看来你们教育部门的领导是文化人，果然不一样啊。”

骆新民摇着头说：“与部门无关，那一行都有好人，那一行也有坏人，过去的付成忠，比谁都坏，你忘了，小军去年给他送了八万，最后事没办，钱也不退，黑着呢。”

小军是骆新民的同事，也是他们最好的朋友，无话不谈的。他送给李伟十万块，也是小军给参谋的，说去年他给人付成忠送了八万，还没办成，估计人家觉得少了。

老婆想到那张存了十万块的卡，又兴奋起来，这可是她做了四年生意赚来的啊。“这么说，我们就等于白捡了十万块钱啊，走，老公，我们买东西去，这些年在乡下，也把我老汉亏狠了，老婆今天就补尝补尝你。”

骆新民看着老婆的脸色，诺诺地说：“老婆，我想要一台笔记本电脑，李局长让我多学习，多研究，我……”

老婆爽快地说：“好，今天就给你买，我要给我老公买最好的。”

两人挽着胳膊，走出家门，来到大街上，消失多年的恋爱时的感觉又回到了两人身上。

两口喜气洋洋地来到北大街，这里开着一溜电脑专卖店。骆新民看中一款IBM和联想合作推出的电脑。花了八千多块钱。

骆新民将崭新的电脑背在背上，立即觉得腰杆都挺直了很多，人也精神了很多。

他一把挽起老婆的胳膊说：“老婆，走，给你买衣服去。”

老婆诧异地看了骆新民一眼，这家伙还是第一次主动挽自己呢，一阵幸福感扑面而来，她觉得自己这几年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她没有选错人，她家新民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最后，在骆新民的坚持下，给老婆花五百元买了一套睡衣，这套睡衣他们已经来看过三次了，老婆很喜欢，但到最后总是说：“还是算了吧，太贵了。”

每到这时，骆新民就深深地感到悲哀，做为一个男人的悲哀，他的背就不由自主的弯了下去。

今天，终于豪气了一把，找到那件睡衣，便来到收银台对服务员说：“把衣服包起来吧，我们刷卡。”

娘的，刷卡的感觉就是好，男人的感觉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两人回到家中，骆新民迫不及待地让老婆换上那套睡衣。老婆穿这套睡衣太漂亮太性感了，看得骆新民的欲火腾地就烧起来了。

“老婆，我爱你！”

骆新民大叫一声，抱起老婆扔在了床上。

两人激情如火，在床上一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这是这三四年从未有过的的事。

当骆新民大汗淋漓躺在床上，老婆像小猫一样乖巧地蜷在他身边的时候，骆新民感到阔别已久的，男人的尊严，男人的自信，男人的雄心又回到了身上，他突然意识到，男人的性能力，一定和男人的尊严和自信有关。

老婆刮着他的鼻头幸福地说：“老公，你今天怎么这么厉害呀？像打了鸡血似的。”

骆新民得意地说： “哈哈，你最好做好准备，以后，你老公天天都这么厉害，你可别讨饶。”

听着老公自信而幽默的话，老婆恍惚回到他们初见的岁月，那时候骆新民刚刚走出校门，高大、英俊，谈吐幽默，浑身上下充满了自信，一下子就俘虏了她的心。他们的恋爱，是她倒追的他。

可是结婚后，她仍然在县城做生意，而他却被分配在离县城一百多里的乡下初中教书，他一天天变得沉默寡言，背也一天天骆下去，看起来不再高大，也学会了抽烟喝酒，打麻将。

他先是每周回来一次，然后是两周回来一次，最后，一个月才回来一次，他说：“每次一来一回光车费就得几十元呢，咱苦一点，攒够了钱，我活动着调回来。”

每次看到他提着吃的佝偻着身子走向车站的时候，她都有想哭的感觉。是什么将当年我那个高大，英俊，幽默的男人变成了这样子呢？难道自己当年的选择错了？

她不至一次想到了离婚，让他进城，不然离婚，其实不过是一个借口。

今天，看到当年那个令人迷恋的骆新民又回来了，老婆喜极而泣。

90、财务大检查

看到老婆好端端地突然哭了，骆新民吓了一跳问：“怎么啦？你怎么哭啦。”

老婆“扑吃”一笑说：“人家高兴嘛，你说，你们李局长没收钱，又给咱把事办了，咱是不是谢谢人家啊。”

骆新民说：“不用，李局说了，如果我真的要感谢他，就好好工作，干出成绩就是对他最大的感谢，老婆，以后你可要支持我的工作啊。”

老婆说：“你放心，只要你干的是正事，我保证支持。”

这个骆新民其实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当年刚分配到黄岭镇中学的时候，也雄心勃勃，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的，可是学校的大环境就是干多干少一个样，干与不干一个样，大家整天就是抽烟聊天喝酒打牌，像他这样用心干事的人，还少不了被人嘲笑讽刺挖苦，甚至打击，他只坚持了一年，就随波逐流了。

到三中上班后，“你完全是凭你的能力被招上的，要相信自己。”“如果你真的要感谢我，就好好工作，干出成绩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李伟这两句话时时响在他的耳边，前一句给他自信，后一句给他鞭策，骆新民像是换了一个人，铆足了劲拼命工作。

此后两年中，骆新民有五篇具有学术价值的教学论文相继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在华南引起轰动，八月，骆新民所代的初三物理课，在全县统测中获全县第一。

郝俊龙被免职后，三中校长也是从那次校长招聘中产生，这个校长来自邻县，很懂管理，学校在他的领导下逐步形成了良性的利益导向机制。骆新民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他被破格晋升为中学高级教师，成为华南教育界最年轻的中高，工资提高了近千元。而按照三中的绩效考核办法，骆新民一次性领到了八千元的绩效工资，也是全县教师中最高的。

骆新民在家中的地位也大大提高，之前，他爬在电脑上搞研究的时候，老婆有时还会嘲笑他，打击他：“你天天爬在哪儿古捣，写那些文章不知道能吃还是能穿？”

现在，她见到了实惠，对他的研究就非常支持了，只要一有空，就将他推到书房里，说：“这些杂事我干，我们家新民是干大事的。”

尊严，在骆新民身上失而复得，对他感触最深，他之后的研究都围绕“尊严教育”这一主题展开。

十年后，骆新民出了五本教育学专著，其中《尊严，人性中最坚挺的部分》一书，系统的剖析了全国，乃至全世界，对孩子的教育中，以摧残孩子尊严为手段实施所谓教育的现象，比如，家长常常说：“笑一个，笑一个，我给你糖吃。”从小就给孩子灌输一种尊严和利益可以置换的观念。

这本书一经推出，立即在全国引起关注，后被翻译成多国文字。骆新民成为华南第一个走向全国，走向世界的教育家。后来在记者问起他，是如何走上教育研究之路时，骆新民感慨地说：“这一切，都要从一张银行卡说起……，为什么我的尊严会失而复得？到现在，我才明白，当年我送礼，送出去的，不光是金钱，还有尊严，而李伟局长退还给我的，不光是一张银行卡，还有尊严。我的命运正是从那一刻驶入另一条轨道，搬动命运道岔的，正是李伟先生。”

这自然是后话。

在李伟忙着监督指导各校招聘面试的时候，华南县纪委同时派出了十八个调查组，深入华南三中、光明中学等校开展调查。因为县纪委人手不够，还从各单位临时抽调了三十名纪检干部。

这干被免的校长，既得罪了刘县长一方，又得罪了蒋书记，所以，这次调查进行得非常彻底，将他们任期内的所有帐目都查了个底儿掉。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参与这次阴谋活动的十八名校长教育办主任，竟然没一个是干净的。有的私开假发票套取公款，有的私自截留学校收入装入自己腰包，有的大吃大喝一年光报销的没有名目的招待费就达到五万多元，大部分校长，都存在以评职、提拔干部等名目，收受老师贿赂的问题，少的五六千元，多的七八万元。更严重的是，有的校长，借学校建设、修缮之机，大肆收受建筑商贿赂。

其中最严重的是前光明中学校长胡书学，两年前，他以八万元贿赂刘光继坐上光明中学校长位子后，为了收回成本，大肆敛财，教师要请病假请产病，不奉上二三百元的购物卡，他都会以各种理由刁难不批，老师如果想晋职，没个一万元孝敬，想都别想。

更离谱的是，他在任职的两年间，先将学校的一条主通道花了十八万水泥硬化，后又说不上档次，没有预埋路灯线和排水渠，花二十八万将水泥路砸掉重新铺设了马路砖。在被免职的两个月前，他又说，马路转过时了，将马路砖全面清除除，花三十五块铺设了花岗石。

一条路在两年时间里，生生被他折腾了三次，共花去八十一万，他先后从那个建筑商手里收取贿赂十八万五千元。

加上这家伙通过各种方式收取的贿赂，共计达到二十六万。

最后，因为蒋柏的态度，对这次参与群体事件的十八名前校长的处理都相当严厉。胡书学、余成龙、郝俊龙等八名骨干分子或经济问题比较严重的人，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到三年不等，无一人缓刑。

其余十人，均被开除党籍和公职。

而未参与群体事件的杜学成等十一名被免职的前校长按排的就比较好了。有五位进了教育局，有三位进了教育督导室，有三位进了教研室。

其中杜学成老师的胸怀深得李伟赏识，被任命为教育局资助中心副主任，主持中心工作。

资助中心主任一直由李伟兼任，具体工作由柴丽来做，柴丽已经多次抱怨事情太多，忙不过来了。可是这一位置，管理着几千万的资产运作，和所有资助对象的审核，交给一般人，李伟又不放心。这个杜学成，为人老实持重，关键是正义感很强，太适合做学生资助工作了。

杜学成并没有让李伟失望，他这个资助中心副主任一干就是八年，工作一丝不苟，公正无私，未出现一次失误，在教育局深受人们尊敬。

胡书学一案暴光后，将李伟吓了一大跳，一个小小的中学校长，在短短两年内，竟然受贿二十六万之多？像这样的校长全华南到底还有没有？还有多少？

李伟立即召开了局务会，研究整顿学校财务纪律的问题。经研究决定，由局账务股和纪检组联合组成财务工作检查小组，从即日起，深入各校，逐校检查，重点检查有校建工程和维修工程的学校。

在检查组出发前的动员大会上，李伟讲：“你们这次检查，一定要深入、细致，对于检查结论，各位要签字画押，存入档案。如果日后，你们检查过的帐目出了问题，教育局要追究你们的负责。所以，各位，一定要摒弃老好人思想，你要知道，如果你包庇了别人，就等于葬送了你自己。另外，在检查过程中，要严明纪律，不吃请，不参加营业性娱乐活动，不接受礼物，对于在这次检查中，违犯纪律的，要从严从重处理。”

这些参与检查的工作人员，大都担任过基层的校长，对校长们的作弊手法自然是门儿清，以往下去检查，基层的校长们好烟整条发着，好菜好酒招待着，临走时还有不菲的红包相送，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翻翻帐目了事。

检查，被教育局的工作人员私下称为“搞创收”，往往一年下去一趟，收的烟酒一年都抽不完也喝不完。

经过一年的相处，教育局的工作人员都见识到了李伟的原则性和铁腕，更见识到了他深不可测的智慧，谁也不敢玩猫腻耍手段。

这次财务大检查，和以往走马观花的检查完全不同，他们不光看帐目，还要见实物，做到帐帐相符，帐物相符，有的还走访了供应商，使以前暗藏着的东西相继浮出水面。

这些工作人员一改以前的作风，不吃请，不打牌，不接受礼品，表现得刚正不阿，让基层一些校长束手无策。

只检查了五所学校，就有三所学校的校长被查出了问题。其他的校长们全慌了，第二天就有十几个校长自动来李伟办公室交待了问题，对于问题不大的校长，李伟让李记正组长给他们戒勉谈话后，鼓励他们放下包袱，努力工作。

对问题比较严重的，教育局接受他们辞职的申请，并给予相应的纪律处分。

两个月后，财务检查结束，共查出财务违法违纪案件二十五起，对十名问题不太严重的校长，给予纪律处分，对十五名问题较大，贪污受贿数额较大，情节较严重的，经局党组研究决定，免去其校长职务，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十一月中旬，华南教育局进行了第二次校长招聘。这次招聘的校长岗位，除了刚被免职的十五名校长外，还有像刘家河中学那样，校长在上次招聘中被别校招走的情况，共二十四个岗位。

第二次校长招聘工作完成后，华南县中学校长中，通过招聘上岗的校长已经过了半数。华南教育发展驶入了快车道。

在李伟信心满满着手谋划教师职称改革时。一次网络事件突然暴发，再次将他推上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