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我的代课岁月!

馨竹

深深记得那是二十多年前，一个秋天的早晨，我站在湿漉漉的田埂上望着家乡的中学，心全碎了，眼泪哗哗的流，今天我决定不再去上学了，只因交不起那三元钱的试卷费，为这事老师都已经催了我好几次了，我觉得自己没有一点可以坚持下去的勇气了，我也只能在秋风中，裹紧打着补丁的单薄衣裤，抵抗着凉气和伤心欲绝，我狠狠地恨着家的贫穷。
回到家里，我说我不去上学了，父母听到没有吱声，只是脸色显得更加憔悴，吃午饭的时候父亲突然对母亲说想辞去干了快二十年的民办教师工作，他也是熬不住了，工资太少了，每月才十七块五毛钱，供我和两个哥，又要修建房子，我也知道大人的苦处，从来没有要过一分零花钱，衣服也捡两个哥哥的，我也恨过父母的无能。但此时我却对父亲说："你都教半辈子了，不教了划不来，说不定再过几年转成正式教师呢?而且我们又没有上学了，家庭负担轻了，要不我去给你代课，你们在家干农活，行不？"父亲听后片刻微微点了一下头。
从此有一段岁月，我带着青春飞扬的情绪，走在乡村的小路上，走进一个叫竹园的山村小学，在那我看到一群天真顽皮的学童和更贫困的处境，他们前呼后拥的把我叫着老师，我当时觉得很荣光，使我很快走出精神的低谷，兴高彩烈的站上三尺讲台，我用我的所学，挥舞着手中的粉笔,在破旧发亮的黑板上，画着，写着，我也时不时偷看台下那一双双渴求的眸子。
学校虽然学生少老师少，但班级不能少，课目也不能少，所以我敎两个年级的所有文化课，上课时间把两班放在同一个敎室，分别讲课。体育，美术，音乐课，全校学生在一起上，由于我没有副课的专业知识，就教一些简单的，随意。再后来全校音乐课都由我教，因为当时就我能唱几句熟悉的儿歌，其他还有两位老师虽然是女的，但都不太会唱，故而大任归我，我也乐意，乐意歌唱，乐意和孩子们唱响童心，畅想未来美好的憧憬。
渐渐地天气越来越冷了，孩子们就在学校周围捡了一些干枯树枝，在一间闲置的房间内生起大火，下课的时候大家一起围着火堆取暖，我时不时地讲一些自己编的小故事，他们听故事很入神，尤其那些爱捣蛋学习差的学生，双手托着下巴，洗耳恭听眼睛都不眨一下，有时我也讲的入了神，竟然忘了上课时间，幸好还有其他两位老师提醒我。
中午的时候，学生会把火烧的更旺，大家都各自拿出自己的，杂面馒头，在火前热烤，他们会把火坑最好的位置留给我。我们在一起边吃着烤香味的满足，一边谈笑着谁拿的馒头形状丑，和谁的馒头样子最好看，那种惬意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那样的甜美。
就这样我把一颗纯洁年轻的心和一堆稚嫩的童心融合在一起，走过清凉秋，漫长寒冷的冬，一起相依熬到春的款款到来。春天来了!小草开始发芽的时候，新的一学期又开始了，学生们同我一起归来，他们脸上洋溢着兴奋的模样，背着破旧的书包，背着整齐的假期作业，背着一个小小的愿望来报道。我一个个给检查作业，再一个个给注册报名。然后在同一个教室，用同一种心情，翻开课本的第一页。
紧接着春天也加快了脚步，燕子回来了，柳絮也青了，风也柔和了，在暖阳的鼓励下，百花一夜间争芳斗艳，蜂蝶闻讯起舞，它们贪婪的样子，一下子也变成了最美的风景。这个时候大家都对每一个新生充满期待和好奇，就连有些平时性格内向的孩子，也会偶尔去采好看的花朵，夹在课本里，有时也会夹在作业本里，每当我看到的时候，我会在心里说一声，谢谢!
那些胆大的学生会爬上高处，摘一些叫刺玫的花瓣，然后在我不经意路过的时候来个"仙女撒花"，然后便笑着跑开，当时为了我为师的尊严，还是把他们挨个罚站，他们也没有怨言，现在回想起来，还能记得他们当时很紧张的表情。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立夏的时节，家里的春播早已结束，在一个初夏阳光明媚的上午，我正在上课，突然有一个老师叫我，走出教室才知道，原来是领导们来学校检查工作来了，我一时不知所措，这个时候有一个老练的老师悄悄对我说："你干紧去买包香烟，我给泡茶"，不懂"人事"的我赶紧连走带飞的去小卖部赊了一包好一点的香烟，回来给领导们一一点上。本想这事就这样了，但他们又说要听我们其中一位老师的课，我心里一沉，在看看其他两位老师已经面容失色，我已没有退路可寻。上课铃声响起，我的带着忐忑不安的心，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感觉今天一切都不在熟悉，孩子们紧绷着脸没有一丝笑容，后面坐的领导像一座座大山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手中的粉笔真重啊，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在黑板上写出要讲的题目，然后翻开备课本的内容，以我的讲法开始。讲了一会，我慢慢发现领导们严肃的表情有了善意，孩子们也舒展开了眉头，我暗自喘了口气，便肆无忌惮的发挥我的所知，终于熬下课了，走出敎室，领导们给我一个微笑，然后离去。突然我有一种不祥预感和莫名的彷徨，果真不出所料，那天回到家父亲对我说："代课的事万一让领导不高兴，会影响以后的转正，在说农活基本没有什么了，你明天不用去了。"我听后没有吱声，只是觉得后背一阵冰凉。
夜已深了，我辗转反侧在床上睡不着。我想该不该去和他们告别，该不该去请求他们原谅我曾经答应和他们一起去游泳，捉鱼，捕山雀……他们会不会在那傻傻地等我归来……
如今人已到中年，站在秋风落叶中回望那段岁月，难免有些惆怅与寞落，而今那些曾经天真的孩子都已为父为母，为生活远离故土，打拼行走在大江南北。当在偶遇中听到他们亲切地叫我一声"老师好!"的时候，我便打开尘封的记忆，颤抖着心扉，给我那段难忘的代课岁月，一个深深的释怀。

散文原创：馨竹

图片来源：网络

2018.0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