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棉的微笑-吴哥散行

去来也

曾经优秀过的文明不会消失吗？我们的文明会被后人纪念吗？或者，我们只有生存，还没有创造文明？

不知有多少人是魅惑于电影《花样年华》中的结尾走进吴哥的，反正我是其中之一。自从看完蒋勋先生写的《吴哥之美》后更加坚定了去柬埔寨的决心，对吴哥古迹及高棉文化的认识，也是由此书开始。

当我来到吴哥，被眼前这繁华过尽的沧凉古朴所震撼时，才真正体味到书中流露出的每段情怀都是那么的真诚且适宜，每段文字亦是我心中所念所想，真可谓＂眼前有景道不得，蒋勋有书在前头＂。

吴哥古迹位于柬埔寨西北方的暹粒市。这里有着世界上最大的庙宇群，宏伟精美的建筑被誉为古代东方的四大建筑奇迹之一。创造这个奇迹的高棉真腊王朝，其统冶区域广大，北至中国云南边界，西至孟加拉湾，东至越南海隅；时间轴上对应的是大中华的唐宋元明时期，鼎盛繁荣的时代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化，可以说是东南亚曾经最强大帝国。

古老文明的面纱正在等待我们去慢慢撩开……

吴 哥 之 美

了解高棉文化的第一站 - 吴哥国家历史博物馆

吴哥国家博物馆，12美金/人。可能因为我们去的比较早，博物馆的游客似乎并不多，我和老大每人花了五美金在服务中心租了一个语音讲解器，一头扎进冷气十足的展厅。

因为柬埔寨王朝信奉印度教和佛教，博物馆内展出的大都是各种神像的石头造型，整个展厅弥漫着浓郁的宗教文化气息。与其说是国家博物馆，却更像是印度教与佛教的博物馆。

事实上，由于种种原因，王朝本身的历史并无多少文献记载。扶南、真腊、暹罗、……一个个古老而耳熟的名字似乎曾在金庸的武侠小说中闪现一二。想要了解这个当年东南亚最强大鼎盛的帝国，只能从元朝使臣周达观写的一本《真腊风土记》中窥豹一斑。1860年，一位法国生物学家就凭借这本书，在丛林深处发现沉睡了四百多年的吴哥王朝。在只重视科举考试的古人眼中，是绝对不敢相信这样一本不入流的游记杂书，千年后居然能成为见证一个国家文明的历史文献。细想之下，不免又为之感到几分悲凉。

东南亚的雨来去匆匆，早晨出门时还大雨倾盆，转眼间又是蓝天白云。来到吴哥景点门票中心，老大操着一口塑料英语麻利地买好了三日旅游通票。吴哥的景区全是实名通票制，一定要本人持护照去窗口拍照购买，分一日、三日和七日票，票价分别为37、62、72美元。老大说我票上的照片拍出了本地人的感觉。

吴哥景区的旅游线路比较成熟，分为小圈和大圈，基本都是环绕大小吴哥城的一众寺庙神殿，以及相对吴哥城较远的崩密列、洞里萨湖等组成的外圈。

无论你玩哪个圈，一定要记住以下这句划重点部分：

绝对不能穿过于暴露的吊带上衣以及没有过膝的裙子!！

事实证明，不允许这样穿着是很有道理的。不仅仅是要尊重宗教信仰，在防晒、防走光以及攀爬安全等方面也有绝对的必要性。

高 棉 的 微 笑

大吴哥

走进大吴哥城，东西南北每一个城门都是一尊巨大的四面微笑着的佛。城门入口前的引道两侧，神与魔的雕像各27尊，分别代表了善与恶的力量。他们抱住一条九头巨蛇的首尾两端作拔河状，那蛇的名字叫＂Naga＂。印度教相信：善与恶的力量都抓住了Naga，于是混沌的乳汁之海翻腾搅动，从一朵朵的浪花中诞生了万物以及不死神汤。然而最后诸神违背了承诺，独自饮用了不死神汤，打败了阿修罗们，这就是印度教最重要的创世纪神话＂搅动乳海＂，也是游览吴哥时最熟悉的图像以及雕塑。这个故事出现在所有的建筑上，成为桥栏，撰在门楣，刻成浮雕。

如此看来，神与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分别。纵然修炼成天神，终究还是会被内心深处最原始最贪婪的欲望所驱使。

从柬埔寨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经常梦到自己攀爬在吴哥寺庙的阶梯上，梦到吴哥无处不在的佛塔，佛塔前静静守护的石狮，梦到巨大佛像脸上静穆的沉思与微笑的表情……

爬上仰角接近90度的巴扬寺五层坛城中心，这里是象征须弥山的诸神所在地。无论站在任何角度，都能看到那无处不在，似有若无的微笑。高棉的微笑。

巴扬寺是吴哥王朝第22代国王阇耶跋摩七世晚年为自己建造的陵寝寺院。他在位时，把高棉帝国发展成当时东南亚国力最强的国家，是吴哥最伟大的国王之一。然而叱咤风云的一代霸主，却是个佛系青年，人家对当皇帝压根不感兴趣，曾经两次让位，直到50多岁时才因为外敌入侵，在责任的驱使下重登王位。历经沧桑惨烈的厮杀世界，这位君王终于把自己的容颜与思想，幻化成巴扬寺高处49座尖塔上的一百多面静穆的微笑。

微笑成为吴哥高处唯一的表情，包容爱恨，超越生死。

徘徊在巴扬寺外，一面唯一记载着庶民生活的浮雕前。看着他们在用长矛厮杀、在斗鸡、在卖鱼、在下棋、在制陶，忙碌着，微笑着……千百年后，他们的草庐之屋，陶瓦砖墙早己腐烂风化，荡然无存。

历史真的很少去记录这些朴素单纯的庶民生活。统冶者们花大量的人力物力，打造出千年的宗教艺术遗留给我们后人赞叹。那些曾经亲手参与这些文明建设的老百姓，他们的文化，他们的情感，又有多少被后人记住，我们现在为之自豪的文明又有多少留给后人赞叹呢？

走在笔直的引道上，仰望象征权力的空中神殿，昔日的华丽峻伟早己荒烟蔓草。

只有昂首远眺的石狮，依然蹲坐在神殿石阶的两侧，静静地守护着脚下的历史。

暮色降临，人们纷纷爬上雨后的巴肯山。

在渐渐黯淡下来的霞光中，环视山脚的吴哥王朝，看到林中华丽庄严的寺庙，看到繁华匆匆褪去……

城 中 之 城

小吴哥

吴哥城有一座＂城中之城＂－ 吴哥寺，也称小吴哥。小吴哥并不在吴哥城中，它独立于大城东南方1700米处。霸气的独立护城河宽达190米，长长的引道尽头端立着三尊高大的佛塔。

印度教相信，宇宙初创，象征神权合一的须弥山就从水中混沌浮现。它是时间的永恒，也是空间的无限。

不知当初吴哥寺的建筑者为什么要设计那么多道环绕寺庙的长廊。阳光穿过石窗柱子间的缝隙，斜斜地铺在幽暗的长廊里。这些廊减缓了前进的步伐，仿佛在邀请我们停留。人们在这里流连忘返，追逐着光与影的游戏。

全世界最大的回廊浮雕，全长800米，叙述着印度两大史诗《摩呵婆罗多》和《罗摩洐那》。

吴哥寺不仅巧妙利用光影，在布局上也大量地运用空间的留白。缓缓绕进回廊，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感受肉身里的心灵留白。

走出层层幻影，终于来到高大的主寺塔下。爬上高塔，感受四方来风。

人们心怀虔诚，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攀爬在吴哥寺的石阶上，内心不敢有半分懈怠和退缩。只有俯身在这陡直的阶梯时，才能真正领悟到吴哥建筑里信仰的力量。

艺 术 与 岁 月 的 共 生

印度教崇拜的大神毗湿奴，掌管生殖繁衍。在吴哥大多数的寺庙中，都有巨石雕成的像征男女生殖器的石头造型，分别叫做＂林珈＂与＂优尼＂。

站立在＂优尼＂上方的一尊佛像早己不知去处，只留下一对双足，缀满斑驳的苔痕，在岁月中渐渐风化。

热带雨林午后灼热的阳光蔓延在石墙上，像织绵一样迷离繁复的花纹被浓绿的青苔覆盖着。

女神阿普莎拉扭动着腰肢，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坦露着丰硕饱满的乳房，纤细的手指拈着新绽放的鲜花，款款而来……

她们无所不在，在回廊深处的列柱上，在壁角转弯的黝暗里，数百年岁月风化了，斑驳了，而那浅浅的微笑仍在，仿佛随时要从这静静的石墙上走下来，走进这闹腾腾的人世红尘。

人类一旦撤离了文明，大自然很快就会接手。曾经繁华的城市，逐渐被快速蔓延的植物蚕食渗透。

Naga的蛇头仍高高昂起，身体却早己融入丛林，它狞厉威猛地张望人间。

不知什么时候，掉进石块的种子在缝隙中发了芽。强大的生命力把其依附的石块崩解错离开。树根以极其夸张的表现方式向四处蔓延、伸展。藤蔓的纠缠撕扯，让石头上女神优雅的身姿变得扭曲荒谬，她们的肉体与植物仿佛再也无法分开。

石块和树根，艺术与时间，成为了不可分离的共生。

荒废的庭院外堆叠着崩塌的石块，有些石块已经编上号码，等待人们帮其归还原位。偶尔一两只野猫窜过，又是一片死寂。

再强盛的王朝在时间的面前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繁华过后的沧凉更令人唏嘘感慨。

也许，吴哥真正的魅力就在于，它能让人深刻地感悟到时间的力量！

微 笑 的 力 量

在柬埔寨，有这样一群逐水而居的高棉人，几世纪以来把家安在湖水之上。

这就是有名的洞里萨湖浮村。洞里萨湖意为“巨大的淡水湖”，是世界第二、东南亚第一大的淡水湖。旱季时这里水深不过一米，雨季时却能达到十米之深。这里的居民，都是住在高脚木屋内，随着季节的变化，高高的吊脚房可以“整间”用船拖走。湖畔的村落有学校、商店、邮局甚至是教堂，均搭建在水面上，形成特殊的聚落景观。

据统计，这里大大小小的浮村约二十多处，人口达到70万以上，分为柬埔寨浮村和越南浮村。越南浮村的居民全是当年战争时期留下的越南难民。战争结束后，没有一个国家肯收留他们，只有隐藏在茫茫的洞里萨湖捕鱼为生，他们的后代至今也无任何国家的国籍。柬政府也不准其上岸，可以说是世界上最贫穷的人群之一了。

他们出生成长在洞里萨湖，似乎个个水性都特别好。然而由于卫生医疗条件有限，以及生活环境的恶劣，人均寿命不超过六十岁。六岁以下的儿童死亡率也高达百分之二十以上。浮村的居民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

从网页上截取了两张旱季时浮村的景象。湖水退去，露出了土地。高达十米的吊脚楼旁，嬉戏玩耍的孩子们让这里充满了活力与生机。

仅管生存条件如此艰苦，美仍在这里驻足。一些房屋的围栏外点缀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和绿植，平添万种风情。

洞里萨湖水产丰富，鱼虾蟹贝种类多达百种。甚至还有鳄鱼、巨蟒出没。坐在湖中的小吃船铺里，品尝刚刚捕上来的小虾，心中感慨万千。从不曾想过，世界上有这么一块地方，有这样一群人以这样几乎与世隔绝的方式生活着……

落日余晖穿透厚厚的云层，在一望无边的洞里萨湖上撒下道道金光。

柬埔寨几乎没有什么工业，所以这里总是蓝天白云，绿树成荫，生态环境非常好。

柬埔寨也是个摩托车王国。这里的十字路口很少有红绿灯，街道也大多是尘土飞扬的狭窄土路。然而这里的人们素质都非常高。走在路上，飞驰的摩托会戛然而止在行人面前，微笑着礼让行人。如果说遇上一次两次，可以认为是个例。但是每天，我们都能随时随处地看到这样有爱的画面，这不禁让我对这个国家的人民肃然起敬。

陪伴我们五天的包车司机占塔先生。工作之余，他总在如饥似渴、见缝插针似地学习中文。在为我们祖国日益强大感到自豪的同时，想想自己毫无长进的小学生英语水平又为之汗颜。

仅管贫穷、落后相对在这个国家普遍存在，但在柬埔寨的每一天都能深深地感受到这里的人民平和、乐观、待人友善的生活态度，高棉的微笑无处不在。

就文化艺术而言，如果说敦煌莫高窟是整个大西北的精华，那么吴哥古迹必是整个东南亚的精华。然而有人要问＂去吴哥多少天比较合适＂？我恐怕难以给出回答。乌压压一片片烂石堆，也许你一天就己审美疲劳；徘徊荡漾在岁月的积淀中，也许十天、一个月你也觉得不够。也有人说，如果你忘记了微笑，那么你就来吴哥吧，这里适合发个呆，踱着步，找个石洞倾吐秘密，适合冥思、静想，适合放空一切……

谨以此美篇献给陪伴我一同体味这美妙之旅的老大。从订机票、酒店到包车、用餐，一路上倾注了你所有的热情与耐心，而我全程只需紧紧跟随，咧着嘴傻笑。欣赏世界文化的遗产，品尝精致的高棉料理，享受殿堂级的索卡SPA，体验东南亚最纯粹真实的风土人情……没有你尽心尽力的付出，就没有这段美好的回忆。

同时也献给坚持看完如此冗长的文章，并对吴哥神往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