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飞影】

醉梧揽月

文/壹梧

轻，不过一生薄，不过一命草木飞影，我们不过其一。

★出行的人★

鸟羽裹挟着薄冰，山风吹来了树木
月光落下屋檐，溅起雪的光芒
一声春雷在小草的根部起伏。

——这四季反复经过我时
哀伤或者欣喜，都与这写诗无关

出行人的身体，即使它盛满了苍凉
我仍然去赞美，——除此
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一千个诗人，就有一千个故事
一个醉了酒揽月的人
捅破了一面镜子
星光摇晃，旧影子丢失了重量
一滴月露滚落，跌碎
——跳跃着完成一生
（2018.2.5）

★风满楼★

从草尖上摘取霜露
兑入夜半的酒里

再从遥远收回目光
递上凉深的背景

月光，扶正微薰的影子
扯上荒夜的幕布

深秋的果实开始脱水
摇摇欲坠，动荡着风的言辞

小径暂停于墙角，菊花
衰落在离人的窗下

钟声隐约，细软如丝
宛如一缕过眼的云烟

有人上了楼，看远方的风景
有人下了楼，惯常如一出老戏的旧曲调

演戏的人，隐入千回的流水
看戏的人，含泪拍疼了掌心

他们一起，作旧
一条百转的路途

（10.10.25.金寨）

★刺★

布景没有改变，
事物都还是老样子
老屋，老墙，老树，一群老的人
连同这个久深的季节

这个小山村，老
凸显了她的深厚
厚里烘托出的重，挤压着
一个眼里带刺的背影

多少回
我尽可能地收敛起决绝的脚步
来询问真相

当天空和一棵树深情对视
当我再次走向你
我眼里的那根刺，突然嚎啕成
一条汹涌的河

（2018.11.1.金寨）

★秋心★
你把手势指向远处，远到
路会模糊了视线

风过时，裹携的怅然
启动往日和游云

当浅影掠过河岸
当草木退回山水

那些破败，就与你
握紧更深的泥土
并融入你内敛的深沉

★秋意★


棋局每天都在变化
山林有了怯意，败局已定

秋意上了心，风便开始嘲笑一棵树
那些是是非非
在参差不齐的光影里纠缠不清

都已习惯了顺从季节
沿着贫穷的地理，在一条河边
领取时间

然后，再用尴尬的表情
勾勒出一群
坠落于飞翔的鸟。

★知秋★


时候不多了
我们可以随时作别

大风扫落黄昏
草木集体走向垂死

而挣扎的尘世，人们
互相嘲讽，嫉妒，怨恨

舌头翻滚，烘托出
虚妄的盛世

镜子生满了锈迹
照见一群愚忠的人

说到荒芜，都异口同声地
把死亡隐喻成重生

★白露之后★

每棵树都拴着一群羊
每条路都隐藏着一条河流

每一汪湖水，都照见一片天空
每一片落叶，都是一朵无风自落的花

——对于这些
也是到了秋天才有的想法

云朵高过天边
板栗树叶子由绿转黄

山顶上的炊烟，被心爱人的呼唤
推得一点一点高远

院里的桂花树下，母亲的手中针线悠长

白露之后，露凝霜白
于世之草木
于我之鬓髯

（18.9.12.阜南得闲。）

★落叶★

把果子交付给人间
我就离开身体

守不住远去的风
便把姿势留给泥土

夕阳滚落的瞬间
我单薄的一生，便用陨落去铭示。

爱过阳光，爱过雨露
爱过蝶影，爱过鸟鸣

一生在风雨中呼喊的人
不需要为流言做辩解

那些骨髓里流淌过的，便是我
单薄一生里细碎微凉的脉络
　　
不去与山比崇高
不去与水比流长

我只与心怀树果的人
比沉甸。

（18.9.12阜南）

★草木的信仰★
如果用美人儿去称谓，那么
就得用骨感和决绝去形容
她正努力地腾空身体
并将一叶“禾”掷入“火”里
锤炼成一把叫秋风的剑，斩伐
这周遭的腐朽和不羁的尘世。

要如何来安抚这往复的不安情结
终点或者起点，总要有个入口
想摘取那些诱人的浆果和枫红
只好用一次精致的月圆，来说服
这芸芸众生
　　
枯荣，只是一个托词而已
谁能逆转这草木的信仰
舍身即是涅槃
忘死就是向生。

★写在寒露★
遂枯荣之愿，将自己
交给一阵风或者一场秋雨

让那些虚妄、浮躁退却
还原一树的倔强和一株草的渺小

秋天的天空，越望越高
月亮高过一朵云的眉睫

东篱还没栅好
菊头开始座蕾

此时，故事已经明朗
西风准备成行，一吹
眉头就得皱一皱

白露，秋分，寒露，霜降
季节赶着节点，系于雁足
一声嘹呖，山河开始颓色

把结局当做开始，这不是初衷
天之外，山之外，亦或是烟之外

——乡路太远，而我
一直都在路上

（18农历8.29，生辰书。金寨。）

★好一个秋呵！★
秋天的忧伤匿迹了
也就不去再说那些老旧的心上愁
平静地看待鸟鸣，枝叶，和一只鹰翅的悠然
夜色，也就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暴虐了

恐惧和不安只是一些变幻的影像
走过去，也就成了一簇簇美丽的板栗花香
让我们的回忆，散发着芬芳
不浓不淡，从黄昏渗透到清晨

打开秋天，也就打开了自己
只要是炊烟不止
你就会心如止水，过自己的日子

我没有更精彩的落笔她们说，天空早就空了
我知道天空还有一处蓝

她们又说，人间就只有一个路途
我知道一双脚
就是一条道

直到荒草漫过嘴唇
直到白露染上眉梢
还能说些什么呢
揣着糊涂装明白
我不去与人心犟嘴

你看，今晚的夜色这么好
——虽然今晚没有月亮
弹了弹指，说
好一个秋呵！
——虽然叶落还没有落成脆响

★飘落，以飞翔的姿势★

云朵掠过天空，天空依旧是空的
蝴蝶散去，花香也跟着散去
万象成了影子
飘落——
与落叶，以飞翔的姿势

你掏出天空，比远方纯粹
你掏出鸟鸣，比田野干净
你掏出这一季的秋风
哗啦啦地吹来——

——谢谢！你所有的馈赠我都收下
而我，这一具75公斤重的肉身
总得交出点什么吧
比如，寥落而干净的日夜

野山菊开得旺盛，白头翁又发了新蕾
我想掏出陡峭的温度和一腔的热血
我还想掏出胸口里
故乡的山岗和山岗上那一轮明月，亦或者
一个个明媚的早晨

最后，我只掏出了
一个红彤彤的柿子，软软的
如我摔断的那七根骨骼

（记我在阜南的一次高处摔落。18.10.12。金寨。）

★写在重阳★

（1）写在重阳

登得高了
天空，就空了千丈
远山，就远了万里

万物开始变小
小到一茎草，等待所有的草
在霜降之后一起白头

秋风摇晃
落叶如乱飞的羽毛，扰乱视线
遥远的人靠在心跳上

脚边，一枚野菊花
如同绽放的火焰射向内心
周身透出的金黄
照亮整个秋天的路途

（2）菊花瘦

今日重阳，我和一些人一样
没有登高

对于一些高级的事物
你必须放下身段才能读懂

矮下身来，矮到尘埃
方可举目而望

比如，说起菊
我就想到“君子”，想到“隐士”

想到东坡先生在南山碑上题诗
想到陶公在东篱边上饮酒

比如，说到瘦
我就想起骨骼
和骨骼里泛起的金属之声

在高贵和卑微面前
即使你一心低于尘埃

你骨骼里都会藏有一炳
戳破世风的菊花剑

（18.10.17.重阳节）

★写在立冬★

山那边，传来落雪的消息
雁阵划过天空
惊飞几只麻雀。枝叶
开始和信仰做最后的告别

风与一场冷雨预谋
穿过我，如穿过废墟
一棵树在拐弯处老泪纵横
秋天，开始告一段落

幻象成为空中的影子
隐于高处，深处，远处

苍白是注定的结局
对于最后的一片枯叶
落下
已经没有悬念

叶落归根，泥土是长望的归途
落下来
抵达故乡朴实的土地

（2018.11.6.金寨雨）

★立冬★

象是一场失守的梦境

经过一场深秋的雨
一些残存的叶子
相继从枝梢上黯然落下

一群鸟，在萧条的枝头
寻找着长风的方向，言辞
渐渐稀薄

果实归于尘土
草叶伏于陌野
万物都在储存霜白

失声的一声雁鸣
打破寂静
轮回，就是这动荡的北风里
最致命的遗漏

来路亦是去路
天涯不是远方，是路途

而我们在这条路上
都必将经历一场浩荡的雪

（2018.11.7.金寨）

★立冬之后★

停止，用柔软的笔调
去勾画茂盛
草木卸去苦难的肉身
南风转换成北风
我听见陡峭的回声里
有金属在磨砺骨骼

风霜是奔跑的尘埃
隔着炊烟
有人望见自己的来路，山重水复
有人望见自己的去处，心如止水

这悲苦的人间人事和人心
都在等一场恰当的雪
（18.11.9.金寨。）

★术后一月★

术后一月，遵医嘱
可以下床适当地走走了

一个多月没站起来
感觉头有点重，脚也有点轻

这条老路上
道路很宽，树木很高，阳光很远

她搀扶着我，我们很慢
蹒跚的脚步
踩在松软的落叶上

我说：我们在练习老去
她说：我们在温习青春

（18.10.26）

★写一封信★

在老家养伤的这段日子
我多半坐在阳台上
听歌，喝茶，读诗，给远方

写一封信：
风，扫开云朵，堆放在山顶
如岸上堆放的积雪
一只白色的鸟在山顶上飞
飞着飞着
就融入了积雪的白

风，扫除落叶，积成荒冢
一只鸡在落叶中翻刨
刨开荒草，刨出口粮
刨着刨着
尘土就漫过了脚跟

（11.11.）

★隐★

从剩水的边缘，捡拾
雁阵遗落的叹息

竖起的伤怀撑高天空
过往，被隐喻成浮云
天空溢满了空白

叠加的枫叶低于意象的风
浅薄的红被燃烧
短暂的热隐于缥缈

往事
被悬挂在风灯上，照白
草尖上的霜雪

此季
愿望开始还乡
（10.24.）

作者简介：壹梧，原名张荣俊，安徽金寨人。网名醉梧揽月，70后。诗观：诗歌是自由，是包容，是万物的向善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