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几张真实战争片

戴晶

　　这天一高中同学去老山参观。发现一张照片很像我。我为此发了个朋友圈，是这样说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但旁边的两个人倒像是我的兵。我只想说，如果是在阵地上，这人的脸肯定没有这么灿烂。

不过想想阵地上我的脸是个什么样呢？——我还真留了几张照片看到了自己的脸。

记得那是1985年2月24日，这年大年初四，还是春节之中，我带我连七班、八班在116无名3号筑屯兵洞己经两天了。军师两级机关这天上一线阵地慰问，军工兵处李参谋和师工兵科吴参谋各带了一台照像机来了。

　　参谋们首先到了我们的配置阵地：140。这是个刚刚于2月11日被我军攻占的阵地，我们在这休息。图片所示原是个越军的屯兵洞，我们一群人挤在一起躲炮弹，军里的李参谋是彩色像机，他让师里吴参谋给我们拍了个合照。照片中除我之外每人手中一枝烟，其实那便是机关首长送来的慰问品——大重九香烟。我接没接确实在照片里也没反映。（此照片同时照的、由师里吴参谋拍的黑白照片显示，我是接了烟，并用右手夹着烟，这也是我一生中最后一张显示我双手健全正常的照片。）当然，我也用前线最美的食品招待了他们，你看，这川豆米饭他拿着很美滋滋的。我是这洞里的最高领导当然也得配合下机关首长，不过笑容还是没展开。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140在以后的67军接防后与越军在这里发生了惨烈的攻防战，据说有上百我方人员牺牲在这里。

　　一线慰问就是要到焦点一线。116无名3号此时双方争夺正烈，我带的两个班的任务就是在那筑屯兵洞。去116无名3号的途中要经过无名2号。2号是震惊中外的“115战役”刚占领阵地。算起来还没占一个月，山洞和石缝中还留着几具越军尸体。路上还有具据说是女兵，己经肿胀发黑如一头死猪那样了，发着恶臭。我让吴参谋以2号为背景拍了张个人照。你可以看到这原林茂石秀的山成了怎样，——那全是双方炮火干的！表面上活体片甲难留！再看看我，似乎没有带什么装备。不过腰间鼓鼓的吧，那是左口袋里放了两颗“光荣弹”——8 2式手榴弹，右边别了支五四式手枪。手里撑着的拐杖是老山的老树枝做的，已经陪我在几个阵地上度了不少日子了，有这东西爬山涉水省力气，步子稳，防地雷。

　　到达无名3号，这阵地我们仅占了一半，山脊线的另一面越军守着。我带的八班正在搏命打洞。洞已经有5、6米深了，洞里还安全。这还是来一张：情绪就有点紧张了吧。他妈的，越南人十来分钟就一颗手榴弹在洞口爆炸，你能挤出轻松样是天才！

这不，几小时之后左一的吴德友被越军手雷破片击中大腿。要不是我猛拉他一下，他能不能活到今天还真难说。

第二天我也在这洞里负伤。

别小看这个洞，这是步兵们的生命洞。最后，我们将这洞延伸到13米左右。以后的攻防战最激烈时，这里整整有一个排防炮并出发进攻。步兵们呼：“工兵万岁！”

　　不过，还是有亢奋的时候。这不，我带一班长殷宝冲跑到洞口，让吴参谋快照了一下。那样子似乎轻松实际上紧张得很！看背景上那块大石头：往前三米左右躺着个我军烈士。腿打断了，头大概还有三分之一，整个血染遍了全身⋯⋯！——抬不下来呀！那面越军控制着，他们的哨位距烈士也仅仅十来米。迄今想到此总有痛不欲生的感慨。你再看看这块大石头，那上面片片的白色块，那是弹着点留下的痕迹。你还可以看到左侧背景那残破的树枝曾掩盖的高点处，那是个哨位。先是越军的后是我军的，反反复复地争夺，一次又一地掩盖，此时有几个“硬骨头六连”的兵现守在那。

以后，一班长拿这张照片刋登在一书里，我找过他要肖像权费。主是我呀，——官大几级应压人的是不是。

　　那么你要问你工兵在一线阵地上怎么干的？这照片应该告诉你了。这是我带的七班。

　 此时的八班正在另一洞里休息。

这几张照片拍地点有的仅距越军阵地十几米。我非常感谢军师的参谋们，是他们让我留下了这不加丁点粉饰的战争片，也还原和看到了三十多年前我在战场上的那张脸。

我很自信地讲，这样的战争片完全是近距离一线阵地的真实反映，古今中外应该不多。同时，我也有些幸运，在最前沿、最危险的阵地上，正好遇到前来慰问的军师机关的参谋们，他们也正好带了照像机，给我留下了这极其珍贵的几张战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