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睁开眼的世界,出了大院子南端那一间半暂时使用权归我们的土坯房,靠西北方向终年群蝇乱飞的沤粪坑南沿上有一株我儿时怀抱不过来的歪曲着脖子,扭扭捏捏直插云霄的树木:树皮鳞次黝黑、枝桠如梅如怪、春末的热乎乎里就会偷偷冒出浑身绿芽让人感觉这是一个苍老又极其慵懒的家伙,娘告诉我,这家伙叫柿子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新鲜的小麦收进粮仓,麦面和玉米面两搅的馍馍又一次被金灿灿的玉米面饼子替代,一碟干巴巴的还泛着少许白色腌渍汤里的粉末和用开水和盐巴浸泡后的一碟红红的辣子面是那时永恒不变的桌上常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百无聊赖的饭后,在日渐厉害的午阳里,在硕大树叶遮蔽的斑驳里,一些新鲜的表层还裹着一层白白浅浅的绒毛的绿油油的果子散落了一地,飞快的跑过去,俯身捡起来一颗火急火燎的扔进一年到头也不见什么正经水果的嘴巴里,舌头还没怎么来得及把这些果儿托附好,锋利的牙齿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了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啊呀呀,难吃的要死!”一种莫可的苦涩顿时湮没了口腔里的感知细胞,接着是一脸的哭相让此时的无忧无虑变得那样的无可奈何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肥肥的玉米棒子和胖胖粉粉的红薯堆满生产队平坦泛着白光光的大场,一粒粒饱满的小麦下了地,一夜的早霜让大大小小的人儿穿上了黑黑的小棉袄,庭院里这颗慵懒的家伙却反季节一般的从下到上着了火:茂密乌绿的叶子被冷霜杀得满身鲜红,隐藏在枝繁叶茂里的一颗颗馒头样的果儿也生怕落后的羞红了脸膛…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一个暂时不去田野里劳作的早饭后,麻利的奶奶叫上有些笨拙木讷的母亲和几个身形利火,几下就窜上树去的姑姑开始收获我的世界里最为诱人的果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个个红彤彤也是浑身裹着一层薄薄的毛绒的果子被这群女人小心翼翼的采摘下来,还带着一两片红叶也没等我伸手去触摸一下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够的它们就被如同看守皇家贡品的姑姑们飞快的一筐筐收进了爷爷奶奶日夜厮守的院子正北的三间大瓦房的西屋里去了,那里是我们一家十三口老少日日生存的储备库,这个在奶奶和姑姑们日夜眼睛的森严守卫的仓库里的每一个物件的出门都要爷爷和奶奶点头同意的,唉,还是吃不到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隆冬,窗外飞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四十里外的曹村,我眼里永远慈爱的外婆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小狗东西,恁姓啥?”眯缝着眼睛的外婆明知故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姥娘啊,俺姓刘哈!”怎么也猜不透此刻老人为何要问我这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嘿嘿,恁要真姓刘那就没办法了;要是你考虑姓张(姥爷家姓张)的话,可能俺这里还有好吃的唻!”老谋深算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中,中,中!俺说错了,俺本来就姓张啊!”馋虫的力量在还刚刚三四岁的心灵还是无比巨大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上锅炒熟的黄豆、玉米和小麦一起被磨成的炒面半碗,加上两个红彤彤软的可以从外表生生剥下来一层如蝉翼般的薄皮的大尖柿在外婆的笑呵呵里,在娘的亲手搅拌里,让我的口水沥沥啦啦的在外婆家的堂屋地上印湿了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还没到嘴里,炒面的酥香和大尖柿的甘美已经扑鼻而至,一小勺红红的糊糊进了嘴,浑身一下在被这甘甜醇香激灵的一颤,哦,原来人间竟有这等美味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因为扩散而满肚子是疙疙瘩瘩的肉瘤子的外婆被恶毒的癌症折磨成皮包骨头,一撒手,一歪头,她狠心的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由于莫须有,一晚上,一个飞来的爷爷奶奶镢头木棒的横祸,我们一家四口也没了就图夜宿的屋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爹和娘带着我们兄妹俩颠沛流离了两年后,我们又有了自己的新家,虽然连个像样的院墙都没有,可我们都不必再害怕突然的打砸降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又是一个秋,又是玉米红薯回了家饱饱的小麦下了地,还是秋霜掠过广袤的平原,在从七八里外的乡中周末放假归来的饱餐后,娘带着微笑诡秘的指指我们也把它做了新家储备库的三间带着新鲜的泥土味道的大瓦房的东屋,一个箭步,掀开轻飘飘的白布门帘,哇!红彤彤的大尖柿一个挨着一个几乎摆满了半个土炕…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猴急没福的土匪!柿子还个个生硬,别乱摸,这些东西有灵性,没软和的时候你一摸,等软了就皮厚!”刚刚欲伸手前去想抓摸一两个过来的我被笑呵呵的母亲一巴掌拍打在后背上,生生吓了美美一小跳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母为了我们家的生活继续各自奔波忙碌着,偶尔他们不在家的我的学习假期里,海量作业完成的中间休息,我一定会箭步飞帘,再一个蹦窜,半炕的大尖柿,嘿嘿,任由我抚摸,发现绵软如酥的,一定不会让它继续慵懒的挺立在那里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年年有秋,岁岁也霜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每年的冬小麦下地后,爹总会骑着车子,驮着两个大大的竹笼或是附近,或是北去二三十里到雷村沿锦屏山一带的大尖柿产区满头大汗的给我们驮回来半炕红彤彤的大尖柿,虽然天生就不信什么老人言、顽劣异常的我总是趁他们不在,无视压根就拿我没办法的妹妹的警告,迫不及待的总会在第一时间将这些生硬的家伙个个摸遍,虽然也因此让瘫软熟透的甘美果真皮厚好多的瑕疵也换来父母的皱眉,可是,毕竟,这是我们可以尽情享用,不再受人约束的可望而不可及皇家贡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哥呀,啥时候赶紧回来把柿子给你和咱爹家里拿上些吧?要是再晚些,都熟的拿不成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今秋刚来,从十年前我和父亲汗滴禾下土栽植了近一亩地的柿子园里摘回来几架子车馒头样的红彤彤后,给我来电话的妹妹真诚里多少有些焦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个,两个,三个… …”从满满两个金龙鱼纸箱里一个个取出摆放在家里阳台窗户沿上,也累的满头大汗的我满眼看着横亘成一条红彤彤靓丽风景线的家乡的大尖柿,多少往事又一次在内心翻腾火热起来… …</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