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绝响,唇齿留香

山哈兰

<h3>在足不出户就可以网购的时代,很难想象卖货郎走村串户的样子,以物换物对于年青一代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br>至今难以忘怀的是家乡小货郎的拨浪鼓的声音。那声音不高不脆,不紧不慢,却叮叮咚咚,时断时续,翻过山坳,跨过田埂,越过水沟,穿过竹林,空谷回响,不绝于耳。<br>江南的小山村,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经济还是很落后,农民兄弟买点生活用品要跑到几里外的乡供销社去。而日常生活的小物件基本上是靠游走村镇的卖货郎。<br>小货郎可能操着你从未听过的口音,戴着一顶草帽,挑着一副货担,卷着高高的裤腿,穿一双沾满泥泞的解放鞋,敞着衣领露着可以看清楚一根根肋骨的胸膛。<br>记忆中的小货郎岁数倒不是很大,大概三四十岁,黝黑的脸和胳膊,与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四季在地里劳作的父母没啥两样。<br>小货郎挑着担子,进了村,找了块阴凉地儿,撂下挑子,一手摇着拨浪鼓,叮咚作响,一手摘下草帽当作蒲扇不紧不慢地扇动着,嘶哑的喉咙里偶尔发出几声吆喝:<br>——糖果、洋火……收猪毛嘞!<br>这货担对于我们这些未曾见过世面的孩儿来说,简直是一个神奇的世界,货郎无疑是一位魔术大师。<br>你别看那担子小,前后两个木箱子,里边却能变戏法似地取出各色各样的东西,什么剪刀、针线清万金油,什么顶针火柴“大前门”等等。<br>当然,还有最令人垂涎的东西。<br>你想啊!在那个时候的农村,吃口甜食可不容易,只有到年底,各家各户做炒米糖的时候,才偶尔能舔到甜味儿,除此之外就只能等哪家的喜糖了。<br>要是嘴馋想吃糖了,便天天想,日日盼,巴望着那小货郎摇着拨浪鼓出现在村口。<br>货担上边有一个抽屉状的木头盒子,上边也罩着玻璃,但里边可是金灿灿的麦芽糖呀!<br>通常大人是不大可能給几毛钱你去买麦芽糖的。在那个年代,在那样的小山村,解决馋嘴的不二法门,便是回归到原始的“以物换物”的年代。<br>吃,对于正长身体的孩子来说是比天还要大的事儿。尤其是糖,这种可以令人欲罢不能又不可多得的零食,对物质条件十分匮乏的农村孩子,那拨浪鼓简直就是冲锋号,又似催命鼓,整的你心里痒痒,坐立不安,于是四处寻摸:<br>灶台上的几只挤成平板的牙膏皮抓手里了,窗台上的几个皱啦吧唧的鸡内金拽手里了,猪圈旁边簸箕上已经晾干的一把猪毛揣怀里了——后来据说这玩意儿是可以做鞋刷的,鬼知道呢!<br>有一次,我抓了好几样东西就要往门外跑,姑姑把我叫住了:等等,这里还有阿姑剪下来的头发呢!<br>姑姑比我长十几岁,那时候还是个大姑娘,长着一头秀发,不知怎地忍心剪了它,更不知准备把它排上什么用场。<br>牙膏皮呀、猪毛呀、鸡毛呀、女人的长发呀,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拿到小货郎那里换取心仪的东西的。<br>你很难想象,那精明的小货郎其实很懂小孩的心思,故意摆弄那把小铲子,拿一把小铁锤,比划半天,说了很多诸如同情和讨好小孩子的话,然后小心翼翼地敲下一小块糖恩赐给你。那吝啬的样子比堪比欧也妮葛朗台先生。<br>其实,一整头猪刨下来的毛,大概也只能换取塞牙缝的几小块糖,这完全是货郎卖弄的把戏。<br>那时候尚小,哪里懂得经商人的刻薄,只道是给我们好不容易送来了甜蜜,实现了梦想,哪里还顾得上谴责他,只顾美滋滋地接受了他的恩泽。<br>小货郎每走到一个地方,多是讨人喜欢的,之所以“人缘好”,除了他挑的货给乡亲们省却了许多购物的脚力和工夫之外,还因为走南闯北见识多。<br>大人们遇到货郎除了换些日用品之外,多想从货郎嘴里打听一些山外的消息。<br>这些事情我们小孩子是不太感兴趣的,除非听到那些奇闻怪事,比如说山那边一个村里有一头母猪生了一头小象等等。<br>这些匪夷所思的传闻从来不需要证实,消息却像长了腿似的很快传开了。于是,下一次见到货郎,人们又围了过来,准备从他的嘴里再掏出一些天方夜谭之类的故事来……<br>这大概就是那时小货郎给我的印象。<br>倘若让我再回到那个年代,作为一个孩子的父亲,我一定会严厉地教他不许欺负小孩,或者就是舍下脸来,恳求他多敲块麦芽糖下来。<br>但是,与我而言,那个年代已经回不去了,有的只是儿时模糊的回忆。<br>可再细细想想,在那个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的年代,那小货郎翻山越岭,全靠肩挑步行,顶着烈日,冒着大雨,忍者严寒,翻山越岭给你带来快乐,且带来外面精彩世界的各种古怪讯息,确实不易!<br>于是乎,记忆中的货郎还是满满的仁义形象。<br>(图片均来自网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