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教育，选择隐忍与坚守

虫一

从教近三十年，总以为自己经验丰富，看淡了云淡风轻，却还是不经意间——

1

昨天下午，我在教室里改作业，改了不到一半，一股洪荒之力就冲破丹田，顶上肠道，直达胸肺。

我一阵阵悸痛，放下红心笔，用沾满了红墨水的右手在胸口上下左右搓揉按捺，才生生憋住了这股腌臜之气。

我看着眼前那几本字迹犹如鬼画符般的作业，看着括号里那在黑板上写得清清楚楚却仍被他们抄得乱七八糟的答案，顿觉生无可恋：

为什么，为什么我几乎是手把手地指导，他们还要写出这样的字迹？

为什么，为什么我用手指在黑板上捣了无数遍，他们还是写错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我教学将近三十年，还是无法到达那种佛系的至高境界？

为什么，为什么我始终无法做到除了岁月静好，神马都是浮云？

偶买噶！

2

沮丧之余，我发了一条朋友圈：做老师，如果被学生气得心口疼，算不算工伤？

很快就收到几个朋友的留言：

都去上清华北大，谁去读普通大学？

莫生气，习惯就好。

就算你今晚气得吃不下，一放学他们什么都忘记了。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

……

还有一位网友的留言特别有诗意： 

教育是等待的艺术，我观察一朵海棠花，从春天开始它都在努力蓓蕾，一直到了冬季，才绽放出美丽的花。它是那么沉静和有耐心，又是那么与众不同。所以，静待花开吧。

嗯，这话没毛病。我会静待花开，只是在等待花开的过程中，我真的心口疼啊。

3

前几年《中国教育报》刊登了一则消息：一名教师深夜于家中批卷猝死，经过整整六年才被定为工伤吗？

六年啊，家属该是经过多么漫长的等待和折磨，才换来这个结果，想想就叫人心寒。所以，就有朋友劝我：

第一，千万不要把作业带回家去改，一旦出事，很难被判定为工伤，要出事，也要出在单位里（呸呸，你这个乌鸦嘴）。

第二，即使判为工伤，六年你也等不起。

第三，照你的说法，心口疼就能判为工伤，那颈椎病、咽喉炎也都是工伤喽，做梦去吧。

唉，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还是揉揉我的胸口，早点平复那躁动不安遍体鳞伤的灵魂吧。

4

其实网友们也都知道，我的这条朋友圈，只是一句故作幽默的牢骚话而已。哪个老师不是这样，前一秒气得咬牙切齿，后一秒就念念有词：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等到上课铃声一响，瞬间就忘记了所有的郁闷，唱念做打讲批演习，十八般武艺全部用上，生怕学生哪个知识点没记住，哪个新方法没掌握。

这就是老师——一种经常啰嗦、偶尔生气、忽而满足、时而抱怨，表面杀气腾腾、内心柔情似水的生物。

5

网友彩虹说：“有了孩子之后，假期才是我的苟且，上班成了诗和远方。”

她经常掰着手指头算假期还有几天结束，好期待娃赶快滚回去上学，她赶紧滚回去上班。

她怀念每天有一段时间挤在地铁里的酣畅淋漓，或是堵在高架上的片刻宁静，感受全世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的美妙。

哦，我哭了。她不知道，对于我们这些“上班是娃，回家还是娃”的老师们来说，她那样的日子简直是天堂好不好？

你们只需要面对一个熊孩子，我们面对的可是一窝熊孩子。你们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可以把熊孩子拉过来揍一揍。

我们即使气死（恨铁不成钢），也不敢向他们伸一个手指头，否则，轻则赔礼道歉，重则开除判刑，多么可怕的后果！

6

总有人说，你们老师就应该耐心温柔循循善诱，面若三月春风语似涓涓细流，要用十二万分的柔情去化解学生的调皮捣蛋，百万分的热情去包容不同学生的性格缺陷。

是的，你们说的我都懂。可是，老师不是神仙，他没有如来佛祖的澹定，更没有观音菩萨的神灵。

他有七情六欲，他有家务人情，他很想普渡众生，无奈道行不够，总是会被打回原形。

7

有多少老师，教学几年后，生生把百灵鸟般的嗓音糟蹋成了破铜烂钟，把温柔贤淑的外表整得鬼斧神工。

前段时间，有个朋友来看我，偷偷躲在教室外面，亲眼目睹了我教科书级别的面部表演：

讲课时满眼含笑眉飞色舞，训斥时面目狰狞杀气外露，表情变化多端不可捉摸，让她震惊得五体投地。

当她向我表达内心的敬仰时，我淡淡一笑，以向下四十五度视角斜睨于她：真是见怪不怪，教上几年学，我们全都是影帝。

8

有一次，我把班级孩子下课厮打奔跑的样子拍下来，发给一个朋友。她说：“这些孩子好可爱哦，天天和这些小天使在一起，你们老师好幸福哦！”

哈哈哈哈哈，我笑哭了，是挺幸福的：

如果他们在疯跑的时候不摔倒的话，

如果他们在摔倒的时候不受伤的话，

如果他们在受伤时家长不埋怨我们的话，

如果家长在埋怨时稍微给一点面子的话。

我们的确是挺幸福的。

这样给你们说吧，让你偶尔吃一块糖和让你天天吃糖，你们觉得哪个幸福感更强烈一些？

让我解释地再深入一点，代入感更强一些：

假如，你正在课堂上激情饱满声若洪钟斗志昂扬的时候，突然，你发现一个孩子开始“可爱”了，你提醒了他一下。

等一会儿，又一个孩子开始“可爱”了，你又提醒了一下。接着，再一个孩子开始“可爱”了，请问你还能温柔地提醒他吗？

霎那间，你只会血气上涌，需要拼命按压，才能抑制住你体内的洪荒之力。亲爱的，虽然这股洪荒之力不能把我们憋死，但是有时真能憋疯啊！

9

唉，就像一个人无法选择他的出身一样，选择了老师这个职业，就得承受它的独特，它的磨人，它对你的千锤百炼。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们变了容颜，请你记住，那一定是我们承受了岁月无情的变迁。

来吧，让我们一起歌唱：“多少学生曾在我们的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他的一生有我们给他添了一块砖。”

后记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选择了教师这个行业，就意味着选择了奉献，也选择了隐忍、坚守、千锤百炼……

图片来源：网络

编辑：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