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物之美~~【长信宫灯】随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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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去年暮秋,国家博物馆【秦汉文明】,初见长信宫灯,今年夏末,河北博物院【大汉绝唱】,又见长信宫灯,从乍见之欢到百看不厌,亦令人浮想联翩。 &nbsp; &nbsp;长信宫灯,1968年出土于寂静苍凉的河北满城陵山千年古墓--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妻窦绾墓(西汉中山国第一代王即中山靖王刘胜的王后),灯为铜质鎏金,通高48厘米。由头部、身躯、右臂、灯座、灯盘、灯罩六个部分组成。长信宫灯内外上下刻记有九处铭文,共65字,内容包括它的所有者、铸灯时间和灯的重量、容量等。可惜我只能所见5处,其他的在灯座底部下,未可寻见。<br></h3> <h3>1/上部灯座底部周边:长信尚浴,容一升少半升,重六斤,百八十九,今内者卧。 上部灯座外侧:阳信家。 2/下部灯座外侧面:阳信家,并重二钧十二斤,七年,第一 3/灯罩屏板外片一侧:阳信家,并重二斤二两。 4/灯罩屏板内片左侧:阳信家。 灯罩屏板内片右侧:并二斤二两。&nbsp; 5/灯盘外侧:阳信家 6/侍女右臂外侧:阳信 7/侍女右下衣角:今内者卧。 其中: 阳信家:指阳信侯,阳信家即阳信侯之家,阳信夷侯刘揭家。 钧:汉代的重量 单位,三十斤为一钧。 七年:阳信侯的纪年,汉代列侯有自己的纪年。 第一:器物的编号。 长信:即长信宫,为皇太后的住所。 尚浴:为秦的官名,汉代沿袭,主管皇太后沐浴的。 百八十九:器物的编号,即第189号。 内者:为秦的官名,汉代沿袭,为少府属官,掌宫中坐卧帷帐等杂物。 卧:寝殿。 &nbsp; 关于长信宫灯的所有者,学术界先后有两种不同的说法。 铭文中出现6次有阳信家字样,“阳信家。。。。七年”,刘揭,在汉高祖十二年(前195年)为郎,高后七年(前181年)为典客,掌管归义蛮夷。文帝元年(前179年)被封阳信夷侯,也就是说刘揭的阳信夷侯始封于汉文帝元年。说明此灯有可能是文帝七年时(公元前172年)制作的。有学者认为“阳信家”是该灯最初的主人,即阳信夷侯刘揭家,文帝前元十四年(前166年)刘揭薨,其子刘中意继承侯位,汉景帝前元六年(公元前151年),阳信侯刘揭的儿子刘中意涉“七国之乱”,”有罪国除“被废黜,此灯被没收进少府的”内者“,而归长信宫使用,长信宫是皇太后居住的宫殿。文帝的皇后窦漪房窦氏是中山靖王刘胜的祖母,景帝时为皇太后,权倾后宫,窦绾应是皇太后同属窦氏家族,关系亲近,这件铜灯很有可能是窦太后送给窦绾的,并在窦绾死后随葬墓中。 &nbsp; 也有专家学者经过研究长信宫灯的铭文细节后,与陕西汉武帝茂陵东侧一号无名冢葬坑出土的一批也刻有阳信家铭文的铜器对照后,认为字体风格极其相似,当与长信宫灯有过相同的归属,得出最初所有者是窦太后让其宫官”长信尚浴“和”内者卧“制造并赠与其孙女阳信长公主,即汉武帝之姊。阳信长公主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姊,后转赠于她的弟弟中山靖王刘胜,再后又转归中山王后窦绾所有。 &nbsp; 无论是固执于最初所有者为阳信侯刘揭父子,亦或被没收后转由内者管理,最终又归于中山王后,还是意属它的最先拥有者为皇太后的长信宫又或是阳信长公主,总之,自公元前172年制造至公前前104年随葬入土,它历经文/景/武帝三朝,期间68年间,九处的铭文刻记讲述了它经历的复杂流转,却从未逾越出“六合之内,皇帝之土”,它依旧是拥有它的皇室贵族的心爱之物。对刻记铭文诸多信息的不解与猜测,驱使我去探究、找书查看西汉时期的列侯制度、官称,籍没账物制度、法令,各宫殿主人的居住规制,西汉青铜器物的制造工艺、容积与重量的计量、编号与相关的工官体制;它背后主人的显赫尊贵、错综复杂的封号而引起探究汉代的尚主制度的兴趣等等,如此这些,皆不失为一件古物价值愈加珍贵的重要因素。 &nbsp;<br></h3> <h3>当千年古墓墓室中散落的铜构件被重新组合,擎灯侍女沉静淡然的表情,便从尘土中浮现,跃然眼前。时光沁入,灯体斑驳锈蚀,光泽已然逝去,经修缮润养后,铜质的敦厚凝重,鎏金的光芒璀璨,岁月的质感和生命的温度,浑然于一体。 &nbsp;一位西汉宫廷女子,头梳发髻,佩戴巾裹,眉眼细长,脸型圆润,深衣曲裾,广袖舒展,跣足而坐。 &nbsp;两千多年,她未曾挪动一步,却在50年前昭明于世,从西汉启程,穿越两千年风烟而来,侍女两手挚握灯盏,向前投射光亮,神情恭谨,头略前倾,目光专注,小心翼翼,左手执灯盘,右臂上扬,袖口自然下垂成灯罩,灯盘可以转动,灯盘上的两片弧形屏板可以推动开合,便于调节灯光的亮度和照射方向,她身体中空,为烟尘的容器,烟灰经右臂进入身体,以保持室内的清洁; &nbsp;两千多年,她为灯而生,带来遥远的一束光明,看见这盏灯,仿佛能够看见被它照亮的时代。 &nbsp;<br></h3> <h3>神思随之翩然而至,燃灯时分,古器注入蓬勃之时,烟缕飘渺缭绕之际,时光的精义,器物的辉蕴,在潜思与构件的精妙融合中次第展开,出尘的自然交织相容,烛光明时,她升腾而悠扬,烛火灭时,她沉静且安然;明灭之间,呈现出默契的动感与宁静,附着着先人久远而厚重的历史与美好的希冀,光阴长短,生命如烛 ,皆由此复活。 &nbsp; 她点燃过汉代的暗夜,映衬过人心美丽的憧憬;想象着她的温度,如同感知到久远的温暖。 她亲历过大汉帝国的如日辉煌,九陌重城,黄昏消隐,子夜黢黯,露染光沉,寒色生浅;放肆无度、穷并黩武的四方征伐;狂野滥觞、血腥灭亲的宫廷政治;朝堂之巅,风雨如晦; 她熟谙长信宫的萤烛牖影,讳莫如深;帝国家事,帷幄之私; 她曾闻听未央宫的歌舞夜声,倾城佳人的半曳霓裳,春梦无痕;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她见证了中山靖王刘胜夫妇的“闻乐对,弘游宴,猎马安车御声色,五侯门,骄奢恣,醉梦未断到今朝”。 她的地位是卑微渺小的,却存在久长。她的姿容从未老去,数世流转,镶玉漆棺中着金缕玉衣的主人已香销玉殒,她却芳华永恒。 &nbsp; 两千多年,她始终缄默不语,后世诗人“西风残照,汉家陵阙”悲凉的箫声咽中,也不曾被惊扰,恭谨职守,心无旁骛,栖身于昏昧幽暗中, 将光亮绽放在墓主人的梦境,日日夜夜,挚灯相守,为她照亮升天成仙之路。 &nbsp; &nbsp; &nbsp; &nbsp;<br></h3> <h3>碧落黄泉君不见,依旧姮娥未晓眠.......<br></h3> <h3> 临别时,匆忙问过博物院文创部的姑娘,那仿制售卖的1:1比例的鎏金【长信宫灯】可否燃烛火?答曰:无燃烛照明功能。 看来,形似而无魂,便觉索然无味。 一盏铜灯,一位佳人,已驻我心。 <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