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吃鱼的出国党的幸福

黄巍伟

现在应该做着什么，以后应该做着什么，才对得起以前舍不得吃的鱼，舍不得吃的肉，舍不得买的鞋子和芝士蛋糕，累得病得站不住走不动的日子。

周末和一朋友M姐吃烤鱼，两个人点了一条三斤左右的鱼，加两个菜。
我跟M说，这让我想起来大二那年去北京新东方学GRE，上了一个多月住宿班，我们寝室六个人，其实也没多穷，学GRE就是为了去美国读书的。但出国党想到自己花的是家人的钱就特别节省。几乎餐餐不肥不瘦地吃食堂。有一次我们六人决定去外面搓一顿，点了一条两斤的水煮鱼，几个小菜和米饭，吃得感天动地，泪流满面，觉得极大地改善了伙食，然而其实六个人吃两斤的鱼怎么可能够……那份水煮鱼，大家先把鱼分干净，然后把配菜也啃光，正当满桌扫荡完毕之际，“花栗鼠”同学拿筷子漫无目的捞呀捞，然后惊喜地大吼一声：“哇，肉！”只见她筷子上依稀夹着一块大概半立方厘米的鱼肉，而我们“花栗鼠”同学之欣喜若狂，仿佛沙漠里发现水源，仿佛沙子里淘出金，仿佛多吃到一块鱼肉就发达了……发达了…………

这么说来今天我和M俩人吃三斤的鱼才是真的发达了，简直赚大发了。

当时我们的爸妈都不知道我们去学GRE，会节俭到多吃一口鱼都能差点感动哭。当年我们只是期待经济独立，渴望有一天靠自己养活自己。

我们宿舍相对之下，最舍得买参考书的，是一个已在酒吧唱歌赚钱的MX同学。她确是明艳照人，多才多艺，想要考好GRE去美国读艺术。没想到她经历了许多同龄人无需承担的曲折，我们听她说和家人如何渐行渐远，当年如何自学高考没时间赚钱就一顿饭吃两块钱的面，如何跟酒吧老板，不怀好意的客人周旋……她貌似弱不禁风，但是无畏，坚定，因而美得不可方物。

难怪有人说，很多弱女子其实内心比彪形大汉还要强大，只是女性聪明到懂得示弱，掩饰自己的力量。

后来跟MX同学联系不上了，希望此后的生活对她温柔以待。

很偶然的，几天后我跟另一朋友L吃饭，琳琅满目的菜（剩菜我都吃了两顿），其中有一份咖喱鱼头，我跟L也说了当年那个，觉得多吃一口鱼肉就发达的故事，L感慨，学生时代也是很容易满足很容易幸福的。

其实难道不就是因为我们节俭么，出国之后也节俭。记得第一次去波士顿留学，带过去的鞋都不保暖，毕竟厦门最冷不过五六度，波士顿我遇过最冷的时候零下15度。入秋后一次去市中心买菜，觉得腿冷得哆嗦，走几步就随便躲到周边一家店里暖和一下。躲着躲着居然也就撞进一家鞋店里。看到一双长筒皮靴，50美元，看起来很暖和，试穿感觉更暖和，可是怎么这么贵，为什么不打折……绕鞋店两圈，找不到更便宜但更保暖的鞋，考虑到波士顿还有漫长的冬天要过，算了还是买一双吧。
穿着皮靴走出那家鞋店穿梭在寒风中，小腿肚脚底板顿时温暖，感觉简直步入人生巅峰……最终那双皮靴穿了四年，烂到修拉链都要150元人民币的时候我放弃了。

喜欢吃芝士蛋糕，留学有段时间周末去教阿拉伯人考托福，一个半小时60美元，每次赚完钱去逛超市买菜，每每在超市看见，20美金一大个芝士蛋糕，舍不得买。但每次逛超市都要去看。看了几个月就是没买过。

这次跟L是正点吃的晚餐，记得有一次和L见面我们吃的是宵夜，因为我加班到太晚。工作嘛，总是有那么一些劳累的时候。

出国读书前我在兼职教托福，就在出国读书前那个暑假，一周教课六天，一天10小时的课，晚上回去再备课。早上令自己起床的除了一口仙气以外，不就是～赚钱么，个半月可攒够两趟波士顿厦门来回四程的机票钱，当时的我觉得很是很美妙。为了省钱我去上班挤公交不打车，深刻记得当时已经累到站都站不住，公交车上若没座位，我站10分钟到目的地便觉得极其辛苦，简直悲从中来。上课前我一般要喝浓咖啡提神，自己若萎靡，怎么可能让学生积极。但喝咖啡容易心悸，讲课讲到快断气时我会一手捂住麦克风然后侧脸过去尽力深呼吸，这样学生不会听到我缺氧的嗓音。不知当时坐前排的同学会不会以为我在……酝酿上课情绪……
爸妈劝我在家休息别去教课劝说失败，独生女嘛，任性很正常。

毕业后全职工作，有几个月早上七点多起床，凌晨三四点睡觉，每天早晨斜躺在房间里的长凳上醒来，都怀疑自己有没有体力坚持到晚上回来睡觉。虽然是睡在用瑜伽垫和被单勉强垫平的长凳上，回得来就觉得极其幸福。
记得有次发高烧打开抽屉，药都已经过期。
有次重感冒咳嗽两个多月，突然发现医院开的自己买的各种药统统吃完了可是还没好。
有次中暑后赶飞机，在机场觉得连走去登机口的力气都没有，很想就地躺下睡一觉，哪怕醒来就是世界末日，当下只想睡觉。

谁又一路以来就安逸，我也庆幸看到现在的L，不再像当年那样长期天天熬到两三点，也不再是当年那种巡回出差，做完演讲就上医院，下一站就去打吊瓶的体质。

现在应该做着什么，以后应该做着什么，才对得起以前舍不得吃的鱼，舍不得吃的肉，舍不得买的鞋和芝士蛋糕，累得病得站不住走不动的日子。常言道遗憾就是既背叛理想，又辜负苦难。生在和平发展的年代，我不敢说自己经历过什么苦难，但总会反省，今天的自己是否实现了当年自己想要的未来。

当年想要出国，拿奖学金出了：当年大家想要自食其力，现在也都工作了，买需要用的东西，已很从容不焦虑。以前频繁地病过，现在就更加频繁地运动。

S小伙伴问过我郁闷的时候做什么，我说除了运动以外，我会用一些渠道去捐助山区的穷学生，这样郁闷时的我会感觉到，自己再没用，起码还能帮到别人，还能有点贡献，就会欣慰一些。

有朋友说过，一些人不知怎么想的，一边对人吝啬不做好事，一边求神拜佛，佛祖也不会帮他们吧……
起码我添香油钱的时候，虽然我贡得不多，但每元每分都是我堂堂正正赚来的血汗钱（税后的呢😂），也可自以为比所有那些，拿着不知是坑蒙拐骗，还是剥夺压榨损害别人来的钱财，前来贡佛的人，还要高贵。

不管迷不迷信，捐不捐钱，总是要去做令自己骄傲的事，才对得起过去，对得起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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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两年前第二次去波士顿，我找了一位我以前托福班的学生C同学帮我拍照，当时她大一在读，我已经工作了三年。拍完照我请她吃了一顿火锅自助，各种牛肉猪肉羊肉伺候，然后她突然跟我说：“黄老师，我今天吃的肉跟我过去一个月吃的肉加起来一样多……” 我知道其实她家境宽裕，心想可怜的娃，你爸妈一定不知道你来美国后为了省钱肉都省着吃……

M姐听完也感慨，多乖的孩子。
现在的出国党，原来也是一样。