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记忆

山葵

<h3> </h3><h1> 挖掘机在轰鸣声中,正在完成一段历史的交接,曾经的辉煌再难找寻,历史将揭开新的一页。</h1><h1> 沟下那七幢筒子楼只剩下了五幢,最近,拆迁队就入驻在86#楼,剩下的五幢楼也很快被拆除,据说这里将是综合训练馆的所在地。</h1><h1> 这几幢筒子楼是不是西安最后的筒子楼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它终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被人们所遗忘与我们永久的告别。今后也许再无人提起和想起它,但它作为一个时代的产物,所承载的历史使命可能会被那些曾经在其间生活过的人们所牢记。</h1><h1> 上周我去“沟下”拍这些照片的时候,看到所有单元门幢已被封死。站在88#楼楼下,望着一扇扇千疮百孔的窗,曾经的喧嚣和热闹,曾经的温暖和美好,曾经青春的过往,都像长了脚奔跑的日子,跟随这夏日黄昏那最后一抹晚霞一同消失了。</h1> <h3>施工队入住在86#楼</h3> <h3></h3><h3><h1>  筒子楼,出现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我们的父辈和我们这代人,其中好多人有过在筒子楼生活的经历。我们院的筒子楼是建院最早盖的几幢楼,距今已有一个甲子的年纪了,大多筒子楼因处于全院的最低处,所以大家戏称筒子楼为“沟下”。泥灰色的顶,红色的外墙,一共三层,一幢楼分为二个单元,进入单元,每层都是长长的一个走廊,以单元门幢为中心左右房间的布局完全一样,上楼左手第一间是大屋,紧挨着的是中屋,大屋对面是厨房,厨房旁边是厕所,厕所隔壁是一间小屋,通道东西两头靠南是一间大屋,靠北是一间小屋,正对着楼梯又是一间厨房,所以整层楼最好的房间肯定是东西把头的两边,扎上门就是独立的两居小单元。这样算下来整层一共是三个厨房,两个厕所,十间卧室。十几米贯通的走廊,不管天阴天晴,一年四季都见不着阳光。</h1><h1> 我是1989年住进筒子楼的,一间16平方米的大屋就是我当初的婚房,等有了儿子我家又多了一间小屋,可两间房一间在楼梯的左边,一间在楼梯的右边。我们二楼多时有七八户人家,少时有五户,因每户厨房的公共使用面积足够大,所以我们的走道没有杂物堆积,看起来还比较整洁。跟当年红极一时的电视剧《半边楼》里西大青年教师相比,还是相当阔绰的。</h1></h3><h3></h3> <h3>穿过这片瓦砾,我在找寻,是否还印有我年轻的足迹?</h3> <h1><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回望当年在筒子楼的日子,仿佛昨日又过去的一天,每一个或浓或淡,或苦或甜的日子都让我记忆犹新,历历难忘。</span></h1><h3></h3><h1>一、与三害“相伴”的日子</h1><h1> 筒子楼里最糟糕的无疑是环境卫生,尤其是猖獗的小偷、可怕的蟑螂和疯狂的老鼠这三大公害常常神出鬼没与我们“相伴”。各位,住过筒子楼的人们下面这三幅场景应该印象深刻吧?</h1><h1> 那时候筒子楼里住的都是年轻夫妻,几乎家家门上新婚的门帘,不出一个月就被小偷横扫。记得我第一任邻居,随军在家带孩子,临时住了四个月,借老乡的一口大锅,前一天晚上炖好的一锅肉,第二天连锅带肉不翼而飞。我家丢的东西更是不其计数,做晚饭时找不着菜刀,炒锅烧热,油桶不知藏身何处?比这蹊跷的更是层不出穷,有年暑假,全院改造暖气管道,晾晒在二楼窗外的毛衣毛裤,晚饭散步的功夫竟然全部消失,齐刷刷的只剩五颜六色的晾衣架迎风招展,我实在佩服这梁上君子的好身手,十四年间他们神龙不见首尾,像影子一样与我们相伴。</h1><h1> 一说起蟑螂,我就会想起那时候下班进厨房,不定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蟑螂就会大大方方地出现在操作台上、水池边,地下各个角落。虽然家家用开水浇、灭害灵喷,可这蟑螂跑得快繁殖的也快,实在是赶不尽,杀不绝,每天这边做熟的饭菜,立马得转移至卧房。除螂(蟑螂)工作一点不敢松懈,稍一疏忽,蟑螂大军就会潜入大本营。想想睡了一觉,醒来一睁眼,嘴边有可能爬着一只蟑螂,是不是比看了一部惊悚剧还可怕,别说当年真有其事发生过。</h1><h1> 当然了,院里的防鼠工作做得还比较到位,一进楼道最多的就是红红的鼠药,鼠药是不定期的撒,可疯狂的老鼠一点不见少。夏季夜晚,在楼下乘凉,女人怀里抱着孩子,一边聊天,一边打蚊虫,这时候肥大的硕鼠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围着我们的脚边游来荡去,对了,垃圾台就在楼的东边,这老鼠饱食终日不知疾苦,越来越胆大妄为公然开始藐视人类。那会儿同事间经常会开玩笑聊到与老鼠“狭路相逢”的故事,我还在窃喜自己一直还比较幸运。熟不知,没过一周现实版的“老鼠奇遇记”就真实上演了。那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正当我起身回头扭阀门的那一刻,一只老鼠就站立在厕所墙壁后上方的镂空孔口,灰溜溜贼亮的小眼晴竟然直直的对峙着我,我吓得早已魂飞魄丧,跳着脚冲回了卧房。从此,晚上再入厕,一定要让我家老王先观察敌情,再清理战场,第一次遭遇战就被打的落荒而逃。所以人类自命是万物之灵实在是狂妄可笑,就连这小小的鼠怪都叫我们胆寒。</h1><h1> 这三幅场景是不是似曾相识?说了这么多筒子楼的不堪,可我从没觉得那时的生活苦不堪言。相反,忙碌的工作之余,与三害打游击的日子它反而成了我们生活的调味剂,让日子充满情趣而不烦。</h1><br> <h3></h3><h1>二、温暖相依的日子</h1><h1> 我家与前后五任邻居共用过一个厨房,短的几个月,长的十几年。刚结婚时,第一次包饺子,花了五小时,吃到嘴里的馅又柴又干,难以下咽。是一任又一任来自五湖四海的邻居们,教会了我如何烧肉、炖鱼、包饺子和烙馅饼,学会了织毛衣缝被褥料理家务,是他们把我锻造成为还算合格的家庭主妇。每一个当年走进筒子楼里的新嫁娘,是不是有过和我一样感同身受的经历?</h1><h1> 在这里我们迎接一个又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在这里我们的孩子蹒跚学步,牙牙学语,走出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叔叔,阿姨。”在这里我们哭过笑过吵过闹过,吃过最多的苦,尝过最多的甜。最终学会踏踏实实在柴米油盐琐碎包裹的日子里,用力生活,倾情演绎。下班号一吹,大家涌入筒子楼,一起奏响锅碗瓢盆交响曲,一会儿,孩子的哭闹声夹杂着陕菜、沪菜、湘菜……各种香味一浪高过一浪在长长的走廊里氤氲升腾,一顿美食,化解了平日所有的烦恼,生活日新月异,一路向前奔跑。</h1><h1> 筒子楼里,在广泛的公共区域接触中,拉近了邻里之间心与心彼此的距离。没谁因为厕所蹲的太久,水龙头用时太长而红过脸生过气。大家和睦相处、其乐融融,大事小情来往密切,缺根葱少颗蒜,谁家孩子无人照看,打个招呼全都搞定。厕所发水生怕少了自己,笤帚拖把齐上阵,这存在感刷的掷地有声。我们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一人有难,众人相帮。记得特别清楚,应该是2000年元月,儿子上小学三年级,那年冬天特别冷,那天儿子在学校滑雪磕断了门牙,老师跑到家通知的时候,天色已晚,公交也停运了,邻居小杨得知,二话不说冒着大雪开车直奔医院,要不是急时送医,可能儿子这颗牙就保不住了。小杨饥肠辘辘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一碗热汤面温暖了他冻僵的身体,也温暖了我们一家。现在回想,那时候还没有高速路,一条乡道黑咕隆咚在冰天雪地里行车有多危险,这份深厚情谊,用多少金钱可以交换?</h1><h1> 上世纪九十年代,城里的孩子开始流行报各种补习班,我们院地处偏僻,家长陪孩子去一趟市区得花费大量的精力,我们就利用院校的优势,大家集思广益,自己办班找老师,就在我们家开过美术班,办过英语班。分别命名我家为俱乐部和培训部、小张家是餐厅部,小何家是后勤保障部。还记得吗?湖南、宁波的邻居我们三家一起过春节、迎新年的日子;还记得吗?孩子们一起过生日的日子;还记得吗?夏日黄昏里我们带孩子一起上灞河抓虾摸鱼的日子;还记得吗?哄睡孩子我们周末大战双扣的日子。这些用温暖、美好、幸福串在一起的日子,就像结在园中的花,被和煦的风一吹,把芬芳全留下。</h1><h1> 回望筒子楼,那是一段我青春的记忆,那是一段儿子童年的记忆,那更是我们大家庭清贫苦乐相伴美好的记忆。在这里,平淡踏实富有真情的日子特别珍贵。与“三害”苦斗没谁觉得那是一种负累,是日常生活的一种困扰,相反,简陋、昏暗、肮脏、处处暗藏“玄机”的日子,反倒成了我们生活的点缀和乐趣。在这里,没有忧愁,没有贵贱和贫富的纷扰,在温暖相依的日子里,没谁觉得环境有多糟,食物有多坏,生活不知如何是好,人生怎么还有那么多难以下咽的苦恼。</h1><h1></h1> <h3>阴天下雨,长长的走廊就是孩子们的游乐场。</h3> <h3>寒来暑往,这条路走了十四年,有天着急加班就在这摔了个乌眼青。</h3> <h3>这是88#楼,从左数二楼第三个窗户就是我当年的家。</h3> <h3>儿子嗷嗷待哺,蹒跚学步,整个童年在这里渡过。</h3> <h3>这是三周前拍的照片</h3> <h3>三周后成了这般模样,多年后它会变成啥样?筒子楼的前生后世怎能不牵绊我的记忆?</h3> <h3></h3><h1><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如今,</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我们的孩子都长大成人,奔向四面八方,</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就像当初我们来自天南海北聚合在筒子楼里一样,岁月在轮回中完成了时光的聚散。</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不久,又有许多老邻居将搬离这个大院。两周前,和山东的老邻居在大操场上散步,我指指璀璨的星空“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啊”,她抬头凝望,翻看手机“哦,今天是阴历七月十五”。多美的月色,如同那段筒子楼里我们共同的美好,在余下的闲暇里,留给我细细品味,慢慢分享,那如水般明静的皎洁月光!</span><br></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