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得浮生一清凉

歆雯

心念久未上山看日出，于是凌晨五点半，驱车去了山上

上得山去，清风微拂，山自圆柔，薄雾绕山，太阳藏于天幕之后，隐有金光在云层涌动。

一切，刚刚好。

立于山顶茶园，很自然心上就涌出一句诗：“醉卧青山听鸟语，笑倚苍亭闻茶香。”很多年前，偶然看到“醉卧青山”四个字，只觉其味无穷，念于唇齿之间，欢喜莫名。

想象着青山之巅，云雾萦绕，一壶小酒，独酌与山水相伴，若有醉意，于幕天席地间悠然睡去，该是何等的开怀。

后来，我才明白，在青山之上，何需用酒才醉？那浓墨山水间的变幻莫测；那艳阳初绽在山峦上的层层叠彩；那薄雾拥山时的欲言又止；

那滴滴清泉把山林唤醒的如珠玉滚盘声那竹鸡嘹亮的脆哨声画眉婉转的鸣啼声鸠鸟略带粗犷的寻欢声……随便一望一听一吸，便已醉意盎然。

世间的山水，让人有各种醉法。

薄醉之人大呼小叫，惊叹连连，唯恐别人不知这山水的美妙。沉醉之人醉眼迷离，与山水含情相望，我看青山多妩媚，青山看我应如是。

烂醉如泥的反倒是最沉静的，他们立于山水之间，你望不见的山水在他们的血液里在他们呼吸间，在他们的谈笑风生间相融。

水不洗水，尘不染尘，他们立于炎炎夏日，你却能感到他们和山水一样清凉。

山野的晨风，微凉带着草木的清香，让人神清气爽。

日出之前，云层就先激动了，大肆渲染着心绪，扩张着地盘，云边金红金黄金灿灿变换着，看得人心痒痒的，盯红了眼，急坏了心，那绯红的圆球才姗姗来迟从云里滚落出来。

一瞬间青山染霞，茶林幻彩，云与雾作了陪衬，像变魔术一样，让你不忍错过任何精彩。

住在山上等着看日出的人喧闹了起来，拿着手机每个方位狂摄，有人呼叫着去吃早餐的时间到了。

摄着的人回复着：“这时候吃早餐太浪费这美景了，不去。”

是的，这个时候任何立于光影里一草一木都有让人不可忽视的美丽，眨一眼，可能就失去了最佳拍摄的时间。

清风，在山涧里漫无目的的游荡，被阳光招兵买马收了过去，看到什么，就去纠缠不休。

于是，洁白的裙裾翩飞着，流云一样的乌发丝丝起舞，挂于屋檐下的红灯笼，飘飘的燃在了晨曦里。

忍不住，就伸开了手臂，想拥抱这一山的清凉；忍不住就想狂奔，用脚去丈量这山水的厚度；忍不住就想把自己醉于山巅，用眼神去挑逗天边睡眼惺忪的云朵……

如果，你去一座山，你不知道风起时云在哪个山头先涌动，不知道青郁茂林的小径藏着多少秘密，不知道它风吹日晒裸露的悬崖上那棵野果叫什么名字，不知道这山的前世今生……

那你于这山，不过是过客。

是的，我们伸出的手臂，抱不了山的雄壮，甚至连一草一木都无法握于手间，但我们伸出的手能感受到山的脉动，体会到它的呼吸……

在自然之间，做一个精灵，用所有能表达的方式来感恩自然的馈赠，这是每个人都有的机会和权力，很多人没尝试过就放弃了。

现代人习惯在风景好的地方划地为圈，用欲念和理所当然把那些山体按人的方式重新规划。

我们从不问一座山需要什么，我们只需要确定一座山能给我们什么。

把一座山改头换面，改名换姓，似乎，这座山就脱胎换骨了。

一座山成了一个景区，被更多外地人熟知。

尘世里，越来越多的人只记得你现在光鲜的样子和名字，我却记得数年前初见你时的模样。

那时你有一个土气的名字，十里八乡的人随口一说，都是满满的亲切，自然天成自然美，不问天下有谁知。

恰恰是这样的你，让我心动。

现在的你也是美丽的，我却在伸出的手里感受到了你盛装后的疲惫。

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夏蝉一声声一遍遍，那样的竭声尽力，有人视为天籁，有人觉得聒噪难耐。

蝉鸣声并没有变化，变化的是听蝉声的人。

俗话说：夏蝉不可语冰，夏末未至，初秋尚远，就有蝉从树上跌落，振翅的沙沙声在尘土里传开来，整座山似乎都染上了丝丝凉意。

沿路走着，看到了好几只蝉在路边草丛里，想振翅高飞却只能徒然旋动。

每只蝉，都经过数年或数十年的黑暗生活，破土而出经过生命的脱蛹才拥有了自由的翅膀。然后雄蝉开始歌唱，用它们逼人的热情讴歌夏天，在那些热浪沸腾的山野里，它们的歌声刺穿山脉，把整个夏天举在了双翅之上，在林间呼唤着心上的恋人。

终于找到恋人，交配，雌蝉在树枝的嫩皮下产卵，几个星期以后，雄蝉和雌蝉完成了种族延续的任务，就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山林树木是它们的墓地，常常会在某个角落发现它们标本一样的遗体，薄纱一样透明的翅膀上的纹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神。

我喜欢把这样的蝉收藏，就像藏起了一个个的夏天。

夏天总是比蝉的一生更长。

随风慢步这山脊，花香沾满怀，立于山野之间，狗尾草把自己绣在了裙上，每走一步，都是摇曳生姿的舞蹈。

时光不语，心事在掌间开出洁白的茶花，一朵朵翻阅。

山在水之间妖娆，是的，这里的山是妖娆的，云雾的滋养让水份充足得随手一掐，都是湿漉漉的灵气。

醉于青山，茗茶一杯，山风殷勤，独享清凉。

杯里沉浮的，是整个山隐藏的秘密，譬如他牵她的手走过茶园的拐角，譬如他把唇间的热茶吹凉递给她品尝，譬如她奔跑着，像风一样自由的欢笑，他立在另一端，眼里盛满溺爱的柔情……

茶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她喝着茶。

只有凉风习习而过。

炎炎夏日，何处清凉？

古人有诗云：

何以消烦暑，端坐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散热由心静，凉坐为室空。

避暑有妙法，不在泉石间。宁心无一事，便到清凉山。

其实，任他是谁，在何境地，无非只有一句话：

心安即得幸福，心静则得清凉。

图：歆雯

文：歆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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