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文库]聂鑫森:最后一碗灯火〈小说)

闲言碎语

<h3><b><font color="#167efb">聂 鑫 森 简 介:</font></b> <font color="#167efb">聂鑫森,曾毕业于鲁迅文学院和北大中文系作家班。为中国作协会员、湖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曾任湖南省作协副主席、名誉主席。出版过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诗集、散文随笔集、文化专著六十余部。二十余个中、短篇小说被译成英、法、日、俄、越南、智利等国文字荐介到海外,出版过英文小说集《镖头杨三》。曾获“庄重文文学奖”、“湖南文学奖”、“毛泽东文学奖”、“金盾文学奖”、《小说月报》第十一、十二届“百花奖”、第三届“小小说金麻雀奖”、首届《短小说》“吴承恩文艺奖”、首届《小说选刊》“蒲松龄小小说奖”、首届“湖南文艺奖”、“小小说创作终身成就奖”、小小说《朱青》获第七届“茅台杯”《小说选刊》奖、短篇小说《都市众生》获2013年2014年《北京文学》双年奖及其它文学奖。2015年,新诗《酒香飘袅的汉字(四首)》,获《诗刊》举办的首届“茅台杯”全球诗歌大赛,获二等奖。 写作之外,四十多年来,专心研习大写意花鸟画,曾在多家报纸、杂志刊发国画作品,并多次应邀为刊物和出版社的书籍插图。</font><br></h3><h3><font color="#167efb">————————————————————————</font></h3> <h3> <b> 最后一碗灯火</b> [湖南] 聂鑫森 这两个人是好朋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朋”和“友”在古人的观念中,谓之“同门为朋,同志为友”。他们既非师出同门的同学,也非有着共同专业和志向的同道,但就是觉得彼此投缘,一见面就打心眼里快乐。 一个叫关牧冬,挑担设点卖鸡肉馄饨的草根人物,在炉火水汽中度生涯。一个叫明子儒,本地国学研究所的研究员,成天浸淫在古代贤哲的典籍里。他们年纪倒是差不多,都是六十四五岁了。“关牧冬”是身份证上的正名,但他更喜欢“关牧灯”这个别名,因为是明子儒叫出来的。有人问他尊姓大名时,他会说:“姓关云长的关,名牧灯——夜夜出来卖馄饨,放牧的是一碗碗的灯火!” 古城湘潭平政街,从城东的小东门到城西的望衡亭,长约十华里。在清明时,大约一华里路划为一“总”,“总”是当时最基层的行政单位,相当于现在的居民委员会。小东门为九总,望衡亭为十八总。关牧冬家住十四总的筷子巷,明子儒住十一总的古桑巷。 关家世代都是卖鸡肉馄饨的,馄饨馅用的是小母鸡胸脯上和腿部的肉,剁成肉泥,以冬菇、鲜笋,干笋、鸡油、小麻油、酱油、葱、姜、蒜、盐调制的汤汁拌和。馄饨汤用鸡骨架、鸡翅、鸡肉文火熬出后,滤去肉渣、肉骨,宛若一锅清纯的白水。馄饨煮熟后,入碗,再加上一大勺鸡汤,入口便是美味。关牧冬不设店,而是挑担设点卖馄饨,只卖早、晚两场,早上六点至九点,晚上九点至子夜前后。十元一碗,货真价实。他踩着一辆三轮车到十四总的轮船码头,卸下车上的馄饨担、小方桌、长条凳,支起一把很大的遮阳(雨)伞,这就是他的“摊”和“店”。但近十年,他白天设摊在轮船码头,夜晚则设摊在十一总的关圣殿码头边,因为离明子儒近,而明子儒的夜宵好的就是这一口。 十年前的一个冬夜,天上飘着小雪花。十一点半钟,关牧冬送走最后一个吃客,准备熄火收摊时,忽然远处急步走来一个瘦高个、戴眼镜的人,扬手喊道:“老板,且慢收摊,赏我吃一碗,如何?” 关牧冬忙系紧白围腰,扶正无沿的白布帽,响亮地说:“好——咧——” 来人向关牧冬拱拱手说:“耽误你了,罪过,罪过。我从十一总一路寻过来,店子都关门了,只有你这里火旺汤香。老板贵姓?” “姓关,名牧冬,冬是冬天的冬。”关牧冬边说边端上一碗馄饨。 “好名字!我姓明,名子儒。” “明先生,是干什么行当的?” “清代诗人黄仲则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算个书生吧,供职于国学研究所。每晚灯下看书写字,到子夜就想吃个夜宵。” “哦呀呀,明先生,此为小摊之大幸!请先生尝尝关家老手艺。” “谢谢。” 明子儒并不急着品尝,而是双手端碗,站起来,走到大伞外,雪花中街上的灯火投射到碗里,流光溢彩,好看。然后,哈哈笑起来。 “明先生,你笑什么?” “这汤水清亮,你给我的是一碗灯火,美。” 明子儒说完回到桌子边,先尝一小口汤,再吃馄饨,细嚼慢咽后,频频点头,说:“关老板,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我竟不知有鸡肉馄饨这种美食,惭愧。以后呢,我每晚必到,风雨无阻。” 临别,明子儒说:“你的名字为牧冬,别名牧灯如何?你放牧的是一碗碗灯火,诗情画意皆有了。哈哈,我走了,明晚再会。” 明子儒一边说一边挥手,乐癫癫地走了。 果然,每晚十一时半,明子儒会准时来吃鸡肉馄饨。这时候,更深人静,就他们两个人,从从容容说几句闲话,然后揖别。 关牧冬行走江湖,见识的人多,并不会对哪个吃客特别关注,但他对明子儒这样一个研究国学的大学者,肯屈尊光顾他的小摊子,却十分感动。他通过各种渠道,去打探明子儒的信息,仿佛明子儒是他的至亲好友。零零散散的信息,渐渐地拼接出一幅明子儒完整的画像,令关牧冬敬佩不已: 明子儒数次辞谢当领导的机会,理由是他除了读书、写书还算本色当行外,于行政、人事、经济诸事几近如弱智儿童,万万不能稍涉仕途。 明子儒写过很多注释、评解国学经典的文章和书,稿费不少,或用来资助贫困弟子,或用来买书藏书,自称是“架上有书真富贵;胸中无碍大自由”。 有一次,本地商会的私营老板,都是些财大气粗的人物,请明子儒来讲课,然后再进行座谈互动。有一位金融投资公司的总裁,很矜傲地问他对金钱的看法。他诙谐地说:“当我衣食无愁,不须与总裁发生借贷关系时,你有十亿元存款和我只有十元钱存款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当你们请我来讲课,我们之间就有关系了,我是老师,你们是学生!”那位总裁顿时垂下了头。 明子儒读书、著书日以继夜,生怕光阴虚度,人瘦弱多病……</h3><h3> 有一夜,关牧冬对明子儒说:“明先生,这个摊子明晚就设在关圣殿码头边,你一出古桑巷,横过街便到了。” “牧灯兄,这是为什么?” “为了让明先生少走几步路,多节省点宝贵时间。” 明先生眼睛湿了,说:“谢牧灯兄关爱!” 春风秋雨,一眨眼十年过去了。 又到了冬天。 明子儒一连五个晚上,没有来吃馄饨,这让关牧冬十分挂念。他猜测是不是明先生去了外地讲学、访友,或者是身体有厄,因为这十年中,也曾有过这种情况。他曾想打手机问问明先生或他的妻子、儿子,可他没有明先生及他家人的电话号码,这不是咄咄怪事吗?因为他们虽常见,却从没想到过要留下彼此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各自巷中居家的门牌号码。虽每次见都要说些闲话,既不谈家事也不谈国事,无非是互相问候和寒暄,真实而诚挚,是真正的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今夜是第六个夜晚,北风紧刮,大雪飞舞,一街灯火寒瑟瑟的,十一点半了。关牧冬用勺敲了敲锅沿,闷着嗓子唱起京剧《智取威虎山》中的几句:“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望飞雪漫天舞,巍巍丛山披银装……”怕惊扰了人家的睡梦,又赶忙刹住行腔。唉,该收拾行头回家了。 一辆自行车急驰而来,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人在馄饨担边停下车,礼貌地问:“请问是关伯伯吗?” “正是。”</h3><h3> “我父亲叫明子儒。我是他儿子明其骥。” “其骥,怎么几个夜晚都没见你爹了?” “六天前他这在为学生的著作写一篇长序时,突然从座椅上跌倒在地,心脏病、脑溢血并发,一直在医院抢救。刚才,忽然有了一点意识,断断续续说……牧灯兄……馄饨……一碗灯火。恐怕是回光返照。我妈知道是怎么回事,叫我赶忙来,爹还念着关伯伯和你的馄饨。”明其骥边说边从一个提袋里,拿出一个大食盒。 关牧冬说:“这食盒不保温。我把馄饨担放在三轮车上,跟着你去医院。我要在医院门口煮好馄饨,再端到明先生床前去,让他再看看这一碗灯火,让我再看看这个老朋友。” “关伯伯……我们全家……谢谢你。” 风雪里,自行车和三轮车并排急行而去……</h3><h3>————————————————————————</h3> <h3><font color="#ed2308"><b>温馨提示:</b></font></h3><h3><font color="#167efb">1.《作家文库》投稿邮箱:1720223369@qq.com。作品后请附个人简历和高清生活照两张。</font></h3><h3><font color="#167efb">2.主办单位:《作家园地》杂志社</font></h3><h3><font color="#167efb">3.编辑微信:txying111。要求投稿时即加编辑微信,以便用稿通知。</font></h3><h3><font color="#167efb">4.《作家文库》原则上只发表省级及以上作家协会会员的诗歌,小说,散文等作品。条件成熟时,即结集出版‘作家文库’诗歌,小说,散文丛书。</font></h3><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