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font color="#010101"><i><b>乡路谁知梦寐频</b></i><i style="font-weight: bold;">
</i></font></h3><h5><i><font color="#010101"><b> ——我的马桥</b></font></i></h5><h3>
文/野蔷薇
去长乐,不可不知回龙门,它牌楼气势轩昂,迎风张翼;题字淋漓酣畅,破壁欲飞,是为一景。<br></h3> <h3>
回龙门于长乐下市街尽头,临江。门内商铺林立,车水马龙,说不尽物阜人丰;门外江水悠悠,流淌着几千年的故事,汉唐时候就嶙峋虎踞的江心石,被染透了商船画舫的浆声灯影,每一道皴皱都饱含沧桑,为河里的小鱼小虾提供庇佑,等龙王归来。<br></h3> <h3>
龙若归来,从回龙门向东一路蜿蜒三、四千米,便到了芦箭河,上游暗涌如云的龙王潭,就是它的老家;河岸一大片胡姓家族居住的村庄,是马桥村大半村民的聚居地,四十多年前,我的生命,就是从距离龙王潭三百多米的这个小村里启航。<br></h3> <h3>这三百多米,是我一生都走不完的路。<br></h3> <h3>小时候,爸爸带着我在这条路上蹒跚学步,摔落在泥巴路面上的我的眼泪,发了芽,开出来细碎的小白花,一路开到龙王潭边。<br></h3> <h3> 爸爸说过,我小时候就很文静,摔倒了疼得流泪也不会大哭大闹,只要蜷缩在他手臂上,搂住他的脖子,他给我哼几句歌谣,很快就破涕为笑。<br></h3> <h3>
还听爸爸说过,哄我睡觉是个缠人的事情,到了黄昏时候,别人家的孩子,若是抱着坐在椅子上摇几下,拖长了声音哼两句,很快就劝睡了,而我在他怀里听他唱歌,却是越听越精神。他便索性起身,抱我出去散步,沿着芦箭河,走到龙王潭边高高的望龙岩上,带我看夕阳沉入云海,然后慢慢走回来。一路哼的各种小曲,从我耳边梦里飞过,飞落在路旁,发了芽,开出来各种不知名的花。<br></h3> <h3>门前的泥巴路铺上了碎石了,铺上粗砂了,我也不能像没上学的时候那样,打着赤脚在路上飞奔去接下课回来的爸爸了。每到放学,我总是背起书包,匆匆离开学校。<br></h3> <h3>
绕过大路上同学们的嘻笑和口哨声,我会顺芦箭河边的小路轻快向前,路边的美人蕉和胭脂花听着爸爸教我唱的歌,开得越发红艳。而快到龙王潭的时候,我总是要飞快地爬上大路,然后回头看一眼那潭幽深的碧绿,我知道有一个水怪,从马桥几百年的传说中跑了出来,就藏身在这水潭里,我不自觉会要担心它什么时候就突然跃出水面。<br></h3> <h3>
这个时候,家门口的笛声悠悠传来,吹散了我的隐忧——爸爸总是比我先到家。白布鞋害怕路上的砂砾硌坏了鞋底,细碎的脚步便沿着田埂,踩着春天的黄花菜和紫云英,踩着秋天的蓑衣草和马齿苋,一路回家。爸爸总是会细心地拈去同学扔在我头发和衣服上的苍耳,拂去我裤腿上粘来的狗尾巴草籽。<br></h3> <h3>
父亲每到领工资,照例会到长乐街上走一趟:买一点肉改善伙食,给娘买药,给我们姐弟买文具,必不可少的还有一袋子宣纸和几瓶墨汁,这样一趟下来,微薄的工资也就所剩无几,然而他两年下来,居然还攒了一辆飞鸽自行车,我的初中和高中时代,便是这辆自行车密密织出了从家到学校之间的路。看着崎岖不平的马路上的汽车越来越多,爸爸对我们姐弟说:“你们以后要是开上汽车,妈妈去城里看病,就不求人了。”我说:“爸,我以后买了车,就带你去看大江南北,海角天涯!”<br></h3> <h3>
后来,家门口忐忑的砂砾路变成了又宽又平的水泥路,而我在不断延伸的马路上越走越远,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当我终于把汽车开回家,爸爸却已经走不动了,我弯腰也想把他抱起来,抱上车去,就像他稳稳抱住我整个童年那样抱着,爸爸却摇头,慢慢说不出话来。我不得不返程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见他就在门口静静坐着,怔怔望着我离去,车窗的风轻轻在吹,吹落了我的眼泪像蒲公英,带着他的牵挂跟随我飞到海角天涯。<br></h3> <h3>
今年驱车再过回龙门,听见路边商铺欢快地播放着爸爸许多年前编曲的《采茶调》,心潮几欲化泪盈眶。回到马桥,除了先喊一声娘,就是照旧去看看龙王潭,看看爸爸在望龙岩边主持修建的折柳亭。<br></h3> <p><br></p><p> 亭中字是爸爸手书,亭边柳是爸爸手植,墨色斑斓,柳色沧桑,而爸爸离开我,竟已十年。只有他留在折柳亭上“白发红颜凄凉风雨愁肠断;绿波碧色美丽河山泪眼看”一副对联,常带我回到龙王潭边开满小白花的梦里,抚慰我散不去的乡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