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天涯皆故交

江春

《红楼梦》里，林黛玉进贾府，宝黛初次见面。黛玉当时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宝玉更直率，笑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他胡说，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

            其实，她们哪里知道宝黛在上天的渊源流长呢？

         行过许多路，看过许多山，历过许多水，到过许多地方，总能遇到故交旧友，就像宝黛，虽是初次见面，却是故友重逢———原来啊，这些故交旧友，从我们懵懂无知的童年时代，天真烂漫的少年时代，一直到喜欢沉思幻想的青年时代，他们早已先先后后、或早或迟地住进了我们心间。酝酿着、发酵着、成熟着。只要有机缘相遇，那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美好、幸福，真的无法用语言描述。即使尚未谋面的那些故友们，他们似乎也在时时刻刻召唤着我们，等待着我们，让我们的心，不再是一潭死水，总是向往着诗意和远方，满满的期待，满怀的憧憬，心灵似乎总在浪迹天涯的路途上，也在那些故交旧友的灵魂里。

          其根本原因，是陪伴我们十年寒窗的珍贵课本，从小学到初中、高中，不断地帮我们结交了这些不离不弃，充满诗意，在灵魂深处，在精神世界里相伴我们一生的、永远的朋友。

         可以说，我们的语文、历史、地理课本，荟萃着全天下最美好的景观。并用最美丽的图片，最精确美妙的文字记述了这些景观。这些景观在我们最适合记忆，最适合发酵、最耽于幻想和浪漫的最美好的时光里住进我们的心间。时间越是悠长，越像百年老窖一样，韵味越加醇厚绵长。对我们的吸引力和召唤力也越加强大。

        《桂林山水》这位朋友是最早走进我心中的。这篇课文大概多数人都能熟读成诵，桂林山的奇、秀、险，漓江水的静、清、绿，“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那种如痴如醉的感觉真让人难忘。

      学习《美丽的韶山冲》、《沁园春·长沙》，师生对伟大领袖毛泽东充满热爱，对美丽韶山冲满满的敬慕向往。后来我的一个学生考上了湖南大学，他给我发了一封长长的书信，欣喜若狂的描述自己过橘子洲头、渡湘江，攀登岳麓山，去韶山冲的种种见闻感受，并诚恳邀请我南下，践行师生当年课堂上的约定。

        美丽的景观和丰富的人文精神在师生的心里深深扎根，给远方和梦想插上飞翔的翅膀。

        那一次去了贵州———“四渡赤水出奇兵”。最先想到的是赤水河———“美酒河”老朋友。茅台、郎酒，还有许许多多名贵的酒都出自这儿。饶有兴致的去拜访它。但是，和我的想象大相径庭的是，赤水河在两岸葱茏，植被极好的峡谷中流出来，竟然是赤红色。我不解其故。急忙问讯度娘，原来在赤水市西南部的大龙镇，有一个被称为红石野谷的地方，有一个将近200米长的凹槽，其周边的红色砂岩都非常松软，在一年四季的风吹日晒中，特别容易风化，逐渐解体成红色的细沙。大量的红沙就顺着那条两百米长的凹槽冲入了赤水河中，也就形成了这宛如红色蛟龙般的赤水奇观了。我们到达赤水河时，一场倾盆大雨刚刚停歇，所以，赤水河又红又黄。据说，冬天的赤水河清澈碧绿，两岸山峦、树木的影子倒映其中，又是别样的画卷。

  “乌蒙磅礴走泥丸”。亲眼目睹气势磅礴的乌蒙山，让人觉得他名至实归，不由人顶礼膜拜，赞叹不已：“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

         而黄果树瀑布则以她特有的魅力吸引着我们，景区内到处是《西游记》主题雕塑：通天河上，老龟驮着唐僧师徒惟妙惟肖；还有赛经台、真假美猴王、盘丝洞里的蜘蛛精。当时天色已不早，回归的路途还很遥远，我和通天河、黄果树瀑布，太多的话题都没有倾诉完。

      汽车在碧绿的馒头似的群山中穿行，一个巨大的招牌上标示着“夜郎谷”，于是就想起了“夜郎自大”、“黔驴技穷”、“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唉！贵州在数百数千年前，到底是因为贫穷落后呢，还是因为得罪过哪路神仙？不然怎么会成语俗语一齐编排他们？我和同行的人说起这个话题，极不厚道地笑了他们一回。

          但是 ，如今夜郎谷已开发成非常优美的风景区，可圈可点的景点非常多。

        的确，贵州在近些年，经济发展今非昔比，我们甘肃原先还可以和贵州相提并论一下，现在都不敢跟人家比了，由于大力开发旅游业，贵州的经济增长突飞猛进，好像深藏闺阁中的美女初长成，让人眼前突然一亮，贵州终于完成了他的华丽转身。

  春节的云南，更是身着盛装欢迎他远方的老朋友。沈从文老先生《云南的歌会》早已让我们对云南的风土人情、民族特色，赛歌盛况，耳熟能详，如数家珍。当我们在昆明滇池之畔流连忘返，观赏了湖面上日出的壮丽奇观后，再走进占地面积约1300亩，展示云南各民族文化风情的窗口————“云南民族村”。看到了村里不同风格的民族村寨分布其间，错落有致，各展风采。村与村之间水陆交错，清新优雅，绿荫小径，亭阁回廊、拱桥石阶，互相衔接，每个村寨都为客人表演自己的特色节目：古老豁达、热情好客、富庶的白族，表演他们的草帽舞；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彝族同胞，在吊脚楼下吹着动人的芦笙；壮族有活泼欢快的象脚鼓舞和婀娜多姿的孔雀舞 ，摩梭族姑娘们则是情意深长的天籁之音“玛达咪”；还有阿佤族、裕固族……

          闻名遐迩的泸沽湖湖面上以及湖畔茂密的森林里，有飞翔盘旋、唱着欢歌的鸟儿；香格里拉段虎跳峡奇、秀、险的无限风光……

        这一切的一切，虽然都是初次邂逅，却总感觉非常熟稔。正如《诗经》所述：“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去青海湖时 ，课文《鸟岛》所描述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海西皮每年春天，天气变暖，湖水解冻，一群一群的鸟儿就陆续从远方飞来。”我首先把这段话说给了我的老朋友青海湖，它用无边无际的澄澈、水天一色、涟漪的波纹，蓝天白云的倒影、金黄灿灿的油菜花镶成的金边等一切的美丽来回应我。

　　那一年 ，送韶恒去南京上大学，迫不及待的提前到达了几天，因为南京有好多好多的老朋友，我惦记了很久很久：南京长江大桥、钟山，必须要去的，“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毛主席的诗词早已根植于心底，雨花石、中山陵，肯定也要去拜谒。

     秦淮河更是痴迷已久，我和这位老朋友有很多的话题攀谈：

“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还有李香君，柳如是、苏小小，这些被时光尘封却又呼之欲出的故人，你们都还好吗？

       我就在秦淮河畔这么低低私语、又感慨万端、心潮澎湃：六朝粉都，兴盛衰亡，皆成过往！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去年夏天，和同事去游览四川西南的康定情歌木格措，以及自然景观奇特和集中了佛世界精华的燕子沟，从“雨城”雅安到甘孜州的磨西古镇，路途遥远，大巴车在盘旋曲折的山路上，一路蜿蜒而行，与自小就崇拜的大渡河相行相伴近五个多小时。大渡河老朋友时而在我们的脚下，时而又与我们平行，但始终在我们的视线里。河水滚滚东逝，公路随着河水向前延伸。

      大渡河两岸的风光美丽无比！河水时而猛浪湍急、卷起千堆惊涛，拍打着两岸的悬崖绝壁，非常壮观；时而河面广阔，河水柔缓，在阳光的映射下波光粼粼、秀美壮丽；时而弯曲如线，大气中不失几分柔美。鸟声伴溪语，卵石叠翠峰，奇景、奇石、奇花形成了“峡谷三奇”。车内的游客被大渡河的美景所吸引，赞不绝口、纷纷摄影。

        返程的时候，还是要和大渡河相伴相行近五个多小时，游客们也许是旅途的劳累，也许是对大渡河已经失去了新鲜感，大多昏昏欲睡。我却兴致勃勃———终于有了大把的时间和大渡河推心置腹、倾心交流了。我和她谈了小学就学过的《飞夺泸定桥》中红军将士的伟大精神，谈到昨天在泸定桥畔的留影，在铁索桥上晃晃悠悠，走了半截又折回来的胆怯惭愧，谈到红军纪念馆以及康熙皇帝在泸定桥畔的题词：“一统江山、泸定之桥”。

      我甚至谈了自己的印象中，暴雨如注，“涛声震耳欲聋”，以及诗歌里“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激流滚滚、波浪滔天的雄宏壮阔的气势。可是眼下的大渡河，更多的却是柔美。和导游谈起，导游说，大渡河也是遭受创伤，千疮百孔啊！修建水电站、开矿办厂又搞什么拦河成湖的景观，还有大渡河周边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等等。

       唉，昔日让红军战士敬畏，让石达开折戟沉沙的大渡河，已失去他雄浑壮阔的阳刚之气，不由人有点惋惜、失落。

　　有些景点，虽然在我们的课本里没有出现过，但是景点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却和我们早已成为旧友。

      我们去蜀南竹海，看到一望无际的茫茫苍苍的千顷竹林，去秀丽东方，观赏那幽香淡淡的一树树梅花，去三圣花乡看那无边无际的荷花，语文课本里精美的诗文让我们对这些花草树木早已爱如至宝、梦寐以求。爱乌及屋，对这些花木之所在地便也非常喜欢，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于是，又增添了许多魂牵梦萦的新交。

         现在，还有许多因着语文书而神交已久的老朋友未曾谋面，但是，正因为有了这些老朋友，便对远方，对天涯海角，充满了向往和期盼。

        北京的《长城》《故宫博物院》，《我与地坛》《雄伟的人民英雄纪念碑》；杭州的《西湖名堤》《钱塘江观潮》；还有《苏州园林》；扬州的《茶馆》；黑龙江《美丽的小兴安岭》，哈尔滨的《冰城》；山东《登泰山观日出》《济南的冬天》《烟台的海》，《美丽的西双版纳》，安徽《黄山奇石》，虽然暂时还没有去会面，但心中总是满满的牵挂。

          有些老朋友啊，大概此生只能珍藏于心底，作为永远的梦想了。

        《威尼斯的小艇》；《令人神往的日内瓦》；《埃及的金字塔》；《音乐之都维也纳》；地中海《神秘的小岛》；还有《南极的风光》；《荷南的花》；《我躺在波浪上读书》的死海……

          要走出国门去拜访这些故交旧友，于我，那是奢侈的梦想，此生见面遥遥无期，下辈子吧！

         十年寒窗，熟读语文书，浪迹天涯皆故交！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江春，原名孙荣华，武山作协会员，中学语文教师，热爱文学，喜欢与文字对话，用文学润泽心灵。有诗歌散文散见于报刊杂志、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