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第四篇
我从小学三年级一直到结婚,都是在南坦大十字口街16号度过的。门前有一条小河,门口有一座小石桥,河两面绿树成荫,水很清,里面鱼虾很多,有时还能看见小甲鱼在水里游,景色真是美极了。唯一不足的是,夏天一发大水,河水暴涨,家里就得“抗洪”。家门口常年准备了沙袋,有时候水大了,经常漫到屋里,鞋子、盆子满屋飘,我们小孩子不懂事,看着却很好玩。从八十年代初期开始,小河的水慢慢变得越来越浑浊,鱼儿也不见了,最后成了一条臭水沟。
随着企业改革的深入,父亲工作的单位被胶州齿轮厂合并,新厂长的魄力和能力,让我的父亲很是佩服。厂子大了,父亲在事业上也上了一个新台阶。不久,母亲也被调到办事处,负责计生工作,终于成了办事处的干部。母亲又要忙工作,还得照顾家里。家里的重活不能指望父亲,他一干点活就容易闪腰,还需要人照顾,不如不让他干。那时我虽然是小学生,但长得又高又壮,自然是家里干体力活的不二人选。那个年代,家里的体力活可真多啊,没有自来水,吃水都是抬水吃,找一个大水桶,妈妈在后边推着,我在前面吃力的拉着;冬天都是烧煤面,做成煤饼子,再一点一点抬到屋里;最不爱干的就是洗衣服,没有洗衣机,冬天水寒刺骨,衣服沾上水也很重,我每个周末都帮妈妈洗衣服。后来,门前小河对面的路上安上了自来水龙头,上初中的我开始帮妈妈挑水吃,从一开始挑一担水都踉踉跄跄的,慢慢的,中午放了学,能一气挑上四担水,成了家里的主劳力。我妹妹从小体弱,大多遗传了我父亲的基因,家里的累活根本不用考虑她。
父亲那段时间,迷上了木匠活,他自己喜欢干的事,很专心,干的也很好。他买了好多各种各样的锯子、尺子、刨刀、凿刀等,每天下班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耳朵上架着铅笔,又画又量的,干的很带劲。直到现在,他做的小方凳、方桌还在呢,质量很好很结实,比买的成品质量都好。但是对待他不喜欢干的活,他表现的无比的不耐烦,比如换个灯泡、钉个纱窗、盖个鸡棚等,我们都不会干,非得父亲干不可。记得每次他干活的时候,我们都得小心翼翼的在一边陪着,递钉子的递钉子,递锤子的递锤子,父亲只要一伸手,我们就得赶紧递给他,有时候递错了,他就生气了,气的呼哧呼哧的直喘气,好像活和我们都和他过不去似的,我妈常说:父亲一个人干活,还得需要八个抬轿的。只要需要他干点活,不光他自己生气,全家人都很不愉快,活也干的七歪八扭的,看着非常的不顺眼。我当时就发誓:我以后找老公,坚决不找像他那样的,要不抽烟不喝酒,家里应该男人干的活就男人干,后来还真的如我所愿了。
那时候,企业比事业单位的奖金福利多,所以父亲在家里地位很高,父亲很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经常在夏天的中午,我们娘仨准备午休了,他突然从单位赶回来了,我们就得起来做饭的做饭,买酒的买酒,还得给他洗衣服,甚至手帕也让我们洗,跟伺候皇帝一样。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中午敲门的声音,心想:这大热的天,还大老远的赶回来,图啥啊?父亲就是个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吧。母亲对父亲是极度容忍,除了喝酒。父亲少喝点不要紧,如果喝醉了,这会让她想起奶奶。印象中他俩每次吵架,起因都是提到和奶奶的那些陈年往事,每次的结果,都是父亲气的呼呼的直喘气、摔杯子,母亲则是泪水涟涟,两败俱伤。
爷爷在潍坊分到了房子,就把奶奶还有老奶奶一起接到了潍坊居住,我们高密原来的房子留给了在家务农的姑姑。姑姑从小不爱学习,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后来就嫁在了本村,一辈子没离开老家。父母只有每年过年才到潍坊跟爷爷奶奶团聚,每年放暑假,就打发我姐妹俩去陪爷爷奶奶;每年到了正月初三,我们要回胶州了,奶奶就开始重复上演着发酒疯、找茬、和妈妈吵,最后都不欢而散。每年过年对母亲都是噩梦,甚至有几次,她都不去过年了,我妈和我在家过年,我父亲领着我妹去潍坊和爷爷奶奶过年。现在想想,奶奶心心念念的都是我的父亲,自己的心头肉每年都只能见上那么短短的几天,她心里不痛快,我现在都理解了,但是我妈永远不理解,后来到每当提起此事,父亲就会挨一顿唠叨。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自己的妻子,在两个有着不可调和矛盾的女人之间,父亲艰难地选择着。甚至在奶奶去世后,每当父亲或是我们无意中触及此事,母亲都会瞬间情绪失控,和父亲大吵大闹,我们在心里既同情母亲,又可怜父亲,但谁都劝不了,只能任由母亲发泄。<br></h3> <h3> 父亲一辈子是时尚的、超前的,什么时髦的东西别人家里没有,我家也要有。我家是周围邻居里第一个有沙发的,第一个有电视的。我家的第一个沙发,是自己做的。那是个秋天,天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我们一家都在院子里撕猪鬃,雨水打在脸上,有点凉,但是想到沙发马上就完工了,大家心里都甜滋滋的。自从有了沙发和黑白电视,我家就热闹了,天天有人来坐沙发看电视,听着邻居们啧啧的赞叹,父母很是自豪。我那个时候已经上初中了,捞不着天天看电视,只能周末才能看,当时播放的有日本电视连续剧《姿三四郎》和香港的连续剧《上海滩》等,很是新鲜精彩。每到晚上,父母那屋关上门,怕影响我学习,把电视开关扭到最小。我在这屋,就听到一阵一阵大笑声,心里就像猫抓一样,哪里还有心情学习。</h3> <h3><br></h3><h3> 母亲自和父亲结婚以来,从来没有因为父亲的皮肤病而嫌弃他。自我记事以来,父亲试过各种各样的偏方,喝了多少的中药来治疗他的牛皮癣,最后都因为需要忌酒,无功而返。父亲犯了皮肤病时浑身起红疙瘩,又痒又疼,特别痛苦。自从我记事起,妈妈就非常耐心的为他忙着熬药,上药,不仅是妻子,还是他的私人医生,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有怨言。在母亲眼里,父亲的才华胜于一切。父亲那段时间已经是单位的总工,经常代表单位出去谈判,言语犀利,反应灵敏,知识面广,人送外号“张铁嘴”,是个谈判席上不可多得人才。</h3><h3><br></h3> <h3><br></h3><h3> 那几年,爷爷奶奶生活也一步一步的好转,爷爷家也是一搬再搬,爷爷家的日子一开始还不如我家,家用电器都是落在父亲的后边,我家有了冰箱电视,爷爷家过几年也有了;爷爷家最后也没住上冬天供暖的房子。爷爷把父亲培养成大学生,花光了他的积蓄,以至于他基本就没有什么存款,再加上奶奶这一辈子务农,没有工资,靠他养活;父亲结婚后,过年时才给爷爷奶奶的那点钱可以说是杯水车薪。爷爷离休后,工资高了,他不愿意休闲在家,又在一个汽修厂找了一份工作,生活有了富余,他俩在潍坊感到很寂寞,想让我和妹妹其中的一个过去长期陪着他们,潍坊毕竟是地级市,比当时的胶州强,对孩子未来是有好处的。父亲对我们这俩女儿,却是哪个都不舍得。后来,还是姑姑把他的二女儿送去了,一直陪着爷爷奶奶。</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