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生塔上的歌

陈晓莫

<h3>当被刺耳的闹钟震醒时,我打了个哈欠,用最快的节奏起床,刷牙洗脸。看时间,六点二十分,病房很安静。城市里听不到鸣叫,只有外面大卡车路过时,发出的轰隆隆声。然后在脑袋里停留了三秒,走到医院正门口,看到了光亮。我猜想,外面晨练的人都该开始了吧。</h3> <h3>我叫马莉塔,她叫马莉莎,我是一个乡村女护士,她是一个奋斗在一线城市的女超人,我安静,她张扬,我两身材一般,长相平平,我唯一的特点就是爱笑,而且笑起来最大的特点,就是露出大虎牙和小酒窝,经常自黑,这点她和我不一致,不爱笑,还有点高冷。对,你猜的没错,我和她是双胞胎姐妹,她大我半个多时辰,但我们从小不生活在一起,她被带到了北京,而我留在了小都市,留在了亲人身边。<br></h3> <h3>小都市里的我,是一个丢在人群里,放大镜都找不到的女孩儿,国际大都市的她,更是如此。像人们常常说的,生活就是很能折腾的故事,我的故事有一页。而这一页,没结尾,只出现开始。<br></h3> <h3>“喂,在干嘛”</h3><h3>“没干嘛,有事?”</h3><h3>“哦,没事”,</h3><h3>“哦”。</h3><h3>“好吧那我挂了。”然后对话常常就是这样收尾。他们的电话联系频率太少,少的让你不确定,这两个是不是男女朋友,那年,他26,她也26,她比他大11天,整整11天。</h3> <h3>她在北京,他在深圳,她说她喜欢北京,喜欢它悠久文化,喜欢它孕育了故宫、天坛、八达岭长城、颐和园等名胜古迹,喜欢它这个有故事的国际大都市。而且在这个大都市,一人孤军奋战,没有人会在乎你的情绪,你的喜怒哀乐,也正是在这样的大都市奋斗,没有人会嘲笑你所谓的梦想。</h3> <h3>她致电同我说,其实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愿意张口同我这个土妹妹分享她的日常,偶然还故意虐我这单身狗。<br></h3><h3></h3> <h3>但像她的爱情,根本虐不到我。假装很委屈的我,经常弄得她在电话那头咯吱咯吱的笑,我的目的达到,因为,自从她被妈妈带到了北京,就没见过她笑。<br></h3> <h3>你要问我,为什么两姐妹没在同一城市生活,这要追溯到1989年的那个春天了。</h3> <h3>春原本应该像诗里所说:“ 东风带雨逐西风,大地阳和暖气生。”这个季节,正是万物生机萌发,气候多变,乍暖还寒的日子,农民这时候也应该下地耕种,等待秋收,而在一个陈旧的老土墙里,住着一对夫妻,对,他就是我和马莉莎的“创始人”——老爹和老妈。无休止的争吵,在这个山坳里从未停止,他们可能忘记了他们开始的爱情。</h3><h3></h3> <h3>从平平淡淡的生活,到后来的大富大贵,反而让这个家庭变成了无休止的争吵,我想这应该是很多电影拍出的情节吧。<br></h3> <h3>其实,故事还没开始,就无从下笔,后面的story太多,拿什么surprise给屏幕前的你,并且让故事熠熠生辉,这可为难了我,然后吧,前几部小说,由于后续写不下去,所以干脆丢笔,把故事主角直接out掉了,所以结局往往让人倍感心疼,继而感到些许遗憾。</h3> <h3>写了个小片段,才恍然回过神,我叫马莉塔,活灵活现的故事中人,怎可扰乱你思维,我还是我,比马莉莎小半个时辰的妹妹。</h3> <h3>还在脑海堆砌热爱的文字,突然电话铃声响了,一看,是马莉莎,知道她又想朝我吐槽她的北京生活,准备倾诉衷肠,可手写的东西不到三分之一,思维刚在大脑跳跃,灵感是闪现的,该不该忽视一个小时,继续我的小文字,完后回复她,电话仍在响,犹豫了几秒钟,我没接,对,我决定了,写完回话给她。<br></h3> <h3>然后,我们继续上面的故事吧。</h3><h3>追述到1986年,故事的导火索。</h3><h3>我和马莉莎13岁。</h3> <h3>刚入春,雪已融化,周围山里自带的“净化器”使我们整个呼吸道都倍感新鲜,我和马莉莎两个在溪边玩水,玩了大概半小时,两人便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划拳她输了,于是选择了大冒险,规则是接受任何惩罚,不许反抗,不许生气,不许告诉爸妈,谁不按游戏规则谁就是大傻子。</h3> <h3>然后大冒险便是脱掉袜子,卷起裤腿,水里走三圈,水不深,但特别冷,为了履行承诺,不当那个大傻子,于是她果断下了水,一圈下来,看她已经冻的不行,大山里的水真的特别凉,坚持了三圈,起来腿脚已冻青紫,回到家,我们真的没告诉任何人。</h3> <h3>到了第二天,她开始咳嗽流涕,妈妈以为她只是小感冒,没太在意。到了晚上,摸她额头,特别烫手,家里也没体温计,因为在乡下,医疗条件特别有限,晚上乡村医生基本都睡觉了,妈妈为不打扰人家,弄了偏方给她退烧,到了第二天,她额头依旧很烫,没办法,送她去了村卫生室,查体,39°6,村里的医生建议去上级医院。</h3> <h3>春天是播种的季节,地里特别忙,但她这样,爸只好丢下农活,准备送她去县城看病,而我心里极度愧疚,不知道会这么严重,但我也不敢同爸爸讲前天发生的事儿,于是央求爸爸带上我,终于,他拗不过,带上了我。离县城大概五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颠簸,终于到了。<br></h3> <h3>医生诊断说是流感并发了肺炎,对于该病,我们还是模棱两可,按照医生的意思还需要隔离病房,还要求我们必须佩戴口罩,突然潜意识告诉我有点严重,然后在一系列复杂的程序中,办好了入院手续。</h3> <h3>医生让我们去拍片,拍片结果显示肺部有小部分感染,心电图基本正常,于是进行了两天治疗,未见好转,医生听诊后,让爸爸带她去做CT,做了CT后结果显示,肺部感染面积较严重,医生说治疗后还是可以控制下来,然后我们都很配合医生,她也很坚强,两个星期后,感染终于控制下来,马莉莎出院了。这个过程不想再作阐述,现在回想起那两周,简直暗无天日,遥遥无期。</h3> <h3>到家后,马莉莎和我关系依旧如此,似乎她忘了生病的原因,忘了那是一个怎样的开始,而我心里特别清楚,事情的起因。</h3><h3></h3> <h3>但这件事很快落幕了,像从来没发生过,本以为日后的生活能像现在这样,简简单单,平平淡淡,我和她不会产生距离与隔阂,两姐妹一起背着书包,能从小学到高中,再到大学,但生活却不遂人愿。<br></h3> <h3>开学之际,爸妈为我们的学费开始争吵,因前段时间,下面的衣食住行全部需要用钱,所以用来交学费的大部分钱,用在了住院和治疗上,但他还是为我俩筹够了学费。然后开学两周后,他们商量了把我和马莉莎放在奶奶家照顾,于是,我们成了人们常说的留守儿童。</h3> <h3>到了年底,他们决定回家弄个养猪场,回来规划一番后,开始执行计划,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的养猪场饲养的很好,我和马莉莎放学后,去地里拔猪草,忙的不亦乐乎。</h3> <h3>放学后,终于有人辅导我们作业,妈妈每天早上会给我们姐妹俩做可口的红豆粥;爸爸偶然也秀一下自己的厨艺,也终于有了母亲唠叨,父亲的叮咛,偶尔一家人还在吃着热气腾腾的馄饨汤,一起聊自己儿时的糗事。</h3> <h3>幸福的生活只持续到第三年春天。当一个女人被贬为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身上沾染了世俗的气俗和气息时,她的生活质量和价值观继而会产生偏差,因这些琐事和频繁的唠叨,无休止的战争终于还是爆发了,两个人的感情到了死角。</h3> <h3>我听过最可悲的一句话大概是:“你第1次向我下跪是为了求婚,第2次向我下跪是乞求我能在离婚书上签字。”但我想到最可怜的还是两个孩子,从此以后,没有一个完整家庭,和马莉莎哭着跪着求他们别分开,爷爷奶奶也跟他们说好话,但拗不过命,他们还是选择离婚,几轮官司后,马莉莎由妈妈抚养,我被判给爸爸抚养。</h3> <h3>妈走的那天,没人去送她,她带着马莉莎,拎着一个大箱子,我站在路口,没有说话,她抱着我大哭,然后麻木的我,像个木头,没有任何表情和言语,就这么怔怔望着她,直到她带着马莉莎消失在路口……<br></h3> <h3>七年的时间,没有任何彼此的消息,大概时间久了,有些东西淡然了,但我还极度渴望长大后找到她们,不能想象她们离开的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总之一个字“难”!<br></h3> <h3>后来,我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护士,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遇到了形形色色的患者或是家属。在我看来,所有的分离,远远比不上病房里的生离死别,至少,有些人还存在,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你能想办法找到她们,可一旦与天相隔,你只能站在风中,把它们扫进最阴暗的角落,和你再也没有关系,所有的记忆只能被尘封,一旦开启,你都不敢想象怎么爬出来。<br></h3> <h3>也是一个偶尔的机会,夏天,我去北京学习,住在北京东城区龙潭街道光明中街的一个胡同里,天气有点热,不想吃饭,于是下楼,去附近的小商铺买了桶方便面,悄巧看到对面有个酸奶店,想着泡面加个酸奶也不错,于是我走进那家小店。</h3> <h3>屏幕前的你,似乎能够察觉到我的幸运,是的,我见到了我七年未见的母亲,她诧异的看着我,我也惊讶的看着她,她憔悴了,如果用一句诗形容她,大概是:“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我不能想象这几年,她带着妹妹在北京这个大都市是怎么生活的,那些日子肯定苦不堪言吧,两人对峙了整整一分钟,她才回过神,半信半疑的说,马莉塔?可能不在是一个孩子了,我没有夸张的直接扑向她怀里。</h3> <h3>这么多年来,拼命想找着她,可是今天,一个鲜活的生命突然就站在我面前,却紧张的憋不出一个字,我想自己身上一定有门捷列夫未发现的元素,不然怎么在语言最需要的时候,一句话也吐不出来。还是她主动的走过来,抱住了我,当时紧张的气儿都不敢出,就这样,偶然的团聚了,可能人与人的遇见,并非偶然,它可能是冥冥之中的。<br></h3> <h3>晚上,她把我带到她住的地方,相比小县城里的房子,她们的小家还挺阔气的,尽管是个出租屋。她给马莉莎打电话,让她晚上回来吃晚饭,说有surprise给她,马莉莎当然迫不及待,一到下班,立马坐着地铁回到家。</h3> <h3>一进屋,我看到她穿着入夏的时装,简单大气,很有明星范儿,我这个生活在小城里的马莉塔跟她一比,简直土的掉渣。她目光立马扫向了我,惊奇的看着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摇摇头,问道:“这是真的?我不信,妈,你掐我下。”妈敲了下她脑袋,说道:“傻了吧,莉莎,是你妹妹没错。”七年的时间,我们都拘谨了些,但还是在这样的团聚氛围中相互拥抱着。然后今天剩下的时光,便在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嘘寒问暖中落下帷幕。<br></h3> <h3>后来,爸和妈在我们两姐妹的唆使中见了面,虽然,他们没在复婚,但只要这两个人在我们的生命里还存在着,就觉得很踏实。希望终于不再是一个词,用了七年时光,换了一次懂得。</h3> <h3>如今的我,已到中年,19岁参加工作,从医27年,为医学贡献了9855天,236520个小时,除去平日的休息,大概也有216000个小时了,想想自己也挺惊叹的。 而马莉莎,已找到归属,也仍然在一线城市奋斗,结婚生子的她,依旧积极向上,那种气定神闲的微笑,那种宠辱不惊的淡定,那种风过无痕的从容,让每一个中年女人心生羡慕和佩服。</h3> <h3>故事还在继续,我跟她当年戏水的秘密,已成了约定,其实现在想想,做个傻子其实无所谓,重要的是快乐,你能评判当年那个13岁的女孩这样做就真的错了吗?她们只是太纯真,也太认真,为小小的游戏,去履行一个不复存在的规则。<br></h3> <h3>回过神儿,我才想起,马莉莎刚给我拨了电话还没接,大概是她的孩子考上大学了,想跟我报喜来着了,赶紧的回拨过去,电话那头,很平静的声音传过来:“马莉塔,我明天的飞机,准备好晚餐。”</h3> <h3>我笑了笑,说到:“真心话,大冒险,选哪个?”她哈哈两声,说到:“多大年纪了,肯定真心话。”“好,晚餐坐等你回来。”<br></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