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文库] 孙德全：古 道(散文)

闲言碎语

孙德全：中国作协原创联部主任，现任中国文化管理协会副主席，中华文学基金会理事，中国作协第八届全国委员会委员。著有散文集《知者乐》《在动物园的思想者》。主编《全国中青年抒情散文选》《全国中青年抒情诗选》《全国女作家散文选》《中国作家大辞典》等十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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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 道

[北京] 孙德全

记得几年前，随高洪波去石家庄，参加河北作协文学院成立十周年纪念大会。会后，河北作协副主席、诗人刘小放跟我们商量到周围哪儿逛逛。石家庄离北京近，来去方便，且大多地方都去过，犹豫间小放兄想起了一个去处，一拍掌道，对！咱们去看古道怎么样？一条秦时的古道，真正令人惊奇震撼的古道。这很新鲜，我们都来了兴趣，于是第二天便驱车前往。
古道落在井陉山区一条峡谷中，两面山不高，荒草稀疏。不知是因这千年古道，还是这里沉积了太多的东西，一走近它，便感觉风也萧萧，气也沉沉，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是一条两千多年的路，不知它来自何方又向何处而去，它向前延伸，无尽头。莽莽太行山淹没了它。人们说，它一定通向咸阳，据说秦始皇曾往来多次，最后，他的尸体也是从这里经过，被送回老家。还有人说，它一定铺到大海，铺到秦始皇求仙的地方。
史书记载，这里自古是战略要地，是太行山区进入华北平原的必经之路。是古战场，公元前 229年秦王翦伐赵，出兵井陉。公元 396 年北魏拓跋珪伐后燕，均在这里。
巨大的青石板铺成了路，一块一块铺向远方。石板上留下了半尺多深的车辙，深深的车辙像两条铁轨，牢牢印在大地上，将青石板串联起来，将昨天和今天串联起来。它更像老人脸上的皱纹，真切地记录着逝去的岁月，记录着人类蹒跚的脚步。
走近它，蹲下来，摸摸那沟一样的车辙，它圆润甚至发亮，它坚硬却如古玉般质朴，上面还有清晰的石纹。它像条小水渠，如果灌进一溪清泉，简直成了文人吟诗作乐的流觞曲水。它让我想起山洞里的钟乳石，万年熔岩堆积，时间让它一天天长大。当然，这是我事后的想象，在当时，站在它面前，你不可能有其他的想法，这被力量挤轧、被血汗浸泡、被岁月打磨的车辙，半尺多深啊！只会给你震撼，震撼得让你身不由己地跪下来，跪在它面前想想你，想想人类怎样从远方走来。

　　这是需要多少车轮在上面跑才能刻下的印痕呀！吱吱呀呀的车轮一圈一圈在轧在滚；风霜雪雨一次次把它覆盖与它交融；汗滴，泪水，血，还有人嘶马叫，战鼓隆隆，凄凉呻吟，刀剑寒光，这一切都在永不停息地滋养它，一丝一毫地磨砺它。因它，我想起了鹅卵石，水的打磨让它光润圆滑，那是自然的力量，使我们 领悟地久天长。这深深的车辙，也是一步一步打磨出来的，它让我们看到了人类脚步的艰辛和力量。这沟辙承载了多少故事，我们的心盛不下，我觉得史书也盛不下。

抬眼望，天灰蒙蒙的，峡谷无声，但岁月的悲歌弥漫了整个山谷。

我们从书籍里知道了一点历史，历史的那几页纸给了我们什么呢？我们知道了有几个朝代，知道了有多少皇帝，知道了几多才子佳人，知道了几多官宦人家。可我们不知道是谁在深山里筑了这条大道，千百年来谁驾驭的车把它磨成了这样。真希望在某个风雨之夜，雷电击中青石，上面的信息折射成影像，历史在瞬间还原，我们便可以看到，那里面到底是皇帝还是将帅，是兵士还是贫民。

当我们知道了秦时的万里长城，似乎就不难理解这条有着近半尺多深车辙的路。

那天，我们沿着古道向前走，不时有人感叹几句，大多都是默默地走，或蹲下来默默地抚摩着车辙。无形的时间，无影的岁月一下子横在你面前，折磨你的心。

像站在大海边上一样，站在这条古道身边，你同样感到了个人的渺小、生命的短暂，同时，看到了时间的伟大。

我们与古道合影，站在苍凉的青石板上，站在前人走过的路上，脚下是那两条深深的车辙，它通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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