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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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h3><h1>昨天给二妹打电话的时候,她告诉我正准备出门,要带娟子去医院做检查。</h1> <h1>娟子在学校的统一体检中查出乳房里长了个肿瘤,医生叮嘱她抓紧去做个切片检查,看看究竟是什么。而娟子并不想去,讳疾忌医,如果真的有病,原本日子就很困窘,怕是看不起病了。</h1> <h1>这件事,二妹知道了。不由分说,先去县城医院交了钱,又代娟子开好化验单,娟子这才答应跟着妹妹去医院检查。</h1> <h1>说完,二妹急匆匆挂了电话,去医院了。</h1> <h1>放下手机,我被二妹的善良而打动,同时,更为娟子的境遇感到心痛。</h1> <h1>娟子是我从小的邻居,我们两家一墙之隔。她比我小一岁,比我二妹大一岁。</h1> <h1>小时候的她,机灵活泼,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耍。一起跳皮筋,捉迷藏,割猪草等。只是,每次来我家,一般都趁她妈妈不在,偷偷的好像怕受到惊吓一样。我们知道,她妈可是村里有名的泼辣妇。没什么文化,大字不识一个,然而只要骂人,不用打草稿,粗言秽语,几个小时都不带重复的。</h1> <h1>因此,他家上下几代所有人口,没一个不见她抖惚。娟子的奶奶,就因被她指着鼻子骂了一整天,受此侮辱一时想不开,半夜里吊死在自家的门楼上。</h1> <h1>娟子的叔叔,那时还没有结婚,在她的淫威之下,老宅里是待不下去了,便四处借债,勉强盖了房独立生活,算是从此避开了瘟神一样的娟子妈。</h1> <h1>至于娟子的爸,软蛋一个,整天就像头老黄牛,活在娟子妈的鞭影之下,没日没夜的闷头苦干着。在娟子妈眼里,他就是个免费的长工,不用白不用。除了家里的十几亩地,娟子妈还嘴大喉咙小的又承包了十几亩地,而她自己完全就是个总指挥,极少下地,像个女皇一般,使唤着娟子爸东耕西拓,根本看不出心疼自家男人。</h1> <h1>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娟子爸唯一排解劳累和郁闷的办法就是吸烟了,这也是娟子妈唯一批准且经常拿来向外人炫耀她对自己男人是如何体贴宽容的证据。但实际上,她只允许娟子爸抽几元钱一包没过滤嘴的“一品梅”香烟。以致后来娟子爸经常咳嗽,但一直也没引起谁重视,终于支撑到娟子弟弟结婚的那一年,倒下了,一查肺癌晚期,不到两月,就撒手人寰。想来或许只有这样的结局,娟子爸才能得到歇息,才能得以解脱那劳苦而又窝囊的一生吧!</h1> <h1>在我的记忆中,娟子家很少有欢笑声,而经常听到的,不是呵斥就是打骂声。娟子姐弟三个,稍有不慎,便会招来她母亲的责打。</h1> <h1>所以我们没有谁敢去她家,即使偶尔需要借点农具啥的,也情愿跑其他较远的邻居家借。虽说“远亲不如近邻”,但好像在她家行不通,不仅因为她妈凶悍,最主要的,还是我们两家关系一直不太好。</h1> <h3><h1>当年阶级斗争时代,娟子妈仗着贫下中农身分有点瞧不起我们家富农成分。后来时代变了,她又妒忌有文化的我的妈妈,而她自己,甚至连农药的说明书都看不懂。有一次,把专打禾本科小麦水稻之类的除草剂,竟然打在了十字花科的油菜地里,其结果,油菜绝产。而那年春天,我家田地里一片金色的油菜花盛开,她看在眼里,妒火中烧,好像是我们家害了她一样。</h1> <h1>不仅如此,她还特别嫉妒我家婆媳关系融洽,不时传出欢歌笑语。而他家呢,自然是婆媳交恶水火不容的,整天鸡飞狗跳。一对比,我们家似乎就成了她眼中的沙子。还记得曾经我家的一头刚出生没几天的小牛,因为没看住,跑到她家麦田去了,踏了几颗麦苗。她不由分说,随手拿了镰刀恨恨砍去,小牛后背被划出了一个大大的血口,我妈心疼至极,气不过去责问她,而她,两手掐腰理直气壮地的指责我们家“能养不能管”,说我家是故意放纵牛去糟蹋她家麦苗。气的我妈无话可说,惹不起但躲得起,从此避而远之。</h1> <h1>人虽然远了,但鸡鸭猫狗是不会因为主人的意愿而自觉遵循的。各家的鸡在门前的菜园经常互相穿梭,种的菜基本鸡吃一半人吃一半也已不足为奇。那年我家养的鸡比她家多点,总觉得门前的菜大都被我家鸡吃了,她便觉得吃了大亏。人心一旦有了怨恨,啥坏主意都能想出。某天早上,娟子妈把她家的鸡都给关在了笼子里没放出来,然后用大米拌了农药,悄悄的撒在了她家的菜地,结果可想而知,我家那正生蛋的肥嘟嘟的二十几只老母鸡在半天不到的时间被全部毒倒,口吐白沫,数命呜呼!心疼的我们全家直掉眼泪,要知道我们全家可都指望着靠卖鸡蛋补贴点家用呢。</h1> <h1>我妈知道,即使找她吵也挽回不了结果,只能从此两家大人基本断交。也告诫孩子们不要在一起玩。但孩子的眼中,哪有那么多是非,如何说挡就能档住的呢,娟子依然会偷偷的背着她妈来找我们玩。看出她那时特羡慕我们家欢乐轻松的氛围。</h1> <h1>娟子的姐和我同龄,小时候有一次发烧,她妈妈仗着和医生有点亲戚关系,开后门贪婪的买了不少退烧药,要知道那时的退烧药可是稀罕物。娟子妈又没遵医嘱,自以为好药就多多益善,一次性给娟子姐喂了太多的退烧药,结果导致药物损伤了脑神经。从此娟子姐变得痴痴傻傻,连讲话都含糊不清结巴不利索,每次远远的看着我们玩耍,只知道流着口水傻乐着,但她的痴只是向外痴从不向里痴的,永远知道护着她的妹妹弟弟。有时候看我们在一起追逐打闹,以为我们欺负她妹妹,她则会挥舞着棍棒追赶我们,吓得我们都赶快作鸟兽散,所以每次玩耍有娟子姐在场,我们都会警戒的提防着她。</h1> </h3><h1>娟子的弟弟,特别内向,但又是家里唯一被宠的娃,家里煮鸡蛋,如煮一个,那一定是她弟弟的,煮两个,也还都是她弟的,如果是煮三个,那她弟弟偶尔吃不掉的最后那个就是娟子和她那痴姐一人一半。而我们家,虽然姐弟五个,要么不煮,要煮肯定每人一个,因为我妈妈说五个手指虽然有长短,但都连着心。</h1> <h1>我奶奶也常说,分配东西不患寡就患不均,家风世代相传,所以,虽然我们家为生个传宗接代的弟弟严重超计划生育,但在我们姐弟几个的成长历程中并没有觉得父母怎么偏心去偏爱谁,以致长大以后对家庭也都是力所能及的回报,对父母的行孝,互相之间绝不会去攀比。各人出自各人的孝心,有多大力出多大力。</h1><h1> 可娟子家就不一样了,她那个傻姐在25岁那年,经媒人撮合,嫁给了邻村一个很穷30几岁的男人,婚后生活可想而知仅是凑合。只是听说经常挨打,很少让她回娘家,估计怕她告状而惹到那不省油的丈母娘。 记得有一次那男人来帮她家农忙,不知啥原因在打谷场众目睽睽之下被丈母娘用扫帚劈头盖脸的乱打了一顿,气得那男人丢下傻老婆回了家。这可又急坏了娟子妈,这可好容易泼出去的水怎么能再收回?所以第二天厚着脸找到媒人前去说情让女婿来把娟子姐又接了回去,也算是就梯下台对那痴女儿有个交代了。幸亏几年后娟子姐给那个男人生了个儿子,娟子姐被打骂的次数才有所减少,双方两家的对峙也才消停,下来。但两家来往甚少,都怕沾上甩不掉的麻烦。 </h1><h1> 再说娟子。她长的小巧玲珑,皮肤偏黑,圆圆的脸庞上一双吊梢丹凤眼透着果敢聪慧和泼辣,我想那是来自她妈的遗传。小时候她做事特别麻利,做事学习总喜欢跟着我后面,虽比我小一岁,但一起割猪草时,绝不比我割的少,上学也紧跟我后,我第一年上了师院生化系,她第二年也考上了师院政史系,我毕业后分配在我们的母校高中,第二年,随着那时还是男友的老公调到了省城南京。而娟子那年毕业,则被分配在更偏远的一个乡村初中,一向心高气傲的她或许第一次觉得拉我后面了。听别人说自从踏进那所乡村学校的第一天起,她家就到处活动打通关系想调入县城。后来用了四五年的时间不知通过什么门路,娟子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一名在编的城里教师,要知道那时农村的教师想调入县城堪比登天之难呢!记得那年放假回娘家,看到娟子,突然发现她变化好大,以前黝黑的脸蛋变得白皙透亮,孤傲自得的神情又回来了,听说她还没找到合适的恋爱对象,我关心地提醒她已近30岁了如果有差不多的可以考虑先处处看呢!谁知娟子不屑的说“我现在至少也算是城里人了,找对象肯定不能马虎,不能像你们姐妹几个就这么草草的找个将就的就嫁了”。 一句话堵得我瞠目结舌,合着咱家的几个女婿在她眼里她是一个也瞧不上的,好吧,只能怪我是多管闲事、自取其辱了。从那以后回家偶尔见她也就客气的打个招呼,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的无话不谈了,但娟子家的故事从父母的口中却从未间断过。</h1><h1> 她内向的弟弟,中师毕业后,在小学教书。娶了个护士媳妇,结果刚结婚三天不知啥原因,就回了娘家,死活也不愿意再踏进她家的门,拖了三个月只得离了。他家都说是那媳妇有心理问题,真正原因谁又会去调查深究呢,此事只成为了当时村人茶余饭后议论揣测的一大话题。第二年她弟弟经人介绍又娶回来一个大三岁的刚结婚几个月就被婆家死活离婚的女人,长相那是高挑俊美没话说,但一开口那粗嗓泼辣味,就知是个不好惹没啥涵养的河东狮,否则这样俊俏的媳妇谁会舍得离婚呢。 娟子弟在经历了第一次失败的婚姻后,对这个媳妇那是百分百顺从,而娟子妈,那真是遇到天敌了,一物降一物,被这个媳妇吃得定定的,尤其是他们小两口结婚第二年娟子爸去世,娟子妈从她家的叱咤女王一下子就跌为了为奴作婢的仆人,稍有不慎,就被这儿媳妇呵斥辱骂,而娟子弟更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定是妥妥地站在媳妇一边附和着指责训斥着老娘。娟子妈唯一依靠的娟子在县城上班很少回家,娟子妈只能偷偷的在邻居面前抹泪,一开始邻居们还会帮她去说两句公道话,结果却被她家媳妇指桑骂槐的斥责为多管闲事,所以时间长了邻居们只得劝娟子妈保重自己身体要紧,娟子妈考虑到自己日益加重的心脏病关节炎等各种慢性病,本来就指望着养儿防老呢,只得忍气吞声着。恶人自有恶人磨,邻居们何尝不在心里想,这就是报应呢!她家儿子媳妇的种种完全就是她当初对待自己婆婆的翻版啊。</h1> <h3><h1>而娟子,在他弟弟再婚后三年,她35岁。那年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只能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最后挑中的这个在常人眼里并不怎出众。长相身材一般,老家在隔壁村,家里姐弟众多,父亲早逝,一老母常年瘫痪在床,艺术学院毕业学绘画专业毕业,毕业后没有考取教师资格证,只能在县城教育机构代课,无编制,人很木讷内向。</h1> <h1>听我妈说,这男人每次来娟子家,从不会和邻居们主动打招呼,饭桌上很少和家人交流。不知是哪里迷住了娟子,热心邻居们都背地揣测这么精明能干的娟子怎么找了这么个有点怪的人呢,当然缘分这个事谁又能说得清呢!</h1> <h1>婚后,两人用积蓄共同买了车,又贷款在县城买了房,一年后娟子生了个儿子。似乎小日子过得还不错。</h1> <h1>那年我过年回老家,恰遇娟子一家三口开着车子带着刚满月的娃回娘家来拜年,没想到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的娟子最幸福的时刻。因为听说没两个月娟子又意外怀孕了,那年政府还没有放开二胎政策。娟子不顾丈夫的反对,也不顾惜自己刚生产后还没复原的身体,顶着违反国家计划生育的政策,受她妈的多子多福的观念牵导,偷偷的留下了肚里的孩。结果在大儿子刚一周岁的时候第二个儿子又诞生了。这两个儿子的到来没有带给娟子老公多么大的欣喜,取而代之的是肩上沉甸甸的压力。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县教育局又得知了娟子的超生事实,对于排着队争抢事业编制的现状,娟子的行为无疑是施人把柄。可想而知,娟子耗了几年费尽心机争取来的县城编制又被轻而易举的吊销了,那也就意味失去了县拨的工资来源,即使所在的学校不开除她,也最多拿个代课费!对于嗷嗷待哺的两个儿子和没有固定收入的丈夫,压力可想而知!但倔强的娟子觉得,只要有人在,一切都会好的!可对于本来就抱怨娟子不听自己话硬头生下二胎的娟子丈夫,不是想着如何和娟子共同担起家庭的重任,而是懦弱的选择了逃避。在娟子生完二宝刚满月的时候,就打点行囊下江南去了,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孩子去多挣点奶粉钱!娟子开始还有点感动,觉得或许江南工资更高点,家长们更重视投入对孩子的艺术培养,更适合他丈夫大展拳脚,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回头过。</h1> <h1>一开始的那年,说人生地不熟,工作不太顺利,在一些小培训机构打游击,但还有星星点点的生活费寄回来,再后来就慢慢的断了信息。娟子再主动电话去追问时,才知对方的电话已停机,从此杳无音信。</h1> </h3><h1>于是娟子带着俩娃,又丢了工作没了经济来源,还要还房贷,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此时娟子知道无论是自己的娘家还是婆婆家,都是没指望的!娟子没办法,果断地把刚开了两年的车子给卖了,勉强凑合着过了一年。娘儿三个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娟子找了曾经工作的学校领导给她安排个代课的工作,虽然工资比在编的差的远了,但总好过没有收入来源强啊!娟子清楚自己除了教书,别的工作也干不来的。为了工作,娟子把大宝提早送进了幼儿园,不会走的小宝在娟子上课的时候就被锁在家里,谁知这也成为了娟子后来最后悔的事,长期的封闭环境导致了正处在神经系统发育最关键期的小宝神经发育严重障碍。直到一年以后娟子才慢慢发现,小宝和正常孩子不一样,不能正常与之交流,只任性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经过求医问诊,专家判定小宝患了典型的儿童自闭症!此病治愈率基本为零,无法正常入学,只能靠家长慢慢引导其接触外界!</h1> <h1>这真是雪上加霜,娟子欲哭无泪,毕竟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做不到像那个无情的男人一样选择逃避,她唯有接受和面对,好在当学校的领导和同事们知道了娟子的遭遇后给予了充分的支持和帮助,不但提高了娟子的代课费,还允许娟子带孩子来上班。</h1> <h3></h3><h1>上课时,其他没课的老师帮她照应着小宝。因为感恩着学校,所以娟子一边艰难的带着孩子生活,一边卖力的工作。所带班级的成绩一直遥遥领先在全县的同类班级,校长看到这样喜人的成绩,承诺会向教育局申请要回娟子的事业编制,毕竟这两年计划生育的政策已经放开。娟子为此工作更拼命了!可上天似乎总和她过不去,前段时间,娟子的下身开始有断断续续出血的现象,经过医院检查说是因为娟子在剖腹生了大宝后子宫伤口没有充分愈合好的情况下又连续怀孕生了二宝,导致子宫内膜永久性受损伤,要想彻底修复好,得去上海一家知名专科医院,花费得30万左右,吓得娟子立马打道回府,自我安慰,自称只要自己注意好好休养,应该能慢慢痊愈。</h1> <h1>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次体检乳腺又有了问题。</h1> <h1>唉!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唯有祈祷这只是个良性肿瘤。可怜的娟子,已不堪人生重负,不要再有哪怕是一根稻草来压她了!</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